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像是被攻城錘狠狠砸中，嗡鳴不止，眼前是水泥中那具巨大黃鼠狼干尸空洞眼窩，以及那兩行污濁黑血的蠕動軌跡?！罢业侥懔恕蹦钦衬佒丿B的低語如同冰冷的蛆蟲，在我腦髓里鉆爬、回蕩。
“呃啊——！”一聲短促而痛苦的嘶吼沖出喉嚨，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蹌，腳下絆到冰冷的器械，整個人重重摔倒在地，后背撞擊冰冷的地板，發(fā)出一聲悶響。右肩的傷疤如同被燒紅的烙鐵再次燙過，劇痛鉆心，讓我眼前陣陣發(fā)黑，幾乎窒息。
蜷縮在地，大口喘著粗氣，汗水混著生理性的淚水糊了滿臉，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那深入骨髓的恐懼和物理上的劇痛，將我“絕對理性”的外殼徹底擊碎。這一刻，什么唯物主義，什么科學(xué)健身，都被那水泥中干尸的凝視碾成了齏粉。墻里有東西！杠鈴能活過來！混凝土里埋著妖物！這都是真的！
柳山月冷眼看著我崩潰的模樣，臉上沒有絲毫意外，只有一種近乎麻木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她握著銅鏡的手也在微微顫抖，剛才強行催動銅鏡顯化本體，又遭受黃仙怨念的反沖，對她這“無法力”的身體負擔(dān)極大，斷指處傳來陣陣隱痛。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冷硬：
“現(xiàn)在，信了嗎？”
掙扎著想撐起身體，但右肩的劇痛和靈魂深處的寒意讓我渾身發(fā)軟。抬起頭，充血的眼睛死死盯著柳山月，那眼神里有驚懼，有憤怒，更有被強行拖入未知深淵的絕望和一絲被利用的懷疑?！澳恪闼麐尩降紫敫墒裁矗?！”我嘶吼道，聲音因為之前的傷痛而沙啞破音，“那東西…那鬼東西…為什么盯上我？！”
“盯上你？”柳山月嘴角扯出一個譏誚的弧度，目光再次落在我汗?jié)竦挠壹鐐躺希仟b獰的蜈蚣狀痕跡在慘白燈光下格外刺眼?！安皇撬⑸夏悖悄阕约核蜕祥T，還帶著這么個‘好靶子’。”
她緩步走近，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的我，銅鏡被她緊緊攥在手中，裂紋在光線下顯得更加深邃?！凹冴栿w質(zhì)，氣血旺盛得像個小太陽，在這陰氣怨氣沖天的兇宅里，就像黑夜里的篝火，瞎子都能‘看’到。更別說…”她頓了頓，眼神銳利如刀，“你這道傷，舊而不愈，帶著戰(zhàn)場上的煞氣和死氣，對某些東西來說，是破綻，也是…誘餌。黃仙太奶被封在水泥里，怨氣沖天，最需要的就是陽氣滋養(yǎng)，沖破束縛。而你，又壯，陽氣又足，傷疤還漏風(fēng)…簡直是送到嘴邊的唐僧肉?！?/p>
我瞳孔猛縮。純陽體質(zhì)？傷疤是誘餌？下意識地捂住右肩，那劇烈的痛楚似乎印證了柳山月的話。退役前的任務(wù)，那場導(dǎo)致我墜落受傷的行動…混亂的記憶碎片和此刻的劇痛交織，讓我不寒而栗。
“至于我為什么在這？”柳山月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冷，帶著刻骨的恨意，“我說了，我是它仇人的孫女！這棟樓壓著的，不止是它的尸身，還有我奶奶的命！”她舉起左手，那缺失的小指斷口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目?！拔夷棠淌俏疫@一脈最后一代真正的出馬弟子，為了阻止這東西徹底成煞，也為了保住我這個不爭氣的孫女…她自愿走進這棟樓還沒封頂?shù)牡鼗炎约骸菇o了它！”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眼神卻燃燒著冰冷的火焰：“黃仙太奶吞了我奶奶，怨氣非但沒消，反而因為吞噬了薩滿的靈性而更加強大！它想掙脫鎮(zhèn)壓，它想報復(fù)所有活人，它更想…找到一個完美的容器，徹底重生！而我的血脈…”她指了指自己，“對它來說，就是最好的鑰匙和溫床！我躲了這么多年，躲不掉了只能來解決問題。而你…”她的目光再次釘在我身上，“你的存在，加速了它的蘇醒！它現(xiàn)在不僅想要我的身體，更想吸干你的陽氣，徹底撕開這混凝土棺材！”
信息量如同海嘯般沖擊著我的認知。奶奶喂黃仙？血脈鑰匙？自己陽氣很足？這一切都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疇，但脖頸的劇痛、肩頭的灼燒、鏡中干尸的凝視，都在殘酷地證明著真實性。
“所以…你來找我？”我掙扎著靠墻坐起，喘著粗氣，眼神復(fù)雜地看著柳山月，“不是為了救我，是為了…對付它？利用我？”
“救你？”柳山月冷笑一聲，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蒼涼，“在這棟樓里，誰都救不了誰。但至少，我們有共同的敵人。它想活吃了我們倆。而我，不想坐以待斃，更不想讓它用我的身體去害更多人！”她晃了晃手中的裂紋銅鏡，“這鏡子是我家傳的，唯一能克制它的東西，但需要‘燃料’…大量的陽氣。我的不夠，也驅(qū)動不了多少。你的，正好?！?/p>
她蹲下身，平視著我，蒼白的臉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有些鬼氣森森，但眼神卻異常銳利和…坦誠？“合作，或者死。選一個。現(xiàn)在，立刻?！彼恼Z氣不容置疑，帶著一種亡命之徒的決絕。“它剛才被我暫時驚退了，但隨時會回來。下一次攻擊，不會只是幻覺或者讓杠鈴活過來那么簡單?！?/p>
健身房內(nèi)一片死寂，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遠處水管傳來的、若有若無的嗚咽聲。蛋白粉的甜膩騷臭、銅鏡的金屬銹味、還有那始終縈繞不散的陰濕土腥氣混合在一起。
我靠在冰冷的墻上，感受著肩傷一陣陣抽痛和脖頸被勒過的窒息感殘留。二十年的信念崩塌了，眼前是深不見底的靈異深淵。但軍人的本能和骨子里的倔強在恐懼的廢墟中冒頭。坐以待斃？絕不可能！猛地抬頭，看向柳山月，眼中雖然還有驚悸，但更多是被逼到絕境的狠厲和一絲破釜沉舟的決然。
“操！”低罵一聲，撐著墻，忍著劇痛，一點點站了起來。高大的身軀雖然狼狽，卻重新挺直，像一堵傷痕累累但絕不倒塌的墻。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和污跡，目光灼灼地盯著柳山月，聲音嘶啞卻帶著力量：
“怎么合作？說！”
柳山月看著我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里面是憤怒和求生欲的火焰，緊繃的嘴角似乎松動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弧度。很好，至少不是個廢物。
“首先，”她站起身，快速掃視了一下狼藉的健身房，“離開這里。你的‘陽氣篝火’太顯眼了。去我那兒?！彼噶酥搁T外，“我有你需要知道的東西，你也得給我提供‘彈藥’?！?/p>
她頓了頓，看著我依舊警惕的眼神，補充道，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放心，暫時不會吃了你。要吸干你，也得等對付完外面那個更大的。”
她率先轉(zhuǎn)身，走向門口，灰白風(fēng)衣的下擺掃過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