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夜雙生雨水順著大橋鋼索匯成連綿不斷的銀線，在路燈下像某種現(xiàn)代藝術裝置。
程霧數(shù)到第十二滴落在自己手背的水珠時，終于把另一條腿也跨過了護欄。
江風裹著十一月的濕冷灌進她單薄的襯衫，二十二歲生日這天，
她決定送自己一份永恒的安寧。手機在口袋里震動，
應該是工作室最后那筆尾款到賬的通知——正好夠付清火葬費用。"你也是來跳江的嗎？
"聲音在雨幕里顯得格外清脆。程霧轉(zhuǎn)頭看見護欄外側(cè)蹲著個穿連帽衛(wèi)衣的男子，
像只被淋濕的烏鴉。他右手握著美工刀，刀刃在左手腕上壓出淺淺的凹痕。"也？
"程霧下意識抓住男子后領，自己差點因此失去平衡。兩人狼狽地摔在橋面人行道上時，
她聞到對方身上有學校食堂特有的炸物油味。男子靈活地掙脫開來，
露出譏誚的笑容："你們成年人就是貪心，連自殺都要搶別人的先。"他腕間有道陳年疤痕，
像條僵死的蜈蚣。程霧注意到他運動鞋底沾著青苔，褲管有泥漬。雨已經(jīng)下了三天，
這人至少在戶外流浪了兩夜。她鬼使神差地開口："要不要吃碗拉面再死？"現(xiàn)在這個樣子，
她也懶得去理會他口中的成年人便利店的微波爐嗡嗡作響。他自稱余星，
正用門牙撕扯飯團包裝"你選的地方不對"海苔屑粘在他嘴角，"汛期下游會沖回岸上，
特別丑。"程霧捏著熱可可的手頓了頓，三年前采訪打撈隊時，老隊長確實說過類似的話。
"19歲的小屁孩就懂得這么多？""我比你知道的多得多。"余星突然掀開衛(wèi)衣帽子，
露出剃得極短的頭發(fā)，右側(cè)頭皮有道新鮮結(jié)痂"比如你袖口有顏料漬，
挎包帶子快斷了還在用，說明從事創(chuàng)意行業(yè)且經(jīng)濟拮據(jù)。手機屏保是默認壁紙，沒有伴侶。
剛才拉我時用的右手，但開易拉罐用的左手，可能左利手或者右手有傷。
"程霧下意識摸向右手腕，那里有條和少年如出一轍的疤痕。"猜對了吧？
"余星眼睛亮得驚人"我們可以做個交易。你收留我到春天，期間我?guī)湍憬鉀Q工作難題。
到期后各走各的，想死也不攔著。"窗外的雨更大了，程霧看著玻璃上兩人模糊的倒影。
她想起今早退掉的抗抑郁藥，想起編輯最后通牒的郵件，
想起空蕩蕩的公寓里那面畫滿"正"字的墻。2 共生契約"成交。
"程霧的工作室兼住所位于老式公寓頂層，電梯停運的第十七年，樓梯間堆滿鄰居的雜物。
余星在第五層突然停住，盯著防火門上用粉筆畫的星星圖案看了很久。"就這里？
"他踢開門口幾個顏料桶"比流浪漢收容所強點。"三十平米的空間里，
數(shù)位屏和泡面碗共享書桌，沙發(fā)上堆滿未拆封的樣書。程霧踢開地板上《抑郁癥自救指南》，
從衣柜深處扯出備用被褥"你睡氣墊床。"余星卻徑直走向工作臺，
拿起一沓畫稿"兒童繪本？"他翻到某頁突然噤聲——那上面畫著戴星星發(fā)卡的小女孩，
在暴雨中哭泣。"過期項目。"程霧奪過畫稿塞進抽屜。三年前車禍后，
她再也沒能畫出明亮的色彩。少年若有所思地轉(zhuǎn)開視線，突然指著窗外"那棟樓在監(jiān)視我們。
"程霧順著望去，對面只有漆黑的辦公樓"攝像頭早拆了。"她遞給他新毛巾"去洗澡，
你臭得像流浪貓。"熱水器轟鳴聲中，程霧清空了一個抽屜放余星的衣物。
當她挪開床頭柜時，
少年不知何時在墻縫里塞了什么東西——抽出來是半包壓扁的香煙和一張被燒過的照片殘角。
浴室門開時，余星穿著明顯過大的T恤，像根插在面粉袋里的竹竿。他看見程霧手中的東西，
表情瞬間凝固。"解釋。"程霧把香煙捏成兩段。"前室友落的。
"余星搶回照片殘角"別自作多情，我們只是暫時共生的關系。"他轉(zhuǎn)身時，
程霧瞥見他后頸有塊燙傷疤痕，形狀像變形的字母"E"。3 記憶裂痕次日清晨，
程霧被鍵盤敲擊聲驚醒。余星蜷在電腦前，
屏幕藍光映著他青黑的眼圈"你編輯說再不交稿就起訴。"他頭也不回"我重構(gòu)了故事線，
把主角改成被實驗室改造的流浪貓。"程霧看著屏幕上躍動的分鏡，胃部突然抽緊。
那些線條有著她早已喪失的生命力，卻又帶著令人不安的熟悉感就像她車禍前的畫風。
"你從哪學的敘事節(jié)奏？"余星的手指停在半空"夢里。"他合上電腦"去買早餐，
我要肉包和豆奶。"便利店的電視正播放早間新聞。程霧拿著溫熱的豆奶，
突然聽見主播提到"天才少年班"。畫面切到某研究所門口，
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正激動地說著什么，
的余星同學如有線索請立即聯(lián)系......】"您的關東煮......"店員話音未落，
程霧已沖出門外。她想起余星對電子設備的抗拒，想起他看見辦公樓時的過度反應，
想起那塊形狀可疑的燙傷。公寓樓下停著輛陌生黑色轎車。程霧從消防通道繞上去，
推開門時，余星正瘋狂往背包里塞東西。"那是你父親？"程霧按住門把。
余星的動作頓住了，他舉起手機，
屏幕上是程霧昨晚的搜索記錄：【如何合法收養(yǎng)成年人】【青少年自殘干預指南】。
"真遺憾"他笑得像個少年"我們明明說好只是臨時搭檔。"窗外傳來引擎發(fā)動聲，
少年突然拽過程霧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但如果你現(xiàn)在報警，他們會把我送回那里，
你知道人體低溫實驗的極限是多少度嗎？"程霧感到掌心下劇烈的心跳，
余星的睫毛在晨光中近乎透明，讓她想起自己畫稿里那些永遠停留在童年的角色。
此刻編輯的郵件提示音響起，標題是【新劇本太棒了！】。"肉包要涼了。
"最終她只是這么說，感覺有根無形的線將兩人手腕纏在一起，越掙扎越疼。
程霧在浴室的暖光燈下仔細查看余星后頸的那塊疤痕。燙傷的皮膚皺縮成扭曲的"E"字形，
邊緣呈現(xiàn)不自然的鋸齒狀，像是被某種特制的烙鐵刻意印上去的。"別看了。
"余星突然扭開頭，濕漉漉的發(fā)梢甩出水珠"研究所的入場券而已。"程霧的指尖懸在半空，
她注意到當少年情緒波動時，那塊疤痕會微微泛紅，
像被無形的電流刺激著"他們對你做了什么？"余星套上寬大的衛(wèi)衣，
領口遮住了傷疤"只是些小測試。"他掰開一次性牙刷包裝"比如連續(xù)96小時不讓你睡覺，
然后測量創(chuàng)造力峰值，
或者..."牙刷在他手中"啪"地折斷"在零下環(huán)境里讓你背圓周率，
背錯一位就延長十分鐘。"程霧的右手腕突然刺痛起來，她下意識用左手按住那道舊傷，
卻看見余星的目光像探針般刺過來。"你也有個計時器。
"少年指著她手腕跳動的血管"三秒延遲，對吧？"程霧的呼吸凝固了，三年前那場車禍，
她踩下剎車的反應確實比正常情況慢了整整三秒。這個連警方報告里都沒提及的細節(jié)，
眼前的孩子怎么會知道？余星卻已經(jīng)蹦跳著出了浴室，仿佛剛才只是談論天氣。
程霧聽見他打開電腦，鍵盤聲立刻如暴雨般響起。當她跟出去時，
屏幕上已經(jīng)布滿色彩絢爛的插畫——戴著星星發(fā)卡的小女孩正在暴雨中微笑，
而余星的手繪板上還留著未完成的最后一幀：女孩手中撐開的透明傘，在雨中折射出彩虹。
"這是..."程霧的喉嚨發(fā)緊，這正是她車禍后再也畫不出的結(jié)局。"你妹妹喜歡的結(jié)局。
"余星頭也不抬，"她在你夢里說了三十七次'想要彩虹傘'。"窗外突然電閃雷鳴，
程霧倒退兩步撞上工作臺，碰倒了插滿鉛筆的馬克杯，三年前葬禮那天，
她確實在妹妹棺木里放了把透明雨傘，這件事，她從未對任何人說過。"你到底是誰？
"程霧的聲音在顫抖。4 真相碎片余星終于轉(zhuǎn)過身，
少年的面孔在屏幕藍光中顯得蒼老而疲憊"我是E-713號實驗體。
"他指著自己后頸"被設計來收集人類創(chuàng)傷記憶的容器。"便利店的熒光燈管嗡嗡作響，
程霧往購物籃里又扔了兩包速食面，余光瞥見余星正站在雜志架前，
死死盯著某本科學期刊的封面，那上面印著"神經(jīng)鏈接技術突破"的標題，
配圖是大腦形狀的神經(jīng)網(wǎng)絡。"該走了。"她輕聲提醒，余星如夢初醒般抖了一下，
把期刊塞到貨架最底層。收銀臺前的電視正在播放午間新聞，
當"天才少年班后續(xù)報道"的字幕出現(xiàn)時，程霧明顯感覺到余星的身體繃緊了，
畫面里那個白大褂男人正在展示某種頭戴設備："...通過腦電波同步，
可以實現(xiàn)記憶片段的轉(zhuǎn)移...""一共九十八元。"店員突然湊近，目光卻落在余星身上，
這個染著金發(fā)的年輕人胸口別著枚不起眼的銀色徽章，形狀像被咬了一口的月亮，
余星猛地抓住程霧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她的皮膚。直到轉(zhuǎn)過兩個街角，余星才松開手，
程霧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腕上留下了五個泛白的指印，
傷疤"那是研究所的人"余星的聲音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他們每個據(jù)點都有個月亮標記。
"程霧想起店員意味深長的眼神，胃部一陣絞痛"我們應該報警。""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