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深秋的夜風像冰冷的刀子,割在沈星河臉上。他正在墜落。
高樓的風在耳邊呼嘯,灌滿耳朵,發(fā)出嗚嗚的聲響,像無數(shù)人在遠處哭泣。
失重的感覺拉扯著五臟六腑,胃里翻江倒海,世界在他眼前瘋狂旋轉(zhuǎn)、顛倒。
模糊扭曲的霓虹燈光,碎裂成一片片刺眼的色塊,涂抹在漆黑的天幕上。
就在視野徹底模糊的瞬間,他猛地抬起了頭。頂樓邊緣,一道身影清晰得如同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進他的視網(wǎng)膜。長頭發(fā),被夜風撕扯著,狂亂飛舞。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藍白校服,
在混亂的光線下,是唯一鮮明的標識。林晚!那個名字帶著滾燙的血氣,沖破喉嚨,
卻卡在急速灌入的風中,只發(fā)出嘶啞破碎的“呃…呃…”聲。絕望像冰冷的藤蔓,
瞬間纏緊心臟,勒得他無法呼吸。七年前,她也是這樣站在高處。那時,
鋪天蓋地的謠言像毒藤纏死了她,最后她選擇縱身一躍,帶著滿身污濁,結(jié)束了一切。
他終究沒能抓住她,一次都沒有。黑暗猛地吞噬了他所有的感官。
……刺眼的白光粗暴地撬開他的眼皮。不是醫(yī)院消毒水的味道,也不是墜樓后應(yīng)有的劇痛。
一股濃烈得幾乎嗆鼻的汗味、廉價零食味、還有粉筆灰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形成一種難以言喻的、獨屬于少年人的渾濁氣息,蠻橫地沖進他的鼻腔。他猛地吸了口氣,
嗆得咳嗽起來。“咳咳咳…”咳嗽聲在周圍一片嗡嗡的低語和翻書聲中顯得異常突兀。
沈星河茫然地眨著眼,視線艱難地聚焦。頭頂是幾根老舊的日光燈管,發(fā)出嗡嗡的電流聲,
光線慘白得有些晃眼。墻壁是那種刷了無數(shù)次、依然顯得灰撲撲的石灰墻。
一張張課桌擠得滿滿當當,上面堆著搖搖欲墜的書山。穿著藍白校服的少男少女們,
有的埋頭苦寫,有的偷偷傳著紙條,有的對著小鏡子擠眉弄眼。教室?!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頭頂。他僵硬地低下頭。自己身上,
赫然也是一套嶄新得有些發(fā)硬的藍白校服。布料摩擦著皮膚,帶來一種陌生又荒謬的觸感。
他下意識地抬起手——骨節(jié)分明,皮膚光滑緊致,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未被生活磋磨的生機。
這絕不是他二十八歲那雙寫滿疲憊、指節(jié)微微變形的手。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幾乎要撞碎肋骨跳出來。他猛地扭頭,看向身旁的同桌。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又被猛地加速播放。長而柔軟的頭發(fā)扎成一個干凈利落的馬尾,
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一小段纖細白皙的脖頸。她正微微側(cè)著頭,咬著筆桿,眉心微蹙,
專注地盯著攤開的數(shù)學練習冊。陽光透過窗戶,在她濃密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溫柔的陰影,
鼻梁秀挺,唇瓣是自然的粉色。每一根線條,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都深深刻在沈星河的記憶里,從未褪色。林晚。十五歲的林晚。活生生的,
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巨大的、如同海嘯般的狂喜瞬間淹沒了他,沖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壩。
身體比意識更快一步行動,他幾乎是彈射起來,張開雙臂,不顧一切地想要抱住她,
抱住這個失而復得的奇跡,抱住他所有悔恨和思念的源頭。“林晚!”聲音嘶啞,
帶著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哽咽。啪!一個極其微小卻異常清脆的聲響。
額頭正中央傳來一點尖銳的刺痛,隨即是粉筆灰散開的、嗆人的味道。
沈星河的動作僵在半空,像個斷了線的木偶。他愣愣地低頭,一顆被捏得扁扁的白色粉筆頭,
正無辜地躺在他課桌上攤開的《初中數(shù)學優(yōu)化設(shè)計》封面上?!鞍察o點,新同學。
” 林晚的聲音響起,清凌凌的,像山澗的溪水,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悅,
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她甚至沒完全轉(zhuǎn)過頭,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掃了他一下,
那眼神平靜得像是在看一個忽然闖入的、行為怪異的陌生人?!吧险n呢。
”那目光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沈星河僵在原地,
雙臂還維持著一個可笑的、試圖擁抱的姿勢。胸腔里翻涌的滾燙巖漿,瞬間被凍結(jié)。
他張了張嘴,喉嚨卻像是被砂紙磨過,干澀得發(fā)不出任何聲音??裣驳某彼彼偻巳ィ?/p>
露出冰冷堅硬的現(xiàn)實礁石。她……不認識他。他不再是那個默默守護她多年的沈星河。
在她眼里,他只是個第一天轉(zhuǎn)學過來、行為舉止莫名其妙、甚至有點神經(jīng)質(zhì)的“新同學”。
講臺上,戴著厚厚眼鏡、頭發(fā)花白的數(shù)學老師,正用粉筆用力敲著黑板,
發(fā)出“篤篤篤”的響聲:“集中注意力!看這里!這道幾何證明題的關(guān)鍵輔助線怎么添?
有沒有思路?”沈星河緩緩地、極其僵硬地放下手臂,坐回硬邦邦的木凳上。指尖冰涼,
還在微微顫抖。他低下頭,死死盯著桌上那顆白色的粉筆頭。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動著,
每一次搏動都帶來鈍痛。巨大的失落和無措像潮水般涌來,幾乎將他淹沒。他回來了。
回到了2017年。回到了林晚的身邊。但一切,都不同了。***“喂。
”課間的鈴聲尖銳地響起,教室里瞬間像是炸了鍋的蜂巢。
椅腿摩擦地面的刺耳噪音、男生們追逐打鬧的吼叫聲、女生們嘰嘰喳喳的談笑聲混雜在一起,
形成一股巨大的、讓人頭疼的聲浪。沈星河正盯著窗外操場上奔跑跳躍的身影發(fā)呆,
試圖消化這荒謬絕倫的現(xiàn)實。一只干凈的手突然伸到他眼皮底下,纖細的手指曲起,
在他堆滿新書的桌面上不輕不重地敲了兩下。篤,篤。他猛地回過神,順著那只手抬起頭。
林晚已經(jīng)轉(zhuǎn)過了身,正面對著他。馬尾辮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了一下。她的眼睛很大,
瞳仁是漂亮的深棕色,此刻里面沒有課上的不悅,只剩下純粹的好奇和一點點探究。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她臉上,皮膚細膩得幾乎看不到毛孔,像上好的白瓷。
“你……”她微微歪了下頭,目光掃過他明顯還帶著點茫然和復雜情緒的臉,“上課的時候,
你叫我名字了?我們以前……認識?”她的聲音不高,但在嘈雜的課間環(huán)境里,
清晰地鉆進沈星河的耳朵。認識?何止是認識!沈星河的心臟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了一下,
又酸又脹。無數(shù)個相處的片段在腦海中瘋狂閃現(xiàn):她熬夜趕設(shè)計稿時困倦的側(cè)臉,
她吃到喜歡的甜點時滿足瞇起的眼睛,
她生病時依賴地靠在他肩頭的溫度……那些屬于未來的、親密的、獨屬于他們的記憶,
此刻卻成了最沉重的負擔,壓在舌尖,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用力眨了下眼,
把那股洶涌而上的酸澀感逼退回去,努力調(diào)動臉上僵硬的肌肉,
擠出一個他自認為最自然、最符合“十五歲少年”的燦爛笑容?!鞍??沒有沒有!
”他連忙擺手,動作幅度有點大,顯得有點刻意,“不認識!絕對不認識!
就是……就是覺得你名字挺好聽的!林晚……嗯,晚霞的晚?挺好!”他語速飛快,
試圖用輕快掩蓋內(nèi)心的兵荒馬亂。林晚看著他略顯夸張的動作和那不太自然的笑容,
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眼神里的探究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更深了,
像是在研究一個奇怪的生物標本。沈星河被她看得頭皮發(fā)麻,后背開始冒汗。糟糕,
演過頭了?二十八歲的靈魂裝嫩果然是個技術(shù)活!他大腦飛速運轉(zhuǎn),
目光瞥見自己桌肚里那包早上“順手”從學校小賣部買來的超大包裝黃瓜味薯片。有了!
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將那包色彩鮮艷的薯片從桌肚里撈了出來,
發(fā)出嘩啦啦的塑料摩擦聲。動作麻利地撕開封口,
一股濃郁的、工業(yè)合成的黃瓜清香瞬間彌漫開來。“那個…吃薯片嗎?
”他把敞開的袋子朝林晚的方向推了推,臉上堆滿了真誠(且有點僵硬)的笑容,“新口味!
黃瓜的!可清爽了!別客氣,隨便拿!
” 他努力模仿著記憶中這個年紀男生大大咧咧的語調(diào),“對了,作業(yè)抄不抄?
我這剛領(lǐng)的新本子,嶄新!下午要交的數(shù)學練習冊?小意思,包在我身上!
”為了增強可信度,他還豪氣地拍了拍自己胸口,發(fā)出“砰砰”兩聲悶響。
林晚的目光從他那張努力“燦爛”的臉,緩緩移到他手里那包散發(fā)著濃烈香氣的薯片,
再落到他拍胸脯的手上。教室里嘈雜的背景音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靜音鍵。
幾秒鐘詭異的沉默。她的眼神一點點變化,從探究,到疑惑,再到一種非常清晰的……嫌棄。
嘴角甚至微微向下撇了撇,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洞察和毫不留情的審判意味?!按笫?,
”她終于開口了,聲音不大,卻像一顆小石子精準地投進了沈星河內(nèi)心翻騰的湖面,
激起巨大的漣漪。她微微前傾,壓低了點聲音,一字一句,
清晰無比地砸進沈星河的耳朵里:“你裝嫩的樣子……好油膩?!鞭Z!
沈星河臉上的笑容瞬間石化、龜裂,最后碎成了渣渣,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他感覺自己的臉頰在發(fā)燙,一直燒到耳根。拿著薯片袋子的手僵在半空,放下來也不是,
繼續(xù)舉著更傻。周圍幾個原本在聊天的同學似乎也捕捉到了這邊的動靜,
好奇的目光若有若無地飄了過來?!坝汀湍仯俊?他像復讀機一樣喃喃重復,聲音干澀。
活了二十八年,被甲方指著鼻子罵方案垃圾的時候都沒這么難堪過!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試圖挽回一點尊嚴,“那個…我是說真的!薯片…挺好吃的…作業(yè)也……”林晚沒再看他,
只是輕輕地、帶著點嫌棄意味地“嘖”了一聲,像是對這場鬧劇失去了興趣。
她利落地轉(zhuǎn)回身去,只留給他一個冷漠的后腦勺和晃動的馬尾辮。
那包敞口的薯片孤零零地躺在兩張桌子之間的縫隙里,散發(fā)著濃烈的黃瓜味,
像是對他失敗社交的無聲嘲諷。沈星河默默地、無比尷尬地把薯片袋子收了回來,
胡亂地卷了卷封口,塞回桌肚深處。他低下頭,恨不得把整張臉都埋進那堆嶄新的課本里。
開局不利。非常不利。***沈星河很快意識到,十五歲的林晚,
處境遠比他記憶中模糊的印象要艱難。流言像潮濕角落里滋生的霉菌,悄無聲息地蔓延著。
源頭似乎來自班花陳露露,
那個長相甜美、聲音嬌嗲、眼神卻總帶著幾分居高臨下審視的女孩。她像一只驕傲的孔雀,
身邊總是圍繞著幾個同樣喜歡打扮、眼神里充滿八卦熱情的女生?!鞍?,你們聽說了嗎?
就林晚啊,” 課間,陳露露那刻意壓低卻又能讓周圍一圈人都聽清的聲音飄了過來,
帶著一種分享秘密的興奮,“昨天放學,有人看見她跟隔壁職高那個黃毛混混一起走的!
就校門口那個,頭發(fā)染得跟雞毛撣子似的那個!”“真的假的?不是吧?
” 一個短發(fā)女生立刻瞪大眼睛,配合地捂住嘴?!扒д嫒f確!” 陳露露信誓旦旦,
下巴微微揚起,“有人親眼看見的!還靠得特別近!嘖,平時裝得跟清純小白花似的,
原來喜歡那種調(diào)調(diào)啊?”“哇塞,那也太……” 另一個女生拖長了語調(diào),
眼神瞟向林晚的方向,充滿了鄙夷和看熱鬧的興奮,“看不出來??!”“就是,
怪不得總是一副誰都看不起的樣子,原來是跟混混玩去了……”這些話語,如同細小的毒針,
帶著倒鉤,精準地刺向角落里的林晚。她坐在座位上,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棵倔強的小白楊。
但沈星河坐在她旁邊,看得清清楚楚——她握著筆的手指用力到指節(jié)泛白,
筆尖在空白的草稿紙上戳出一個深深的墨點,洇開一小片。她的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
微微顫抖著。那些惡意的揣測和目光,像無形的鞭子抽打在她身上。
沈星河胸口的火苗“噌”地一下就竄了起來。這些無中生有的污蔑!他猛地攥緊了拳頭,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二十八歲的思維在咆哮:沖過去,揪住那個陳露露的衣領(lǐng),
讓她把那些骯臟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吞回去!或者直接找老師,把事情鬧大!
但殘存的理智死死拉住了他。不行。這里是2017年的初中校園,
他現(xiàn)在的身份是十五歲的轉(zhuǎn)學生沈星河。暴力解決不了問題,
只會把事情推向更不可控的深淵,給林晚帶來更大的麻煩。老師?在缺乏證據(jù)的情況下,
這種捕風捉影的謠言,老師也頂多是口頭警告幾句,反而可能讓林晚陷入“告密者”的境地,
引來更隱蔽的排擠。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那股暴戾的沖動。
成年人的手段……成年人的手段……他需要證據(jù)。需要一擊必殺,讓造謠者徹底閉嘴的證據(jù)。
機會比他預(yù)想的來得更快。幾天后的午休時間,教室里人不多。沈星河借口去廁所,
在走廊拐角處,他眼角的余光敏銳地捕捉到了陳露露的身影。
她正鬼鬼祟祟地躲在樓梯間下面的陰影里,背對著走廊,低著頭,
手里拿著一個粉色的翻蓋手機——在這個智能機還未完全普及的年代,這算是個稀罕物。
她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按動著,屏幕的光映亮了她臉上那抹得意又惡毒的笑容。
沈星河的心跳驟然加速。他不動聲色地放緩腳步,像只捕獵前的貓,悄無聲息地靠近,
緊貼著冰冷的墻壁,屏住呼吸。樓梯間的回音效果很好。
陳露露那刻意捏細的、帶著炫耀和惡意的聲音清晰地傳了出來:“……對啊,我親眼看見的!
就在學校后面那條巷子里,林晚和那個黃毛摟摟抱抱的!嘖,可親密了!照片?哎呀,
當時太震驚了沒來得及拍嘛!不過你放心,我陳露露說的話還有假?她平時裝得清高,
骨子里騷得很!咱們班那個誰誰誰不是還給她寫過情書嗎?我看啊,就是她吊著人家,
欲擒故縱!……”污言穢語像毒蛇的信子,嘶嘶作響。沈星河眼神冰冷,
嘴角卻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他迅速從自己那個印著夸張動漫圖案的廉價帆布筆袋里,
摸出了同樣款式老舊的按鍵手機。這是“父母”為了聯(lián)系方便給他配的,功能簡單,
但錄音功能還是有的。他悄無聲息地解鎖,憑著成年人的肌肉記憶,極其熟練地找到錄音鍵,
輕輕按下。手機屏幕幽幽地亮了一下,顯示錄音開始。那個小小的紅點,像一顆冰冷的眼睛,
無聲地記錄著樓梯間里發(fā)生的一切。陳露露那繪聲繪色的造謠、添油加醋的編排,
一字不漏地被收了進去。她甚至開始編排林晚“偷用”她的名牌唇膏。
錄音時長一分三十七秒。足夠了。沈星河收回手機,按下停止鍵。整個過程快如閃電,
無聲無息。他最后看了一眼樓梯間里那個還在唾沫橫飛的身影,轉(zhuǎn)身離開,腳步輕快,
眼神卻冷得像淬了冰的刀鋒。下午的自習課,教室里一片安靜,
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和偶爾的翻書聲。班主任老王背著手在過道里踱步。
沈星河站起身,手里拿著那個老舊的按鍵手機,步伐沉穩(wěn)地走向講臺。
他的動作立刻吸引了全班的目光,包括后排正偷偷對著小鏡子整理劉海的陳露露。她皺起眉,
眼神里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滿和慣常的輕蔑?!袄蠋?,”沈星河的聲音不高,
但在安靜的教室里顯得異常清晰,“我撿到一個手機,里面有段錄音,
我覺得……您應(yīng)該聽一下。可能涉及到我們班同學的名譽問題。
”老王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國字臉,平時看起來有點嚴肅。他愣了一下,
疑惑地接過沈星河遞過來的手機:“錄音?名譽問題?” 他狐疑地看了沈星河一眼,
又看了看下面瞬間豎起耳朵的學生們。沈星河沒說話,只是平靜地看著老王,眼神坦蕩。
老王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下了播放鍵。他下意識地把音量調(diào)大了一些。瞬間,
陳露露那極具辨識度的、帶著惡意和興奮的嗓音,如同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
清晰地回蕩在鴉雀無聲的教室里:“……我親眼看見的!就在學校后面那條巷子里,
林晚和那個黃毛摟摟抱抱的!……她平時裝得清高,骨子里騷得很!
……咱們班那個誰誰誰不是還給她寫過情書嗎?我看啊,就是她吊著人家,欲擒故縱!
……”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空氣里。全班死寂。所有目光,
從疑惑、好奇,瞬間轉(zhuǎn)向了后排。幾十道視線,如同探照燈,齊刷刷地聚焦在陳露露身上。
陳露露的臉,在錄音播放的第一秒,血色就“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慘白如紙。
她手里的小鏡子“啪嗒”一聲掉在桌子上,摔得粉碎。她整個人像是被瞬間抽走了骨頭,
猛地從座位上彈起來,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她眼睛瞪得滾圓,
瞳孔里充滿了極度的震驚、難以置信,然后是迅速涌上來的、被當眾扒皮的羞恥和恐慌。
“不…不是的!假的!那是假的!”她尖聲叫起來,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憤怒而扭曲變調(diào),
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是他偽造的!沈星河他陷害我!”她猛地指向講臺邊的沈星河,
手指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老王的臉已經(jīng)徹底沉了下來,黑得像鍋底。他關(guān)掉錄音,
嚴厲的目光掃過驚慌失措的陳露露,又看向沈星河:“沈星河,這錄音哪來的?”“老師,
就在樓梯間下面撿到的?!鄙蛐呛拥穆曇粢琅f平穩(wěn),甚至帶著點恰到好處的困惑,
“我也不知道是誰的,但內(nèi)容……我覺得很嚴重,就交給您了?!彼D了頓,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