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還是在胡家住了一夜。
住在一樓的保姆房。
第二天日頭才出,我就起了床。
不知道該做什么,我又端正坐在客廳,和思維里的三枚印章展開互動。
他們似乎是活物,愿意親近我,鎖住我體內(nèi)至陰氣的同時,它們還在吸收。
至陰氣在它們那里轉一圈,變成另一種力量又反哺給我。
它們與我建立了玄妙的聯(lián)系,似與我身體和命數(shù)融在了一起。
“噠噠!”
富有節(jié)奏的腳步聲從樓上下來。
首先出現(xiàn)的是一雙美腿,線條修長,肌理均勻,皙白如乳。
胡幼寧就那么站在旋轉樓梯的第一道轉角,直勾勾地看著我。
她的美不容置喙,今日的神情卻不似往日的親熱和溫柔。
漂亮的眸曈里,有毫不掩飾的嫌厭。
“太太都死了,你怎么還有臉來我家的?”
出口的話更令人心寒,盡是老太太已經(jīng)死了再沒人壓著我的放肆。
我微微皺起眉頭,無法將現(xiàn)在的她,與小時候那個對我關懷備至的姐姐重合在一起。
“還想住在我家里,讓我們教你怎么生活的本事,想得挺美。你呀,這輩子就是只配和尸體打交道的命。自己去過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就行了,來禍害我們做什么?”
胡幼寧走過來,看我給自己泡了茶,她抬手將茶杯掃到了地上。
茶水四濺,茶杯質(zhì)量卻挺好,咕嚕嚕在地上打個轉,又站穩(wěn)了。
胡幼寧有些氣惱,抬腳將茶杯踢出很遠。
碎裂聲終于傳來,那雙修長美腿肌肉扭曲了一下,忽地有些丑陋。
“還想讓我爸給你分廠子的錢?老太太是真老糊涂了。我爸我媽辛辛苦苦攢下的家業(yè),她輕飄飄一句話就想拿走一大坨,貪婪成性,怪不得她會枉死,活該......”
我突然站起來,目光冷冽。
我可以接受他們的表里不一,可以任他們忘恩負義,食言而肥,但是我不能容忍他們侮辱外婆。
“道歉!”
我冷冷吐出兩個字。
胡幼寧被我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但是她很快鎮(zhèn)定下來。
“干什么,你還想打我???難道我說錯了嗎,你家老太太難道不是異想天開,不是該死?”
她傲然挺著胸,巍峨如山。
我的眼里卻沒有風景,一巴掌扇在她的臉上,打掉了她的囂張,也抽走了與這個家庭數(shù)十年的情分。
胡老三兩口子的身影急匆匆沖出來。
那口子去護著她的女兒,胡老三則是陰冷地看著我,“應天,叔念著與太太的舊情收留你,你卻動手打我女兒,是不是太沒把我這個叔放在眼里了?”
我無視他們兩口子陰毒的眼神,盯著胡幼寧說:“道歉,或者,死!”
“你竟然敢威脅幼寧,老娘我......”
那口子破口大罵,胡老三突然將她拉住,對胡幼寧說:“幼寧,道歉?!?/p>
胡幼寧不干,胡老三低聲說:“道完歉,就能省掉那一大筆錢,你好好想想。”
胡幼寧愣了愣,不情不愿地跟我說了聲對不起。
我沒說話,轉身就走。
身后,胡幼寧說:“爸,萬一他還來要錢,怎么辦?”
胡老三說:“當初就是個口頭協(xié)議而已,他拿什么來要?他要再敢來,我自然有的是辦法對付他。你以為你爸這個縣里首富是白當?shù)???/p>
我只是冷冷地笑了笑。
外婆留給我的東西,那就是我的,誰也賴不掉。
任他們囂張,會有乖乖給我送來的一天。
小縣城不大,傳承卻遠,三千多年前曾是一個諸侯國的都城。
如今都還能見到那時候留下來的許多痕跡。
從四華門入城,沿著一條锃亮的青石板路一直往前走,說不定就能踩到三千多年前古人留下的腳印。
無數(shù)代人的增資添色,如今這條古道已經(jīng)變得更加厚重精致。
一直走到盡頭,那里有一座略顯破舊的小樓,孤孑而立。
它的頭上殘存著半只飛鳥櫞,斑駁的鳥嘴里叼了一面幡幌,上面寫著個壽字。
我盯著那面幡幌看了半天,抬腳去見我另外一個朋友。
“特么的,明天,老子要再見不到錢,就一把火燒了你這壽材鋪子。我們走!”
一伙人氣勢洶洶從樓里沖出來。
路過我身邊的時候,領頭的見我不讓路,罵了聲“好狗不擋道”。
他身邊有人認出我,趴在他耳邊小聲嘀咕幾句。
他愣了愣,又罵了聲“晦氣”,然后揚長而去。
我盯著他們的后背看了許久,揣在褲兜里的手一直在把玩一把小巧剃刀。
店里狼藉一片。
紙扎、香燭被扔的到處都是,往日坐的板板正正的幾口棺材也是東倒西歪,其中一口還被劈成了幾半。
寶楞正垂頭喪氣拾撿還算完好的東西,臉上多處青腫,嘴角帶血。
看見我,他的眼睛瞬間明亮,“應天,你咋來咧?”
他與我有些像,天生天養(yǎng),有名無姓。
所以我們能成為朋友。
我問他:“咋回事?又不是打不過,你咋不打他們?”
“能咋回事,欠他們錢唄。挨頓打就能緩一天時間,劃算?!?/p>
寶楞看著我傻笑說:“你還不一樣,他們罵你,你不也沒有打他們......”
他的笑容突然僵在臉上,然后繃緊的臉部肌肉緩緩展開,換成另外一種更真誠的笑容。
“你居然能說話了,太好了,今晚吃狗肉,我請你?!?/p>
他也顧不著收拾店鋪里的狼藉了,拉著我就往外走,“我們?nèi)ソ由咸黄?,她肯定更高興。她知道了不?”
“外婆已經(jīng)葬了。”
寶楞的雙腿瞬間立住,隨即眼眶濕潤,“葬了,咋就葬了?”
我說:“命劫?!?/p>
寶楞不理解那是什么,但他知道外婆是真的走了。
他抱著一口棺材哭了一整夜,第二天紅著眼對我說:“那就別再回村了,以后我們哥倆住,我能掙錢?!?/p>
說完這話,他臉有些紅,因為昨天那幫要錢的人又來了。
寶楞把我護在身后,說:“你先上樓,我來應付?!?/p>
我沒動。
那群人進店,看著已經(jīng)收拾整齊的店鋪冷笑連連。
“我說寶楞啊,籌到錢沒有?你說你,籌不到錢,還收拾這爛鋪子干啥。老子說了,今天要是拿不到錢,要燒你的鋪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