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李老黑那張黧黑的老臉,周先生一陣郁悶。
自己兩個孫子成文、成學,也跟著自己念了五年書。資質別說和李四白相比,就連長生、長遠兩個外孫都遠遠不如。
這樣的種子咋就沒生周家呢?
周先生輕嘆一聲,把雜念排出腦海:
“李四白,你坐下!”
“咱們從頭開始!”
小童們不明所以,跟著先生又從頭朗誦起來。
不過這次還沒有第一次教的多,進度剛剛好能讓大部分孩子都背的下來。
李四白恍然大悟。合著老周這是在摸底學生們的學習能力,以此確定教學進度。
難怪自己第一次背的最多,先生卻好不太開心。這樣的學生,和誰都學不到一塊??!
所有人都背熟了所教內容后,周先生命令大家自習,轉身去隔壁上課了。
先生一出門,小童們立刻活躍起來。朱大同一臉崇拜的扭頭過來:
“李四白,你太厲害了”
“那么長的文章,我一炷香都背不下來,你聽一遍就會了!”
左手的男孩也一臉羨慕:
“我要是像你這么厲害就好了”
“不用我爹逼我,我自己也會來!”
李四白記得他叫孫立,一身綢緞衣服應該不是本地的。
“孫立,你爸是做什么的?”
“為什么非要讓你讀書?”
孫立一臉苦惱模樣:
“我爹是做生意的,偏還看不起生意人。非說什么萬般皆…皆…”
右手叫張千的孩子噗嗤一聲:
“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我爹是千總,也是這么說的的!”
李四白聞言側目。千總在廣寧雖然不算什么,手下也有二百多人了。
難怪這小子之前一臉倨傲,根本不和別的孩子說話。
“對對,就是這么說的”
“我爹還說,比起做生意,讀書比做官賺的更多…”
一幫小屁孩,哪有那自習的自制力。有人帶了頭,屋內瞬間就熱鬧起來。
有了先生這個上位者,小家伙們下意識的抱團取暖,一下子親近起來。
各自自報家門,沒一會工夫,就把出身來歷都交代了。
一共九個孩子,倒有五個是廣寧來的。
兩個商人之子,兩個軍官之子,一個小吏之子。
孫立的父親孫九如,是販糧為業(yè)的商人。另一個瘦猴男孩黃文濤,父親黃標販馬為生。
除了張千的父親張明亮是千總,還有一個孩子賀鐵生,父親賀剛是廣寧衛(wèi)的把總。
唯一的小吏之子蔡東生,父親蔡寶玉是兵備道的文書。
至于本地的四個孩子,除了李四白,全是民戶小地主的后代。
朱大同的爺爺朱治,是杜家屯地主。張韜的爺爺張老八,是張家墳第一富戶。曾文玉的爺爺曾大虎,是隔壁曾家窩棚的首富。
一通兒童社交之后,李四白也是大開眼界。
連廣寧的武官胥吏,都不辭勞苦的把孩子送到這里,可見周先生前舉人的牌子,含金量不是一般的高。
一幫小男孩正聊的高興,忽然院里一聲鑼響,到了午休時間。
窗外人頭攢動,除了張韜家在本村,外村家長大都有人送飯。
小男孩們歡呼一聲,兔子般沖出門外,各自去找自家親人取飯。
張千家最是排場,派了個家丁過來。一口一個少爺,比伺候親爹都恭敬。
賀剛一個把總,還養(yǎng)不起家丁,安排了個大頭兵來辦這事。
孫立和黃文濤是鄰居,兩家商量好了。黃家負責接送孩子,孫家負責送飯,來的是孫立家糧店的伙計。
真正家人來送飯的,只有幾個地主和李四白家。
“大姐,你怎么來了?”
看到李二黑身邊的大花,李四白又驚又喜。
“嘻嘻,再過幾天爹就要上班了,以后都是我給你送飯”
“今天是棒骨燉豆角,你快進去吃吧!”
李四白接過籃子,發(fā)現(xiàn)大姐滿眼向往,好奇的打量著私塾。
“四白,讀書有意思么?”
李四白真想說一點都不好玩,可是一想到大姐都沒機會來,話到嘴邊就變了:
“好玩的很!”
說著踮腳湊到大花耳邊:
“回去我教你!”
大花眼睛一亮,李四白小跑回了教室,李二黑好奇的問道:
“大花,四白和你說啥?”
大花眼中光芒暗黯淡下來:
“爹,沒說啥…”
李四白回了教室,就見后桌蔡東生對著一盤蘿卜干毛豆使勁,已經快要吃完了。
看到他驚訝的表情,朱大同湊了過來:
“他家沒人送,這是他自己帶的飯!”
李四白大吃一驚。其實私塾孩子吃冷飯才是常態(tài),可蔡東生他爹可是個吏員啊。難道其中另有隱情?
正瞎想呢,又聽朱大同補了一句:
“聽說今天他是自己的來的…”
我日,這大腦袋咋啥都知道?
反正事不關己,李四白也不發(fā)言,把飯菜往桌上一擺:
“大頭,一起吃!”
“肉骨頭?”
朱大同看了一眼就炸了:
“不是,你咋吃的比我還好!”
李四白氣的直接把菜碗拉回來:
“不吃拉倒!”
朱大同后悔不迭。在蒙童班幾個地主里,他家的地是最少的。原以為有李四白這個軍匠兒子墊底,沒想到人家竟然能吃到葷腥,一著急把心里話禿嚕出來了。
急的他抓耳撓腮連連道歉,把自己的韭菜炒雞蛋推了過來,李四白這才沒有計較。
黃文濤和孫立算是發(fā)小,自然是湊在一起吃飯。兩人家境相仿,吃的都是蔬菜燉肉。
張千和賀鐵生雖然都是武官家庭,但階級差距不小,兩人各吃各的并不往一起湊。
倒是就屬他倆吃的最好,一個紅燒肉一個煎魚,比商人家庭都要闊綽。
曾文玉倒是愛熱鬧,可惜能說到一塊的張韜回家了。蔡東升沉默寡言,他本能的不敢沾邊,只能悶著頭猛旋肉沫粉條。
午飯過后一炷香,周云龍又在院里敲鑼。周先生夾著小石板,一瘸一拐的走了進來。
“下午我教你們識字!”
李四白心道果然如此。上午讀書下午識字,學的正是背的那些三字經。
先生先把字寫在石板,大家學會之后才取出筆墨,正式教寫毛筆字。
蒙童們磕磕絆絆,終于學會用毛筆后,立刻又迎來了自習:
“今天教授的內容,每人抄寫一遍,放學前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