灰霧如冰冷的尸衣裹住全身,墨淵背著昏迷的鐵山踉蹌落地。腐土與鐵銹的腥氣鉆入鼻腔,混雜著某種陳年血痂的甜膩。眼前是座嵌入山腹的巨窟,巖壁并非天然石質(zhì),而是無數(shù)扭曲糾纏的慘白骨骼澆筑而成——巨獸的肋骨作梁柱,人形骷髏堆疊成階梯,顱骨眼窩里跳躍著幽綠磷火,將整座洞窟映得鬼氣森森。
“葬魔窟…好地方?!悲偫先松硢〉男β曉诤」邱讽斚禄厥?。他蜷在角落一堆枯骨上,破酒葫蘆歪倒,渾濁酒液滲進(jìn)骨縫,滋養(yǎng)出幾簇妖艷的赤色毒菇。老人獨(dú)眼掃過墨淵腕骨灼紅的“葬”字血紋,又落在鐵山潰爛左眼處——那蔓延的墨色血管已爬至太陽穴,正隨心跳搏動。
“前輩,我兄弟…”墨淵將鐵山小心平放。話音未落,異變驟起!鐵山左眼墨色漩渦猛然擴(kuò)張,粘稠如瀝青的黑液汩汩涌出,落地竟發(fā)出“滋滋”蝕骨聲!更駭人的是,黑液中鉆出無數(shù)頭發(fā)絲細(xì)的墨線,毒蛇般射向墨淵背脊——直指那三道尚未愈合的骨刃裂口!
魔骨發(fā)出饑餓與厭惡交織的尖嘯!骨刃不受控地彈出,裂口處黑氣翻涌如沸,竟將撲來的墨線寸寸絞碎吞噬。吞噬瞬間,一股冰寒徹骨的暴虐意志沖入墨淵腦海——那是萬靈寂滅前的哀嚎!他悶哼跪地,七竅滲出血絲。
“寂滅污染入髓,神仙難救。”瘋老人慢悠悠撿起酒葫蘆灌了一口,“除非…”
“除非什么?”墨淵抹去鼻血,五指深深摳進(jìn)腐殖土。
“除非把他一身血肉骨髓,連皮帶魂…葬進(jìn)你的棺材?!崩先霜?dú)眼幽光閃爍,枯指點(diǎn)了點(diǎn)墨淵背后尚未散盡的棺影,“用你的骨,做他的墳!”
墨淵渾身劇震。昨夜魔骨吞噬妖狼與刺客的景象閃過——那是活生生的煉獄!他看向鐵山憨厚卻爬滿墨痕的臉,獵戶為他擋下妖狼利爪的怒吼猶在耳邊…
“我葬!”嘶吼從喉管擠出,帶著血腥氣。
“有種!”瘋老人咧嘴,露出半口黑牙。他猛地將酒葫蘆砸向巖壁!葫蘆碎裂,卻不是酒液,而是漫天金沙傾瀉!金砂落地即燃,騰起熾白火焰,瞬間將墨淵和鐵山圈在中央?;鹧嫣蝮录∧w卻不灼熱,反而透出刺骨陰寒。
“碎凡骨,引魔蟬!”瘋老人盤坐火圈外,雙手結(jié)出古怪印訣。白焰暴漲,化作萬千細(xì)小火蛇鉆入墨淵四肢百??!劇痛比狼橋碎骨更甚百倍,他清晰地聽見自己臂骨、腿骨、肋骨寸寸開裂的脆響!鮮血從毛孔滲出,尚未滴落便被白焰蒸騰成血色霧氣。
“呃啊——!”慘嚎沖口而出。魔骨在脊柱中瘋狂震顫,試圖修復(fù)碎裂的骨骼,卻被白焰死死壓制。碎裂的骨茬刺破皮肉,暴露在陰冷空氣中。下一瞬,骸骨巖壁深處傳來令人牙酸的“沙沙”聲,無數(shù)米粒大小、通體漆黑的甲蟲從骷髏眼窩、骨縫中潮涌而出!它們在白焰外稍一停滯,隨即如嗅到血腥的鯊群,撲向墨淵裸露的碎骨!
噬骨魔蟬!尖利口器啃噬骨茬的劇痛讓墨淵眼前發(fā)黑。但更可怕的是,魔蟬在啃食他骨肉時,體內(nèi)竟分泌出粘稠的墨色漿液,順著傷口瘋狂滲入!魔骨仿佛被徹底激怒,裂口處黑氣化作旋渦,將魔蟬連同墨漿一同撕扯吞噬!每吞一只,鐵山臉上墨痕便淡一分,墨淵脊柱卻多添一道裂痕——魔骨在以自身為容器,強(qiáng)納寂滅之毒!
“撐住!魔蟬毒漿是引子!”瘋老人厲喝,枯瘦十指快如幻影,凌空勾畫血色符紋射入火圈,“以汝身為爐,煉萬毒為棺基!”
鐵山體內(nèi)墨色似被引動,左眼黑液噴涌更劇,凝成一條墨色小蛇,獠牙畢露噬向墨淵心口!魔骨震怒,背后棺影轟然凝實(shí),棺蓋掀開,幽暗洞口中探出三只霧氣凝成的鬼爪,閃電般攥住墨蛇!蛇身瘋狂扭動,濺落的墨液將地面蝕出深坑。
“就是現(xiàn)在!葬!”瘋老人眼中精光爆射。墨淵福至心靈,強(qiáng)忍身魂俱裂之痛,將所有意志灌入棺影!鬼爪發(fā)力,硬生生將墨蛇撕扯成三截,拖入棺中!棺蓋閉合的剎那,整座葬魔窟轟然劇震!巖壁上萬千骷髏齊齊張口,發(fā)出無聲尖嘯!圈外的白焰猛地坍縮,盡數(shù)沒入墨淵體內(nèi)。
劇痛如潮水退去。墨淵癱倒在地,身下是被血與墨漿浸透的腐土。背上骨刃裂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橫貫脊柱的漆黑棺紋,觸手冰冷堅(jiān)硬。鐵山臉上墨痕盡褪,呼吸平穩(wěn),左眼傷口竟開始結(jié)痂。但墨淵能感覺到,脊柱深處那口“棺”中,一條墨蛇正在瘋狂沖撞棺壁!
“棺成…禍也成?!悲偫先舜⒅谢乜莨嵌?,獨(dú)眼卻亮得嚇人,“小子,你可知這寂滅之力是什么?”
墨淵搖頭,掙扎坐起。
“是‘種子’?!崩先斯嗔丝诓恢獜哪拿龅男戮?,“萬物終亡,宇宙歸寂…這是大道輪回。但有人,不想等!”他枯指戳天,“那‘寂滅之瞳’,就是提前收割萬界、催熟‘種子’的瘋子!你兄弟眼里的墨色,你吞掉的毒蛇…都是祂撒向諸天的‘寂滅種’!生根發(fā)芽處,便是下一座墳場!”
寒意從棺紋直沖天靈蓋。墨淵想起妖狼屠村時眼窩的黑暗,想起刺客豎瞳中的墨色…葬靈宗呢?那些噬人的骨橋魔神柱…
轟隆——?。?/p>
葬魔窟洞口覆蓋的灰霧被狂暴劍氣撕開!一道紫衣身影踏劍懸空,正是柳如煙!她身后跟著三名氣息淵深的老者,袖口皆繡著比柳如煙更繁復(fù)的“柳”字金紋。
“葬魔窟穢氣外泄,恐有魔物破封!”柳如煙劍指墨淵,聲音冰冷,“弟子親眼所見,此人身負(fù)兇棺,更引寂滅污染入體!請執(zhí)法長老速速鎮(zhèn)魔!”
為首的金紋老者踏前一步,目光如電鎖住墨淵脊柱棺紋:“身納寂滅,棺養(yǎng)兇魂…果然是禍胎!”他袖袍一展,五道金光鎖鏈如蛟龍出洞,直刺墨淵周身要害!鎖鏈未至,那封鎮(zhèn)萬物的威壓已讓墨淵脊柱棺紋劇痛,棺內(nèi)墨蛇更是瘋狂撞壁!
瘋老人嗤笑一聲,酒葫蘆隨意一拋。葫蘆滴溜溜旋轉(zhuǎn),竟將那五道金鏈盡數(shù)吸入!老者臉色微變:“酒鬼!你要阻宗門執(zhí)法?”
“執(zhí)法?”瘋老人搖搖晃晃站起,獨(dú)眼掃過柳如煙,“小丫頭,你柳家‘葬劍訣’汲取古戰(zhàn)場兇煞之氣練功,與寂滅污染不過一線之隔…怎不見你大義滅親?”他又瞥向金紋老者,“還有你,柳老五。三年前北荒古墓出土的‘九陰煞珠’,吞了多少活人精血才壓住反噬?真當(dāng)老子醉眼昏花?”
柳如煙與金紋老者臉色驟變!
“滾!”瘋老人吐出一口酒氣。酒氣離體竟化作一只白骨巨掌,橫掃而出!狂風(fēng)卷著刺鼻酒味,柳如煙與三名長老如遭重?fù)?,護(hù)體靈光崩碎,狼狽倒飛出窟口!灰霧重新凝聚封死洞口。
洞內(nèi)死寂。瘋老人踉蹌坐倒,咳出一口發(fā)黑的血。
“前輩!”墨淵急扶。
“無妨…老毛病。”老人抹去嘴角血跡,獨(dú)眼卻死死盯住墨淵脊柱棺紋,“小子,禍?zhǔn)虏砰_頭。柳家盯上你了,外面那些餓狼…”他指了指窟頂,“聞到腥味了?!?/p>
墨淵抬頭,骸骨穹頂?shù)目p隙間,隱約可見數(shù)道模糊身影懸于高空,氣息或陰冷、或暴戾、或灼熱…如禿鷲盤旋尸??!
“你吞了寂滅種,那口棺材…”瘋老人聲音低啞,“既是你的護(hù)身符,也是催命符!記住,棺越強(qiáng),越要鎮(zhèn)住里面那條‘蛇’!更要鎮(zhèn)住…”他枯指點(diǎn)了點(diǎn)墨淵心口。
“你自己心里的魔!”
窟外陡然傳來金鐵交鳴的巨響,夾雜著柳長老的怒喝:“黑煞宗的雜碎,也敢覬覦我葬靈禁地?!” 顯然,盤旋的“禿鷲”已按捺不?。?/p>
脊柱棺紋傳來墨蛇更瘋狂的撞擊,一股毀滅萬物的饑渴隨劇痛蔓延。墨淵攥緊拳頭,指甲深陷掌心。前有宗門虎視,外有群狼環(huán)伺,體內(nèi)兇棺與魔種躁動…絕境如鐵壁合圍!
他目光掃過昏迷的鐵山,最終落在瘋老人渾濁卻深不見底的獨(dú)眼上。一股狠戾自脊椎棺紋處炸開,瞬間壓過所有恐懼。
“讓他們來?!蹦珳Y的聲音因劇痛而嘶啞,卻淬著鐵般的冷硬。
“我的棺材…還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