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暑氣漸盛，秦淮河上畫舫笙歌，與應天府外塵土飛揚的忠烈祠工地形成了鮮明對比。朱蝦仁一身布衣，卷起袖子，親自監(jiān)工。工地上，匠人們揮汗如雨，搬運著從各地運來的青石，空氣中彌漫著石灰與泥土的氣息。
“這里的地基要再夯實些，” 朱蝦仁指著祠堂大殿的角落，對為首的老石匠道，“每一位入祠的兄弟，都該有個堅固的‘家’?！?/p>
老石匠擦了把汗，看著眼前這位年輕將軍親力親為，心中敬佩：“將軍放心，小的們一定把活兒做扎實了，絕不敢怠慢了英烈?！?/p>
自領(lǐng)了建祠的旨意，朱蝦仁幾乎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其中。他親自選址，定下規(guī)制，甚至要求將陣亡將士的姓名、籍貫、所屬部隊都詳盡刻在石碑上。他時常在工地上一待就是一整天，看著初具規(guī)模的祠堂，仿佛能看到王大狗、趙二他們憨厚的笑臉。
“千戶……不，將軍，”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朱蝦仁回頭，見是當年同村的幸存者，如今在他麾下?lián)斡H兵的李四，“宮里來了人，說陛下召您入宮，好像……跟精鹽的事有關(guān)?！?/p>
朱蝦仁聞言，眉頭微蹙。精鹽？他在漠北時，曾聽商隊提過，江南一帶私鹽泛濫，百姓多吃苦澀的粗鹽，而官鹽價高，尋常人家難以負擔。沒想到陛下這么快就想到了他。
換上官服，朱蝦仁隨內(nèi)侍來到謹身殿。朱元璋正與幾位大臣議事，見他進來，揮了揮手讓其他人退下。
“蝦仁，” 朱元璋指了指案上一堆卷宗，“這是戶部送來的鹽政奏報，你看看?！?/p>
朱蝦仁上前，拿起卷宗翻閱。只見上面寫著：“兩淮、兩浙鹽場，私鹽橫行，官鹽滯銷，鹽稅銳減，百姓苦無精鹽可食，多患癭?。谞钕倌[）……” 文字間，盡是民生艱難與吏治腐敗。
“陛下，” 朱蝦仁放下卷宗，沉聲道，“臣在漠北時，曾聽行商說過，沿海鹽場有‘曬鹽法’，制鹽效率高于傳統(tǒng)煎鹽，且產(chǎn)出精鹽更易?！?/p>
朱元璋眼中一亮：“哦？你詳細說說?！?/p>
“臣聽聞，” 朱蝦仁回憶著商隊的描述，結(jié)合自己的理解，“傳統(tǒng)煎鹽，需以柴薪煎煮海水，耗時耗力，成本極高。而曬鹽法，是引海水入灘，經(jīng)日光暴曬，水分蒸發(fā)后即得粗鹽，再經(jīng)淋濾、提純，可得精鹽。若能推廣此法，不僅產(chǎn)量大增，成本亦能大降?！?/p>
朱元璋撫須沉吟：“此法雖好，但若要推行，必觸動鹽商與地方官吏的利益，怕是阻力不小。”
“陛下，” 朱蝦仁直視朱元璋，語氣堅定，“臣不敢言必成，但愿為陛下分憂。漠北的刀山火海臣都闖過了，這小小的鹽政，臣也想試試。若能讓百姓吃上便宜精鹽，縱有千難萬險，臣亦在所不辭！”
他想起了家鄉(xiāng)餓死的爹娘，想起了漠北百姓因缺鹽而虛弱的身體，心中那份為民請命的熱忱，絲毫不亞于戰(zhàn)場上的殺意。
朱元璋看著他，忽然笑了：“好！朕就知道你小子有擔當！” 他一拍案幾，“傳朕旨意，著鎮(zhèn)武將軍朱蝦仁，兼理兩淮鹽政，總領(lǐng)精鹽推廣事宜，凡有阻撓者，先斬后奏！”
“臣遵旨！” 朱蝦仁叩首謝恩，心中已然明了，這既是陛下的信任，也是一場不見硝煙的戰(zhàn)爭。
領(lǐng)了鹽政之命，朱蝦仁沒有絲毫耽擱。他先遣人搜集兩淮鹽場的詳細資料，又親自帶了幾個懂工藝的匠人，微服前往揚州附近的鹽場查探。
一到鹽場，眼前的景象讓朱蝦仁觸目驚心。低矮的茅草棚里，鹽工們面黃肌瘦，衣衫襤褸，在泥濘的鹽灘上辛苦勞作。所謂的煎鹽，就是用簡陋的鐵鍋熬煮海水，柴火費巨大，產(chǎn)出的粗鹽卻大部分被鹽商低價收購，轉(zhuǎn)賣時卻價格高昂。
“老哥，這鹽……自己家吃嗎？” 朱蝦仁走到一個正在搬運柴薪的老鹽工身邊，遞過一壺水。
老鹽工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接過水猛灌了幾口，苦澀地笑了笑：“吃？我們自己吃的，是淘洗鐵鍋時刮下來的鹽渣子，又苦又澀。好鹽都被鹽霸收走了，我們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幾次正經(jīng)鹽?！?/p>
朱蝦仁心中一沉，拳頭不自覺地握緊。他又走訪了幾個鹽場，發(fā)現(xiàn)情況大同小異，鹽商與地方官吏勾結(jié)，壟斷鹽利，盤剝鹽工，百姓則無鹽可食。
“將軍，這曬鹽法……真能成？” 隨行的匠人看著廣袤的鹽灘，有些疑慮，“雖說原理簡單，但要改煎為曬，需重新規(guī)劃鹽灘，修建鹽池，還要說服那些鹽霸……”
“能不能成，試過才知道，” 朱蝦仁眼神銳利，“先找一處廢棄鹽灘，按我說的法子，建幾個試驗鹽池。至于鹽霸……”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敢擋百姓的活路，就是擋我的路，擋陛下的路！”
回到南京，朱蝦仁立刻上書朱元璋，陳明鹽場現(xiàn)狀與改革方案，并請求調(diào)撥糧款，用于救濟鹽工和修建試驗鹽池。朱元璋當即準奏，并下旨嚴厲斥責了兩淮鹽政的腐敗。
有了皇命加持，朱蝦仁雷厲風行。他首先拿最大的鹽霸“王記鹽行”開刀。王記鹽行的老板王富貴，仗著朝中有人，壟斷兩淮鹽利多年，聽聞朱蝦仁要查他，竟帶著厚禮來到朱蝦仁府上。
“朱將軍，” 王富貴堆著笑臉，將一張巨額銀票推過去，“這點小意思，還望將軍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鹽政的事，咱們好商量?！?/p>
朱蝦仁看都沒看那銀票，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聲音冰冷：“王某，你可知罪？”
王富貴一愣：“將軍何出此言？”
“你壟斷鹽利，盤剝鹽工，致使百姓無鹽可食，此乃罪一；勾結(jié)官吏，貪贓枉法，此乃罪二；” 朱蝦仁目光如刀，“你以為，區(qū)區(qū)銀票，就能買通國法，買通百姓的活路？”
他猛地一拍桌子，厲聲喝道：“來人！將這奸商拿下，押入大牢，聽候發(fā)落！”
王富貴嚇得面如土色，癱倒在地：“將軍饒命！將軍饒命?。 ?/p>
朱蝦仁冷哼一聲，拂袖而去。此事一出，兩淮鹽商人人自危，再無人敢公然阻撓。
與此同時，試驗鹽灘的建設(shè)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朱蝦仁親自設(shè)計了鹽池的布局，引海水入池，經(jīng)日曬蒸發(fā)，果然得到了白花花的粗鹽。再經(jīng)過淋濾、沉淀等步驟，最終產(chǎn)出了晶瑩剔透的精鹽！
當?shù)谝淮}送到朱元璋面前時，這位帝王拿起少許放入口中品嘗，隨即哈哈大笑：“好！好！果然是精鹽！蝦仁，你這手，比朕的御廚還厲害！”
很快，精鹽的制作方法在兩淮鹽場推廣開來。產(chǎn)量大增，成本大降，官鹽的價格隨之大幅下跌。當百姓們第一次用低廉的價格買到雪白的精鹽時，南京街頭巷尾，到處都是感激之聲。
“這鹽……真白?。 ?/p>
“鎮(zhèn)武將軍真是活菩薩轉(zhuǎn)世，讓我們也能吃上這么好的鹽！”
“以前吃粗鹽，嗓子老是不舒服，這下好了……”
百姓的贊譽，比任何封賞都讓朱蝦仁感到欣慰。他站在忠烈祠的工地上，看著即將竣工的大殿，又想到千里之外百姓吃上精鹽的笑臉，心中那份因戰(zhàn)爭而積壓的陰霾，似乎也散去了不少。
忠烈祠竣工之日，朱元璋親自前來祭拜。當他看到石碑上密密麻麻刻著的陣亡將士姓名，看到朱蝦仁為每一位烈士寫下的簡短生平，這位鐵血帝王的眼中也泛起了淚光。
“好，好啊……” 朱元璋拍著朱蝦仁的肩膀，“蝦仁，你為朕，為大明，做了件大好事！這些忠魂，總算有了歸宿?！?/p>
朱蝦仁望著祠堂中央“忠烈千秋”的匾額，低聲道：“陛下，這是他們應得的?！?/p>
夕陽西下，余暉灑在忠烈祠的飛檐上，也灑在朱蝦仁年輕的臉龐上。他知道，建祠、治鹽，只是他為大明、為百姓做的第一件事。未來的路還很長，或許還有更多的風雨，但只要想到那些死去的兄弟，想到百姓們的笑臉，他就有了無窮的力量。
而此時，在皇宮深處，馬皇后正對著一面銅鏡，看著鏡中自己日漸好轉(zhuǎn)的氣色，對身邊的宮女笑道：“鎮(zhèn)武將軍送來的精鹽，熬藥都覺得順口了許多。這樣的好臣子，陛下真是選對了?！?/p>
南京的夜晚，秦淮河的燈影依舊，只是這一次，朱蝦仁的名字，不再僅僅與“魔鬼”、“酷烈”相連，更與“忠烈”、“利民”掛上了鉤。他在朝堂與民生之間，正一步步走出屬于自己的道路，而他與大明皇室的羈絆，也在這一件件利國利民的實事中，悄然變得更加深厚。屬于他的傳奇，正在金陵的煙雨中，續(xù)寫著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