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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氣意生 三斤言 163352 字 2025-07-19 08:0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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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一天前。

暮色沉沉地,涂抹在泥路上。

落時空單膝點地,小心地攙扶起一個踉蹌摔倒的婦人。

散落的柴火滾了一地,落時空動作利落地將它們拾起,重新用草繩捆扎結實。

“多謝公子……”婦人聲音虛弱,蒼白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扶著腰艱難起身。

粗布麻衣上,補丁疊著補丁,鬢角幾縷早生的白發(fā),在晚風中飄拂,無聲訴說著生活的重擔。

“舉手之勞。只是這柴火分量不輕,大嫂為何不找個幫手?”

落時空將沉甸甸的柴捆扛上肩,自然而然地,隨著婦人蹣跚的腳步前行。

村口歪斜的木牌上,刻著“木家村”三個字。一路行來,落時空的心頭卻蒙上一層疑云。

暮色四合,本該是炊煙裊裊、人聲漸起的時分,整個木家村卻籠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許多人家門窗緊閉,透不出半點燈火,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

“唉,”

婦人深深嘆了口氣,聲音里滿是疲憊與無奈,“村里的青壯……大多病倒了,能下地干活的,沒剩下幾個了?!?/p>

說話間,已到婦人家門口。

一座低矮的農家小院,籬笆歪斜,菜園荒蕪,雜草叢生。

落時空將柴火整齊地碼放在屋檐下,正欲告辭,卻被婦人殷切地挽留:

“公子,天色已晚,喝碗粗茶暖暖身子再走吧?”

婦人自稱姓桃,丈夫姓木。

盛情難卻,落時空跟著桃婦人進了屋。一股濃重刺鼻的藥味撲面而來,瞬間塞滿了鼻腔。

昏暗的油燈下,里屋傳來一陣陣壓抑而痛苦的咳嗽聲。桃婦人神色一緊,匆匆進去。落時空遲疑片刻,也跟了進去。

土炕上,躺著一個形銷骨立的男人。他眼窩深陷,面色蠟黃,呼吸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

桃婦人坐在炕邊,用濕毛巾輕柔地擦拭著丈夫的額頭,動作間充滿了無言的哀傷。

“當家的……已經(jīng)躺了半個多月了。”

桃婦人的聲音帶著哽咽,“請了幾個郎中,都說沒見過這種怪病,開的藥……吃了也不見好?!?/p>

落時空眉頭緊鎖,本能驅使他上前,借著昏黃的燈光,仔細查看木姓男子的癥狀:

皮膚干枯無澤,呼吸淺促,體溫異常卻非高熱……

落時空心中疑竇叢生,這病癥詭異,遠超他有限的醫(yī)學認知。

“村里……像這樣的病人,很多嗎?”落時空收回手,沉聲問道。

桃婦人用力點頭,眼中恐懼更甚:

“多!好多家都遭了殃!起初只是幾個發(fā)熱咳嗽,后來……后來像瘟疫一樣傳開了!

大家都說……是滄瀾河神降罪,要收了咱們全村去陪葬……”

桃婦人的話,被屋外驟然響起的喧嘩打斷。

“閃開!快閃開!棺材來了——!”

桃婦人臉色瞬間慘白,手中的毛巾“啪嗒”掉在地上。

落時空快步走到門口,只見狹窄的村道上,幾個壯漢正吃力地抬著,一口漆黑沉重的棺材,在人群簇擁下緩緩前行。

棺材板上貼著歪歪扭扭的黃色符咒,散發(fā)著一股劣質朱砂和桐油混合的刺鼻氣味,更添幾分不祥。

“這是……誰家?”落時空拉住一個神色惶然的村民。

“村東頭王大戶家……他兒子……今早沒了……”村民聲音發(fā)顫,眼神躲閃。

“得了那怪病,神仙也救不了!都在搶棺材,晚了……連薄皮板子都沒了!”

人群里竊竊私語,有人信誓旦旦說,看見滄瀾河上飄著幽幽綠光;

有人賭咒發(fā)誓,半夜聽到河底傳來低沉的怒吼……

荒誕離奇的流言交織,將整個木家村拖入更深的恐懼深淵。

落時空站在人群中,冷眼旁觀。

河神降罪?荒謬!

但這怪病的源頭究竟在何處?一個念頭在他心中堅定下來:必須去源頭看看!

……

次日,

落時空來到滄瀾河下游的鎮(zhèn)上,這里距離上游的木家村,已有一段距離。黃昏的河岸邊,人影攢動。

許多人面朝渾濁的河水,神色悲戚或麻木,將手中可憐巴巴的祭品

——幾個干癟的饅頭、半碗糙米,甚至是一把野菜,投入湍急的河水中。

一個骨瘦如柴的老漢,顫巍巍地將身上僅有的,一個硬邦邦的窩頭扔進河里,渾濁的老淚縱橫:

“河神爺爺息怒啊……求您放過我兒吧……”

旁邊一個穿著體面些、眼神卻透著精明的男人接口道:

“張老漢,省省吧!這病沒得治!聽我一句勸,趕緊去我那訂副好棺木才是正經(jīng)!

用了我的棺材,到了河神老爺那兒,才能有臉面服侍左右,說不定還能替你兒子求求情哩!”他語氣篤定,仿佛掌握了某種通神的渠道。

落時空目光一凝,認出此人正是鎮(zhèn)上唯一的棺材鋪老板——彬木匠。

關于彬木匠棺材的“神異”,早已傳開,說是用了河神賜下的神木所制。

落時空自然知道這是無稽之談,不過是借機斂財?shù)闹e言。

但看著那些絕望中,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病患家屬,看著彬木匠臉上那掩飾不住的得意,一絲冰冷的懷疑在落時空心底悄然滋生。

這“河神降罪”的流言,與這趁機大撈特撈的棺材鋪,未免太過巧合!

……

當夜,月色下。

落時空悄無聲息地,滑進了彬木匠那間散發(fā)著濃重霉味、劣質桐油和腐朽木頭氣息的棺材鋪。

鋪內伸手不見五指,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只有各種棺材板的輪廓,在黑暗中隱約可見。

落時空屏住呼吸,腳尖試探著地面,極力避免碰到散落的刨花、木屑或半成型的棺木。

剛摸索著靠近后墻,試圖找個隱蔽的角落藏身。

屋外,緊鄰鋪子后墻的窄巷里,忽然傳來刻意壓低的交談聲。

落時空立刻緊緊貼住冰冷的土墻,側耳傾聽:

“東西……務必藏好……”

一個沙啞、刻意模糊的聲音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絲陰冷。

“絕不能……出半點紕漏。若因你這兒泄露,壞了大事……后果,你清楚。”

緊接著,是彬木匠那熟悉的嗓音,

此刻卻充滿了惶恐、卑微和急切的喘息:“是…是!大人放心!那……那香囊,小人藏得極隱秘!絕……絕不會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

彬木匠的聲音因恐懼而顫抖,“您這招真是高!小店的生意……托您的福,火得很!只是……只是小人那苦命女兒的病……求大人再發(fā)發(fā)慈悲……”

“哼!”

沙啞的聲音發(fā)出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充滿了漠然,“事辦妥了,自然有你的好處。管好你的嘴……”

話音未落,

一團溫熱的、毛茸茸的東西,毫無征兆地蹭過落時空的腳踝!

“喵嗚——?。?!”

一聲凄厲尖銳到極點的貓叫。

落時空頭皮瞬間炸開,心臟狂跳如擂鼓!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

屋外的對話聲戛然而止!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驟然降臨!

落時空能清晰地感覺到,兩道飽含殺機的目光,穿透薄薄的土墻,狠狠尋找他藏身的位置!

生死一線!來不及思考!

在貓叫響起的同一剎那,落時空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他猛地向后一縮!距離他最近的,正是一口剛上好黑漆、棺蓋半開的薄皮棺材!

幾乎是連滾帶爬,落時空狼狽不堪地撲進了,那口散發(fā)著刺鼻氣味的棺材里,“砰”地一聲,用盡全力將棺蓋死死合攏!

令人窒息的黑暗瞬間將他吞噬,濃烈的桐油味嗆得他幾欲作嘔。

落時空死死捂住口鼻,連一絲氣息都不敢泄露,全身的感官,都凝聚在耳朵上,捕捉著外面任何一絲微小的動靜。

時間在極度的恐懼和緊繃中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高度緊張后的疲憊感涌來,眼皮越來越沉重,意識在刺鼻的氣味,還有黑暗的壓迫下,不受控制地滑向昏沉的深淵……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很久,也許只是一會兒……

棺材鋪后巷。

這一次,彬木匠刻意壓低,充滿了狠厲和瘋狂的聲音,仿佛被逼到了懸崖邊:“聽著!從今晚開始!所有敢打聽那事兒的,不管是誰!一個不留!”

聲音透著孤注一擲的陰冷,“尤其是……敢在木家村附近,探頭探腦的!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手腳干凈點,事成之后,銀子加倍!”

“明白。”

另一個低沉、毫無感情的聲音應道。隨即,幾聲幾乎微不可聞的腳步聲,迅速遠去,顯然是雇傭的殺手領命而去。

此刻,巷子里只剩下彬木匠,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他并不知道,就在他頭頂斜上方的屋頂,屋脊暗影處,一道纖細的身影,早已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月色勾勒出她模糊的輪廓:一身便于行動的藍白色勁裝,腰束一條緊窄的深黑色皮質腰帶,勾勒出利落的線條。

她幾乎與濃重的夜色融為一體,唯有腰帶正中央,懸著一枚小巧精致的鏤空金鈴鐺。

夜風吹過,金鈴紋絲未動,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壓制,只在極其偶然的角度,反射出一點清冷的、微不可察的幽光。

她單膝微屈,足尖輕點屋脊,身形穩(wěn)如磐石。微微側著頭,那雙在黑暗中依然明亮的眸子,將彬木匠那句充滿血腥殺機的命令,一字不差地刻進了心底。


更新時間:2025-07-19 08:06: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