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大半天,林婉算是徹底體驗了一把什么叫趕鴨子上架。
“小姐,走路時步幅要小,裙裾微動即可,萬不可帶風……”
小青的聲音壓得低低的,緊張地盯著林婉的腳下。
林婉此刻正繃著臉,努力控制著這具新身體的四肢。
她像個剛上發(fā)條的木頭人,僵硬地在小青圈出來的一小塊空地上挪著小碎步。
心里瘋狂吐槽:臥槽,這跟踩高蹺似的!以前一步頂現(xiàn)在三步,這不得急死?
“小姐,手……手要這樣放,交疊在身前……”
“小姐,坐下時腰背要直……”
“小姐,端茶要這樣,蘭花指……”
“停停停!蘭花指?!”林婉看著小青示范的那個翹起小指的動作,頭皮一陣發(fā)麻,“這……這就免了吧?也太娘了!”
小青差點被自家小姐脫口而出的娘字噎住,小臉憋得通紅,趕緊解釋:“小姐,這是規(guī)矩……閨閣女子當如此,顯得斯文……”
林婉翻了個白眼,認命地嘗試翹起那根不聽話的小指。
結(jié)果動作笨拙得像個剛裝上假肢的機器人。
她看著自己那白嫩纖細的手指,心里又是一陣悲憤:這玩意兒以后還得翹著喝茶?造孽??!
說來也怪,當她刻意模仿小青教的那些規(guī)矩時,身體僵硬別扭。
可一旦她稍微放松,或者專注于和小青說話時,身體似乎又隱隱有種自動托管的感覺。
比如坐下時腰背會下意識挺直,走路時步幅居然真的能自己收小一點,雖然離裙裾微動還差得遠,但至少不會像剛開始那樣大步流星帶風了。
這讓林婉嘖嘖稱奇:難道原主的肌肉記憶還在?
憑著這股殘存的肌肉記憶幫忙,加上林婉為了小命豁出去的認真勁兒,她學得飛快。
雖然內(nèi)心吐槽不斷,動作上也偶有生硬,但乍一看,還真有那么點閨秀的雛形了。
林婉自己照了照鏡子,看著鏡中那個斂眉垂目、姿態(tài)端莊的少女,差點沒把自己逗樂——這皮囊的偽裝效果,滿分!
為了安全起見,她以身體不舒服為由,一整天連房門都沒出,午飯也是讓小青去廚房端來的。
小青看著她規(guī)規(guī)矩矩地小口吃著飯,雖然還是覺得小姐今天格外安靜,但總比早上那會兒魂不守舍、問東問西的樣子強多了。
趁著小青收拾碗筷的間隙,林婉狀似無意地開始查戶口。
“小青啊,咱們府里……除了老爺夫人,還有別的姨娘什么的嗎?”林婉慢悠悠地喝著茶,眼睛卻瞟著小青的反應。
小青不疑有他,一邊擦拭桌子一邊回道:“回小姐,老爺只有一位柳姨娘,不過已經(jīng)去世多年了……”
“那……咱們府上……我是嫡出還是庶出???”林婉狀似無意地問,心里在默默盤算著。
小青聞言立刻回道:“小姐當然是嫡出長女啊!老爺和夫人的掌上明珠!”語氣里帶著理所當然的驕傲。
嫡長女!
林婉心里有譜了,雖然她對古代制度了解不深,但電視劇小說看多了,也知道嫡庶之別是天壤之別,尤其是在官宦人家。
“哦……那二小姐呢?”林婉繼續(xù)試探。
小青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聲音壓低了些,帶著點不易察覺的不滿:“二小姐……是柳姨娘生的,是庶出?!?/p>
“庶出?”林婉心里思索著,古代嫡庶尊卑分明,理論上庶出子女在嫡出面前天然矮一頭?!澳撬綍r跟我關(guān)系咋樣?”
小青猶豫了一下,才小聲道:“二小姐性子……有些掐尖要強,仗著老爺有時偏疼她些,沒少跟小姐您拌嘴置氣,小姐您性子軟和,又最重體面規(guī)矩,每每被她氣著了,也不愿與她爭執(zhí),只自己生悶氣……”
小青的語氣里滿是替自家小姐抱不平。
林婉聽著,心里的小本本默默記下:原主林婉,禮部尚書嫡長女,性格:軟包子+死要面子活受罪。
一個庶出的二小姐,仗著父親寵愛就敢跟嫡長女拌嘴?這原主……脾氣也太軟和了吧?難怪會被氣死讓自己穿了進來。
她默默在心里給那個二小姐打上了“恃寵生嬌”、“需要警惕”的標簽。
好在,這一天風平浪靜,沒人來打擾她這個“病號”。
夜幕降臨,躺在柔軟卻陌生的錦被里,林婉卻毫無睡意。
白天強行壓下的各種思緒像脫韁的野馬奔騰而出。
穿越了……變成了女人……還是個大官的閨女……爹是禮部尚書。
這身體有肌肉記憶,學規(guī)矩應該能糊弄過去……
可這日子怎么過?裝一輩子大家閨秀?以后還得嫁人?
臥槽!光想想就頭皮發(fā)麻!……還能回去嗎?綠化帶那一摔……估計夠嗆……爸媽怎么辦?……手機!電腦!火鍋!……
思緒紛亂如麻,林婉翻來覆去,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才迷迷糊糊有了點睡意。
……
“小姐!小姐!該起身了!”小青的聲音帶著急迫,“昨兒個您就說頭暈沒去給夫人請安,今兒個可萬萬不能耽擱了!再不去,夫人該親自過來瞧您了…”
林婉一個激靈,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殘留的睡意瞬間嚇飛了。
見親娘!還是可能很熟悉原主的親娘!這簡直是新手村直接挑戰(zhàn)BOSS啊!
“知道了知道了!快,更衣梳妝!”林婉認命地爬起來,心里默念:隨機應變!少說少錯!
在小青的幫助下,林婉穿上了一套水藍色繡纏枝蓮紋的襦裙,梳了個相對簡單的發(fā)髻,插了一支珍珠步搖。
看著鏡子里那個粉雕玉琢、我見猶憐的古典美人,林剛的靈魂再次感到一陣強烈的割裂和荒謬。
深吸一口氣,林婉在小青的引路下,懷著上刑場般的心情,走向夫人居住的正院。
進了正院,一股淡淡的檀香混合著清冽的花香飄來。
上首端坐著一位約莫三十五六歲的婦人,穿著深紫色繡金線的對襟褙子,發(fā)髻梳得一絲不茍,插著點翠步搖。
她容貌端莊秀麗,眼神沉靜,正慢慢品著茶,這就是禮部尚書林遠的正室夫人,她的親生母親——粟云。
“女兒給母親請安?!绷滞衽貞浿鴦幼?,微微屈膝,行了個禮。
“婉兒來了?”粟云的聲音溫婉,“快過來讓娘瞧瞧,聽說你昨日身子不適,可好些了?頭還暈嗎?”
她一邊說,一邊自然地伸出手,示意林婉過去。
“女兒好多了,勞母親掛心。”林婉的心臟咚咚直跳,聲音盡量放得輕柔,模仿著原主可能的語調(diào)。
她走近了一些,粟云很自然地拉過她的手,仔細端詳她的臉色,又抬手輕輕替她理了理鬢角一縷不聽話的發(fā)絲,動作輕柔而充滿憐愛。
“嗯,看著還是有點沒精神,想是沒睡好?回頭讓廚房給你燉些安神的湯水?!?/p>
粟云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似乎察覺到了女兒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和陌生感。
但只當是女兒剛病愈精神不濟,或是……長大了,心思重了些?她并未深想,只是眼中關(guān)切更甚。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語聲,緊接著,一個穿著桃紅色撒花襦裙、打扮得明艷嬌俏的少女,后面一個虎頭虎腦、約莫七八歲的小男孩走了進來。
正是二小姐林舒和小少爺林佑。
“女兒給母親請安?!?/p>
“佑兒給母親請安!”
兩人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
林舒起身時,目光掃過站在粟云身邊的林婉,嘴角不易察覺地撇了一下。
林佑則是一溜煙跑到林婉身邊,仰著小臉,親昵地拉住她的袖子:“姐姐姐姐!你昨天怎么沒來找佑兒玩?佑兒新得了個竹蜻蜓,可好玩了!”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親近,林婉身體一僵,看著小男孩純真期待的眼神,心里那點緊張奇異地消散了些。
她努力擠出個溫和的笑容,學著記憶里原主可能的樣子,伸手輕輕揉了揉林佑的小腦袋。
“姐姐……姐姐昨天有點不舒服,今天好了就去找佑兒玩竹蜻蜓,好不好?”聲音是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柔軟。
“好!姐姐最好了!”林佑開心地點頭。
請安完畢,粟云又叮囑了林婉幾句注意身體的話,便讓他們退下了。
林婉巴不得趕緊離開這高壓現(xiàn)場,帶著小青轉(zhuǎn)身就走。
剛走出正院沒多遠,一個帶著明顯挑釁意味的聲音就從后面追了上來:“喲,姐姐今兒個氣色看著好多了,”
林舒幾步追上來,與林婉并肩而行,臉上掛著假笑,眼神里卻滿是幸災樂禍。
她聲音帶著點刻意拉長的腔調(diào),假惺惺地開口,“不像前天,為著那支點翠蝴蝶簪子,氣得臉都白了?”
林婉腳步一頓,心里翻了個白眼:來了來了!經(jīng)典庶妹找茬環(huán)節(jié)!
簪子?哦,昨晚小青好像提過一嘴,說是老爺?shù)昧诵┴暺罚屝〗銈兲?,原主看上了一支點翠簪子,結(jié)果被林舒先下手為強搶走了,原主生悶氣才……原來這就是前天拌嘴的導火索。
林婉心里冷笑一聲,這丫頭,大清早的就來挑事?她懶得理,抬腳想繼續(xù)走。
林舒卻不依不饒,快走兩步攔在她前面,臉上帶著勝利者的得意笑容:“姐姐別急著走啊,那簪子父親是賞我了,不過……我瞧著也就那樣,姐姐若是實在喜歡得緊,妹妹借你戴兩天?”
她特意晃了晃發(fā)髻,上面果然插著一支流光溢彩、蝴蝶翅膀栩栩如生的點翠簪子。
小青在后面氣得臉都鼓起來了,卻又不敢插嘴。
林婉停下腳步,終于抬眼看向林舒。那眼神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林舒從未見過的冷淡和……壓迫感?
林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沒什么溫度的笑意,開口了,聲音不高不低,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懶洋洋的、仿佛在陳述事實的語調(diào):
“一支簪子而已,你喜歡?拿去拿去!父親疼你,是他的事。”
林舒臉上的得意僵了一下,似乎沒料到林婉會是這種反應。
林婉往前逼近半步,微微傾身,目光直視著林舒的眼睛,聲音依舊平淡,卻像淬了冰:
“不過,既然知道父親疼你,就更該知道分寸,別仗著這點疼愛,就到處惹是生非,顯得輕浮不知進退?!?/p>
“嫡庶有別!”
林婉微微抬了抬下巴,目光直視著林舒瞬間變得錯愕的眼睛,吐出最后一句,“規(guī)矩懂不懂?自己心里得有數(shù)!”
說完,林婉看都沒再看林舒瞬間變得煞白的臉和難以置信的眼神,轉(zhuǎn)身對小青淡淡說了句:“走了?!?/p>
說完便徑直繞過她,裙裾擺動幅度恰到好處,背影挺直,步履從容,仿佛剛才只是拂去了一片微不足道的塵埃。
小青整個人都驚呆了!她看著自家小姐那從未有過的、帶著點冷冽和氣勢的背影。
再看看旁邊那個被懟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的二小姐林舒。
一股巨大的、難以置信的驚喜瞬間沖上心頭!
天??!小姐……小姐她居然……居然這么硬氣地懟回去了?!
還懟得這么……這么解氣!這么有道理!嫡庶有別!這話太對了!
小青趕緊小跑著跟上林婉,激動得小臉通紅,看向自家小姐的眼神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崇拜光芒,她家小姐,好像真的不一樣了!
林婉表面淡定地走著,心里的小人卻在叉腰狂笑:哼!跟老子玩陰陽怪氣?老子當年在游戲里噴過的隊友比你吃過的鹽都多!
對付這種綠茶,就得直擊要害!
林舒一個人僵在原地,手里死死攥著帕子,那支耀眼的點翠蝴蝶簪在她發(fā)間微微顫動,映著她青紅交錯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