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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庾氏,簪纓世家,門楣顯赫冠絕一方。庾舟祖父曾高居尚書左仆射之位,執(zhí)掌樞要;其父亦官至江州刺史,坐鎮(zhèn)一方,顯赫一時。

及至文宣宗即位,庾氏子弟雖多任清貴之職,鮮少涉身具體政務(wù),卻借此潛心治學(xué)。他們或醉心經(jīng)史典籍,或精研詩詞書畫,于江南文壇自成一派,聲名遠(yuǎn)播,備受文人墨客推崇,儼然成為江南文化界的執(zhí)牛耳者。

庾舟說話算數(shù),果真贈了千兩支票,上面有庾氏特有的花押,這支票做不了假,因?yàn)橹°y錢的手續(xù)繁瑣,首先錢庫會遣小吏前往庾家確認(rèn),庾家會再遣一人回轉(zhuǎn),確認(rèn)秦淵的身份。

今日肯定取不出現(xiàn)錢。

秦淵斟酌了一下,干脆直接開口。

“庾軒主,我有個不情之請。”

“秦小友不必客氣,請講?!?/p>

“可否暫借十兩現(xiàn)銀,我有急用?!?/p>

庾舟大笑,讓仆役拿五十兩過來,微笑道:“我知道寄人籬下的滋味不好受,如若有難處,勿要客氣,可隨時過來尋我。”

“多謝軒主?!?/p>

“今日還有家眷,不留宿了,我遣兩仆役送你回去吧?!?/p>

“告退。”

沈園的麻煩事兒,跟庾氏這種世家大族壓根沾不上邊。

就算秦淵開口求幫忙,人家恐怕也不會為了個仆役自降身份,搞不好還覺得他不懂規(guī)矩,剛認(rèn)識就拿這些破事兒來麻煩人,實(shí)在沒眼色。

人情可不是這么用的,既然好不容易送出去一份,就得留著關(guān)鍵時刻派用場,隨便浪費(fèi)就太可惜了。

庾舟雖然瞧出秦淵日子不好過,但根本沒放在心上。對他這種出身的人來說,關(guān)心的是廟堂風(fēng)向,問的是文壇雅事,至于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就跟路邊野草似的,連彎腰多看一眼都嫌麻煩。

他離開后,廳堂的卷簾后方閃出兩道倩影,正是莫姊姝和崔伽羅。

莫姊姝安坐飲茶,崔伽羅則從庾舟旁邊拿過《離思五首》,仔細(xì)端詳起來。

“妹妹勿鬧,快還給我?!扁字垡粫r急了。

崔伽羅將原稿藏于身后,淺笑輕吟道:“表哥,我看了歡喜的緊,不如賞我吧,我用簪花重新為你抄錄一份。”

“你啊你,將外男之物藏于身成何體統(tǒng),再說這詩詞是要刻碑的,不能送你,你和莫先生去寶庫挑你們喜歡的,這個就還給表哥。”

崔伽羅嬌聲笑道:“既然到了我手,豈有還你的道理,什么外男,現(xiàn)在分明是表哥的珍藏物件兒,我就當(dāng)您疼我,送我了,回頭家中的紅珊瑚送給表嫂,她都提了好久了。”

“你啊,總是如此頑皮,將來肄業(yè)返回長安,看看崔氏門規(guī)能不能管的了你?!?/p>

崔伽羅哼了一聲道:“吾家太爺安在,誰敢管我?!?/p>

說罷,她將原稿遞與莫姊姝,二女一同觀賞。

莫姊姝凝眸端詳片刻,忽而闔上雙眼,良久,她輕緩睜眼,朱唇微啟贊嘆道:“形神皆備,詩品卓絕!”

庾舟端著茶喝了一口道:“莫先生所嘆,正是我心中所想,江寧有如此才士,可惜今日方能得見?!?/p>

莫姝姝輕扶鬢邊玉簪,緩身立起,蓮步款移至雕花窗前。

她望著遠(yuǎn)處層巒疊嶂的青山,目光悠遠(yuǎn),語氣似裹挾著幾縷山嵐般淡然:“庾軒主可曾知曉?他原是堰臺書院學(xué)生,只因執(zhí)意入贅,才被學(xué)官削去功名,此后,也沒了進(jìn)學(xué)的資格?!?/p>

“竟有這般曲折?”庾舟聞言,手中折扇猛地一合。

莫姝姝無奈一笑:“堰臺山長若早知他腹有錦繡,當(dāng)初只怕是得拿鐵鏈將人鎖住,也不能讓他下山?!?/p>

庾舟倚著太師椅,神態(tài)慵懶地笑道:“這有何難?不必苦惱,不過是商賈門第的婚約,我修書一封,讓他即刻和離便是。再遞句話到堰臺書院,恢復(fù)他的功名易如反掌?!?/p>

“庾軒主且等等,此人心性怪異。”莫姝姝收回遠(yuǎn)眺的目光,眸中泛起思索之色,“且再觀望些時日,如真是璞玉,可不能使之蒙塵太久,即便要進(jìn)學(xué),也該來尼山書院?!?/p>

“成!一切都聽莫先生的?!扁字劾市?yīng)下。

秦淵照舊乘坐來時的馬車返程,車子在沈園東北角緩緩?fù)O?。他結(jié)清車錢后,又特意轉(zhuǎn)身向墨瀾軒的侍者拱手致謝。

正待離開時,侍者突然取出一塊鎏金府牌遞過來:“公子,這是軒主吩咐贈與您的。往后若有任何事,持此牌可直通墨瀾軒?!?/p>

秦淵連忙雙手接過,連聲道謝:“多謝軒主厚賜!勞煩您代為轉(zhuǎn)達(dá)謝意?!?/p>

侍者恭敬行禮:“公子留步,小人告退?!?/p>

一旁角落里的乞丐看得目瞪口呆。

他認(rèn)得那身繡著暗紋的華服,分明是江南望族庾氏的家仆裝束,他攥著破碗的手微微發(fā)抖,難不成,這個跛腳書生所作入了庾軒主的眼?這可能性太小了吧?

“公子……”

秦淵回過神來,這才注意到乞丐就在旁邊,跟墻壁一個顏色,這也太不起眼了。

“你看我,剛才沒注意到你?!?/p>

乞丐:“……”

秦淵從包裹里取出十兩銀,直接遞了過去。

乞丐看著印著庾氏標(biāo)記的官銀,皺了皺眉,疑惑道:“公子,銀錢也不急,敢問,你此行可順利?”

“題目不難,僥幸通過。”

乞丐睜大了眼睛,伸出去的連忙又收了回來,站起身,諂媚笑道:“公子胸有溝壑,真人不露相?!?/p>

“唉,你就別夸了,我著急?!?/p>

乞丐無奈一笑道:“公子,您這就玩笑了,您既然跟庾氏搭上了關(guān)系,再有難處,吱一聲便能解決的事情,何必來找我老乞丐買消息呢,那沈院公在蠻橫也不過一介仆役,那庾軒主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p>

秦淵搖了搖頭道:“你不必過問,我自有盤算,十兩銀,分文不少,你該履約了?!?/p>

乞丐面露為難之色,呼了口氣,還是接過這十兩銀,皺眉道:“公子可想清楚了,這銀錢我可不會退。”

“如果你確實(shí)言之有物,我必不會找你麻煩?!?/p>

乞丐警惕地掃了眼四周,用肩膀抵住斑駁的土墻,悶哼一聲抽出半塊青磚。磚縫里赫然藏著油紙包裹的一沓文書,他反復(fù)確認(rèn)巷口無人窺視,才小心翼翼抽出三張泛黃的紙張,指尖還沾著墻灰。

“沈大有這些年勾結(jié)漕幫放印子錢,不知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庫房里的貨物明著入庫,暗里全往漕幫銷贓,連接頭暗號和賬本都在這兒?!?/p>

他突然壓低聲音,喉結(jié)滾動:“更狠的是私鹽買賣,和東川幫合伙拐賣婦孺,逼良為娼...這些折子上都記著時辰、地點(diǎn)、經(jīng)手人?!?/p>

“等等!這些都是沈大有干的?”問話聲帶著難以置信的顫音。

乞丐猛地豎起四根手指,對著天空重重叩首:“我對天起誓!每一筆都能找到苦主和贓物,要是有半句假話,天打五雷轟,死后下十八層地獄!”

“他不過一介仆役……”

“膽大包天吶,這還是以前,只怕如今更是過分,聽說要離了這投奔漕幫去呢?!逼蜇惤?,神秘兮兮的說道。

“這些如此細(xì)致,你都是如何統(tǒng)計(jì)出來的?!鼻販Y狐疑道。

“公子,蛇有蛇路,鼠有鼠道,我們自然有我們的消息渠道,看在您是貴人的份上,我再告訴您一個消息?!?/p>

“你說。”

乞丐聲音壓的極低,湊在他耳邊說道:“你的問題,沈園的主人也曾問過我,只不過那時我還未在這些事情上面留心,而且他是個買賣人,不會給我這些賞錢?!?/p>

“我岳丈是么?”

“正是他……”


更新時間:2025-07-19 08:08: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