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翡翠王座上的塵埃綺羅站在冰冷的翡翠宮門前，指尖冰涼。
中彌漫著一種陌生的、屬于勝利者的氣息——那是綠精靈一族特有的橡木與松脂混合的味道，
取代了曾經(jīng)彌漫在此處數(shù)百年的、樹靈女王身上獨(dú)有的、清冽的風(fēng)鈴草香氣。三天前，
他的兄長，羅，剛剛加冕為新的精靈王。加冕大典盛大而諷刺。
曾經(jīng)屬于樹靈女王的銀色王冠，被強(qiáng)行戴在了羅的頭上。那頂王冠上鑲嵌的月光石，
據(jù)說曾映照著歷代精靈王的智慧，此刻卻在羅蒼白的面容上，投下一片慘淡的光暈。
綺羅站在人群中，看著兄長身著沉重的王袍，接受各族長老的朝拜，他的背影挺得筆直，
像一柄即將斷裂的劍。沒有人提及樹靈。那個名字，仿佛成了精靈族最大的禁忌。三個月前，
這位圣族最后的公主，以精靈女王之名，在圣地發(fā)動了一場驚天動地的獻(xiàn)祭儀式。
她獻(xiàn)祭了自己，以及一部分被認(rèn)為是精靈族命脈的自然核心力量。儀式最終失敗了，
自然力量的衰退并未得到遏制，反而因核心受損而加劇。一夜之間，曾經(jīng)被視為希望的女王，
成了人人唾棄的叛徒?！笆撬∈撬氇?dú)吞自然核心的力量！”“圣族果然不可信，
他們總是自以為高人一等！”“她害死了我們的未來！
”污言穢語像毒箭一樣射向那個空懸的王座，射向那些關(guān)于她的、被刻意扭曲的記憶。
長老會以最快的速度通過決議，將樹靈的名字從精靈族的族譜中徹底除名，
抹去她存在過的一切痕跡。而一直被圣族壓制的綠精靈一族，則順理成章地接管了大權(quán)。
作為綠精靈的大王子，羅，這位在樹靈女王麾下效力了數(shù)百年的騎士長，被推上了王位。
綺羅不相信。他認(rèn)識樹靈，
從他還是個穿著不合身的鎧甲、在皇家學(xué)院里跌跌撞撞的少年開始。
他見過她在圣樹下為新生的幼苗低聲祈禱，見過她為了制定合理的靈脈開采計(jì)劃而徹夜不眠，
見過她面對日益枯萎的森林時，那雙總是盛滿星光的眼眸里，第一次染上濃重的憂慮。
他更了解自己的兄長，羅。羅比他年長五百歲。在綺羅的記憶里，兄長永遠(yuǎn)是沉默而可靠的。
他是綠精靈一族最出色的戰(zhàn)士，年紀(jì)輕輕就成為了皇家騎士團(tuán)的團(tuán)長，
是女王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但只有綺羅知道，羅盔甲下那顆看似堅(jiān)硬的心，
早已為樹靈女王柔軟成一汪春水。那是一種沉默到極致的愛戀，像深埋在地下的種子，
不見天日，卻在無人知曉的角落，瘋狂地生長了數(shù)百年。綺羅第一次察覺到異常，
是在五百年前的皇家學(xué)院慶典上。那時樹靈還是個剛成年的公主，
在慶典上跳一支古老的祈愿舞。月光下，她銀色的長發(fā)如同流淌的溪流，
裙擺上點(diǎn)綴的熒光花瓣隨著她的動作灑落。羅就站在人群外圍，
握著劍柄的手因?yàn)橛昧Χ腹?jié)發(fā)白，眼神專注得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那一個舞動的身影。
從那天起，羅的目光，就再也沒有從樹靈身上移開過。他為她擋過暗箭，那箭上淬著劇毒，
羅躺了整整三個月才醒來，卻對樹靈只字未提，只說是自己訓(xùn)練時不小心。他為她尋遍大陸，
找到了能暫時緩解靈脈枯竭的“回春草”，卻讓信使說是綠精靈一族的集體貢獻(xiàn)。
他無數(shù)次在深夜的宮殿外默默守候，只為確保她的安全，
天亮后又裝作若無其事地開始一天的巡邏。綺羅勸過他：“哥，你為什么不說？
”羅只是搖搖頭，眼底是綺羅讀不懂的復(fù)雜情緒：“有些守護(hù)，不需要言語?！比缃?，
那個需要他守護(hù)的人，被整個世界拋棄了。而他，卻戴上了那頂沾滿恥辱與陰謀的王冠。
綺羅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沉重的宮門。羅坐在曾經(jīng)屬于樹靈的王座上，
那座由千年古木雕琢而成的、象征著精靈王權(quán)的翡翠王座，此刻在他身下，卻顯得格格不入。
他沒有處理政務(wù)，只是靜靜地坐著，手里摩挲著一枚古樸的青銅戒指——那是騎士長的信物，
他戴了數(shù)百年，即使成為了王，也未曾摘下?！案纭！本_羅的聲音有些干澀。羅緩緩抬起頭，
他的臉色比三天前更加蒼白，眼底布滿了紅血絲，仿佛幾夜未眠。“有事？
”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八麄冋f……你要頒布新的法令，
徹底清查所有與樹靈女王相關(guān)的人?！本_羅握緊了拳頭，“哥，你真的要這么做嗎？
”羅沉默了片刻，目光轉(zhuǎn)向窗外。曾經(jīng)被樹靈精心打理的花園，如今已有些荒蕪，
幾株頑強(qiáng)的風(fēng)鈴草在角落里瑟縮著，開不出往日的繁盛。“法令是長老會擬定的。
”他淡淡地說?！翱赡闶峭酰 本_羅忍不住提高了聲音，“你知道樹靈女王不是那樣的人！
她的獻(xiàn)祭……”“夠了！”羅猛地打斷他，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綺羅，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薄澳鞘窃鯓?？！”綺羅逼近一步，“是像他們說的，
她背叛了我們？還是說，你也認(rèn)為她是個罪人？”羅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
最終卻只是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綺羅看著他，
這個他從小依賴的兄長，此刻卻像一座遙遠(yuǎn)而冰冷的孤島。他突然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一種不祥的預(yù)感在心底蔓延。“哥，”綺羅輕聲說，“無論發(fā)生什么，我都相信你，
也相信她?！闭f完，他轉(zhuǎn)身離開了宮殿。門在他身后緩緩關(guān)上，隔絕了兩個世界。
綺羅沒有看到，在他轉(zhuǎn)身的瞬間，羅睜開了眼睛，一滴晶瑩的淚珠，從他蒼白的臉頰滑落，
滴落在冰冷的翡翠王座上，瞬間蒸發(fā)，仿佛從未存在過。第二章：三句之言，
百年心羅的死訊傳來時，綺羅正在整理樹靈女王留下的一些手稿。
那些手稿被長老會視為“異端邪說”，堆放在檔案館最陰暗的角落，布滿了灰塵和蛛網(wǎng)。
聽到消息的那一刻，綺羅手中的羊皮紙“啪”地一聲掉落在地。他甚至來不及拾起，
就瘋了一樣沖向羅的寢宮。寢宮的門沒有關(guān)，里面靜得可怕。綺羅沖進(jìn)去，
看到的景象讓他渾身血液瞬間凍結(jié)。羅躺在冰冷的床上，
穿著他最愛的那套騎士服——不是王袍，
是那套陪他征戰(zhàn)沙場、守護(hù)了樹靈數(shù)百年的騎士鎧甲。鎧甲擦拭得锃亮，
胸前的族徽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微光。他的表情很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仿佛只是睡著了。他的手里，緊緊攥著半塊玉佩。那是一塊很普通的墨玉，質(zhì)地并不出眾，
被打磨成了樹葉的形狀。綺羅認(rèn)得這半塊玉佩。五百年前，皇家學(xué)院舉辦慶典，
樹靈作為公主，參與了一個抽獎活動，抽中了這塊玉佩。她當(dāng)時笑著把玉佩掰成了兩半，
一半給了恰好路過的羅，另一半自己留著，說是“好運(yùn)氣要分享”。那時的羅，
還只是個默默無聞的綠精靈少年騎士，站在人群的邊緣，緊張得手心冒汗，
接過那半塊玉佩時，幾乎是落荒而逃。而樹靈的那半塊，綺羅在整理她的遺物時見過，
被她小心地收在一個繡著風(fēng)鈴草的錦囊里，貼身存放。原來，他一直留著。
長老們很快趕到了，他們的臉上沒有悲傷，只有一種被打亂計(jì)劃的惱怒和一絲隱秘的快意。
“胡鬧！”大長老，一位頭發(fā)花白、眼神陰鷙的綠精靈，氣得用拐杖狠狠跺著地面，
“剛坐上王位就尋死覓活，綠精靈的臉都被他丟盡了！”“依我看，
他就是被那個妖女迷惑了心智，到死都執(zhí)迷不悟！”另一位長老附和道?！氨仨殗?yán)懲！
以儆效尤！不能讓這種不忠不孝的思想蔓延！”污言穢語再次響起，這一次，
指向的是剛剛逝去的、他們的王。綺羅猛地站起來，擋在了羅的床前，
綠寶石般的眼眸里燃燒著憤怒的火焰：“住口！他是你們的王！”“一個死人而已，
算什么王！”大長老冷笑，“二王子，現(xiàn)在不是沖動的時候。羅王已逝，按照規(guī)矩，
你應(yīng)該繼承王位，穩(wěn)定大局?！崩^承王位？繼承這個沾滿了背叛與鮮血的王位？
繼承這個讓他兄長付出了生命代價的空殼？綺羅看著兄長平靜的面容，
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強(qiáng)烈的直覺：羅不是自殺，或者說，他的“自殺”，并非絕望，
而是另一種形式的……追隨。
他想起羅成為王之后的種種反常：他夜以繼日地泡在皇家檔案館，
翻閱那些被遺忘的古籍；他獨(dú)自一人去了數(shù)次圣地入口，
每次都神色凝重地回來；他在加冕大典上，眼神空洞地望著遠(yuǎn)方，仿佛靈魂早已不在此處。
他一定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關(guān)于樹靈的獻(xiàn)祭，關(guān)于精靈族真正的危機(jī)，關(guān)于那場被掩蓋的真相。
“我拒絕?！本_羅的聲音不大，卻異常堅(jiān)定，“在查清我兄長真正的死因，
在為樹靈女王正名之前，這個王位，誰愛坐誰坐?！闭f完，
他不再理會身后長老們的怒罵和驚愕，小心翼翼地將羅手中的半塊玉佩取了下來，貼身收好。
然后，他跪在羅的床前，輕輕拂去兄長臉頰上的一縷亂發(fā)。“哥，你放心。
”綺羅的聲音哽咽，“你沒說完的話，沒做完的事，我會替你完成。你守護(hù)的人，
我會替你守護(hù)?！彼_始瘋狂地尋找線索。羅在檔案館查閱過的古籍，
他一本本找出來；羅去過的地方，他一遍遍走訪；羅接觸過的人，他一個個詢問。
過程異常艱難。長老會視他為眼中釘，處處阻撓。曾經(jīng)對他尊敬有加的族人，
也因?yàn)樗麨椤芭淹健闭f話而對他冷嘲熱諷。他像一個孤獨(dú)的行者，在迷霧中艱難跋涉。
但他沒有放棄。每當(dāng)他感到疲憊和絕望時，他就會想起羅那雙專注的眼睛，
想起樹靈在圣樹下溫柔的笑容。終于，在羅的臥室墻壁里，他找到了一個暗格。
暗格里沒有金銀珠寶，只有一本厚厚的日記，和一卷泛黃的羊皮地圖。日記是羅的。
里面沒有驚天動地的誓言，只有一些零碎的記錄，
卻拼湊出了一個長達(dá)數(shù)百年的、沉默的愛戀?！敖袢眨鞯钕掠衷谑湎驴磿?，
陽光落在她發(fā)上，很美。”（五百年前）“她為靈脈枯竭的事煩憂，我找到了回春草，
希望能幫到她?！保ㄈ倌昵埃坝腥讼雽λ焕烟幚?。不能讓她知道，免得她擔(dān)心。
”（一百年前）“她要進(jìn)行獻(xiàn)祭了，她說這是唯一的希望。我阻止不了她。心，好痛。
”（三個月前）“獻(xiàn)祭失敗了，他們罵她叛徒。我知道，她不是。古籍上說，
自然核心的枯竭，是因?yàn)檫^度開采和舊有體制的束縛，她的獻(xiàn)祭，是想打破這一切，
為我們開辟一條新路，只是……她太急了，力量也不夠?！保▋蓚€月前）“我找到了方法。
圣地，不僅是靈魂的歸宿，也是自然核心的本源之地。她的靈魂被困在那里，無法前行。
我必須去幫她?！保ㄒ粋€月前）“王位，不過是個空殼。能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就是用我的靈魂，我的力量，助她一臂之力。綺羅，我的好弟弟，以后，就拜托你了。
”（三天前）最后一頁，只有一句話：“三句話，夠了。能陪她走最后一段路，足矣。
”綺羅捧著日記，淚流滿面。他終于明白，羅對樹靈說的三句話是什么了。第一句，
是在五百年前的皇家學(xué)院，樹靈找不到一本珍稀的草藥圖鑒，
隨口問了旁邊的羅一句：“你知道《百草精要》在哪嗎？”羅當(dāng)時緊張得聲音都在發(fā)抖，
低著頭說：“在……在第三排書架的最上層?！钡诙?，是在一百年前，
樹靈正式加冕為女王，羅作為騎士長，單膝跪地，向她宣誓效忠。
他的聲音沉穩(wěn)而堅(jiān)定：“臣羅，誓死效忠女王陛下。”第三句，是在三個月前，
樹靈即將進(jìn)行獻(xiàn)祭的前夜，她獨(dú)自一人站在宮殿的露臺上，望著滿天繁星。
羅默默走到她身后，猶豫了很久，才輕聲說：“陛下，保重?！睒潇`回過頭，
對他笑了笑：“謝謝你，羅騎士長?！比湓?，加起來不過幾十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