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腫瘤醫(yī)院住院部大樓，像一座巨大的、沉默的灰色堡壘，矗立在城市灰蒙蒙的天空下。
走廊里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消毒水氣味，混合著藥物、絕望和一種無聲流逝的生命氣息。
林小雨拎著一個保溫桶，腳步沉重地走在長長的、光線慘白的走廊里。
她的臉比幾個月前更加瘦削蒼白，眼下的青黑濃重得像化不開的墨。只有那雙眼睛，
在巨大的悲痛沉寂之后，沉淀出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
保溫桶里是外婆熬了一上午的蟲草雞湯，散發(fā)著微弱卻溫暖的香氣，
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有溫度的東西。推開那扇熟悉的病房門，
濃重的藥味和一種生命衰敗的氣息撲面而來。病房里很安靜，
只有監(jiān)護儀器規(guī)律的、冰冷的“嘀嗒”聲。窗簾拉上了一半，光線昏暗。
陳墨靠在搖起的病床上，閉著眼睛。他瘦得脫了形，臉頰深深凹陷下去，顴骨高高凸起，
皮膚是一種不健康的蠟黃，薄得仿佛能看見底下青色的血管。氧氣軟管插在鼻腔里，
每一次呼吸都顯得異常微弱而艱難。曾經(jīng)清俊的輪廓，
被病魔和藥物折磨得只剩下嶙峋的骨架。那根手杖靜靜地靠在床頭柜旁，
像一件被遺忘的舊物。林小雨放輕腳步，走到床邊。她看著陳墨沉睡中依舊緊鎖的眉頭，
心頭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默默地放下保溫桶，拿起床頭柜上的水杯和棉簽，
小心翼翼地沾濕了棉簽，然后極其輕柔地、一點一點地擦拭著他干裂起皮的嘴唇。
冰涼的觸感讓陳墨的睫毛顫動了幾下。他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睜開了眼睛。眼神渙散，
沒有焦距，茫然地在昏暗的天花板上停留了片刻，才極其遲鈍地、一點一點地轉(zhuǎn)向床邊。
當他的視線終于聚焦在林小雨臉上時，那渾濁的眼底深處，極其微弱地亮起了一點光。
像即將燃盡的灰燼里，最后一點掙扎的火星。氧氣面罩下，他的嘴唇極其微弱地翕動著，
似乎想說什么，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林小雨立刻俯下身，將耳朵湊近他的唇邊。
“……冷……” 一個極其微弱、氣若游絲的音節(jié)，艱難地逸出。冷？林小雨的心猛地一揪。
她直起身，目光落在床頭柜上。那里放著她上次帶來的、洗得干干凈凈的灰色圍巾，
那是陳墨以前冬天常戴的。她趕緊拿起來，展開，
動作輕柔地、小心翼翼地蓋在陳墨單薄得令人心碎的胸口和肩膀上。圍巾柔軟厚實，
帶著一點她身上干凈的皂粉氣息。蓋好圍巾，她又仔細地掖了掖被角。做完這一切，
她才重新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安靜地看著他。陳墨的目光似乎一直追隨著她的動作。
當圍巾蓋上來，帶著熟悉又陌生的氣息時，他那雙被病痛折磨得幾乎失去光彩的眼睛里，
極其緩慢地、漾開一絲極其微弱的、近乎滿足的暖意。他極其艱難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動眼珠，
視線落在林小雨的臉上，長久地、貪婪地看著，仿佛要將她的模樣刻進即將熄滅的意識深處。
林小雨沒有回避他的目光。她靜靜地回望著他，眼神平靜得像一泓深不見底的潭水，
只有眼底深處那無法言說的巨大悲慟，在無聲地洶涌、翻騰。
時間在冰冷的“嘀嗒”聲和沉重的呼吸聲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緩慢得如同凝固的瀝青。
不知過了多久，陳墨的嘴唇又開始極其微弱地翕動。林小雨再次俯身傾聽。
“……帽子……” 這一次，聲音似乎比剛才清晰了一點點。帽子？林小雨愣了一下，
隨即明白過來。她直起身，從自己隨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了一頂嶄新的、深藍色的棒球帽。
這是她昨天特意去買的。她記得，很久很久以前，在那個暴雨前的黃昏，
在那個堆滿油污和竹簽的串串香小店里，她曾戴著一頂破舊的棒球帽，
被他調(diào)侃過“像個假小子”。她拿著帽子，走到病床的另一側(cè)。陳墨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
林小雨深吸一口氣，動作輕柔地、小心翼翼地將那頂深藍色的棒球帽，
戴在了陳墨光禿禿的、布滿化療留下青紫針眼的頭上。帽子有點大，罩在他瘦削的臉上，
遮住了他因病痛而顯得格外脆弱的額頭。戴上帽子的瞬間，陳墨那蠟黃干枯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