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勉強壓下翻江倒海的思緒，聲音帶著一種心力交瘁后的沙啞和無力。
“父親，母親，我……我現(xiàn)在腦子太亂了，容我回去……好好想想……”
她微微低下頭，濃密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激烈情緒。
利弊像冰冷的砝碼在心頭反復掂量，雖然那嫁人二字如同骨鯁在喉，讓她渾身別扭難受。
但冰冷的現(xiàn)實告訴她——似乎真的……別無選擇了。
林遠看著女兒蒼白疲憊的臉，重重嘆了口氣，語氣中滿是無奈與心疼：“那……便先這樣吧?！?/p>
“婉兒，你回去好好歇息，無論如何，為父和你母親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為了你的平安……” 這安慰在此刻顯得如此蒼白。
……
林婉腳步虛浮地回到自己的閨房，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灌了鉛。
那身精致的衣裙此刻成了沉重的枷鎖，她推開門，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直挺挺地倒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床頂繁復的雕花，大腦一片空白。
貼身丫鬟小青見狀，輕手輕腳地湊過來，臉上寫滿了擔憂，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姐，您……您這是怎么了？臉色怎么這么差？”
林婉正被巨大的煩躁和無力感吞噬，頭也不抬，語氣生硬帶著不耐：“別吵我，煩著呢！” 那屬于林剛的暴躁幾乎要沖破林婉的軀殼。
小青嚇得一縮脖子，卻還是放心不下，猶豫片刻，又怯生生地喚了一聲：“小姐……” 聲音輕得像羽毛。
林婉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像是泄了氣的皮球。
她抬起眼，目光有些渙散地看著小青，聲音帶著一種認命般的疲憊：“小青啊……我可能……要離開林家了。”
“??？！” 小青驚得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圓，仿佛聽到了最不可思議的事情。
林婉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苦笑，繼續(xù)道：“我……要嫁人了……”
說完，她便垂下頭，怔怔地看著自己白皙纖細，此刻卻感覺無比陌生的雙手，仿佛在尋找一個不存在的答案。
小青先是一愣，隨即臉上綻開驚喜的笑容，以為天降喜事：“這是大喜事啊小姐！姑爺……可是世子殿下？”
在她單純的認知里，這簡直是天作之合。
林婉猛地抬眼，眼神銳利地掃向小青，帶著被冒犯的煩躁：“不是！怎么？你也覺得我跟他有一腿？” 語氣又沖又硬。
小青這才驚覺失言，嚇得撲通一聲跪下，連連磕頭，聲音都帶了哭腔。
“奴婢該死！奴婢妄言！奴婢不該胡亂揣測小姐心意！請小姐責罰！” 臉上血色盡褪，滿是驚恐。
林婉心頭那股無名火更旺，不耐煩地揮揮手，聲音疲憊又暴躁：“行了行了！你先下去！讓我一個人待著！”
小青如蒙大赦，又擔憂地看了小姐一眼，才一步三回頭地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門一關(guān)，林婉瞬間卸下了所有偽裝，像個泄了氣的皮球般癱在床上，四仰八叉，毫無形象。
她直勾勾地盯著床頂?shù)某袎m，眼神空洞。
嫁人？嫁給一個男人？
這念頭如同毒蛇啃噬著她的神經(jīng)，思緒不受控制地狂奔：
鳳冠霞帔，那刺目的紅像血，勒得她喘不過氣。
紅燭搖曳的洞房，一個陌生男人的氣息靠近，粗糙的手……
甚至……挺著肚子，抱著一個哇哇啼哭的嬰兒……
“臥槽！” 林婉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狠狠甩了甩頭。
想把那些恐怖的畫面甩出去，臉色慘白如紙。
她嘴里喃喃自語，帶著一種生理性的厭惡和恐懼，“真TM要跟一個男人……那啥……不如殺了我！”
可冰冷的現(xiàn)實擺在眼前：只要她還是待字閨中的林家嫡女，那個野心勃勃的二皇子就絕不會放過她這塊香餑餑！
“M的！嫁就嫁！” 林婉眼中猛地閃過一絲破釜沉舟的狠厲，咬牙切齒地低吼。
她坐直身體，目光變得異常銳利，一個絕妙的計劃在腦中成型：
老子可以嫁過去！但想讓我當個賢妻良母？做夢！
我就作天作地，使勁兒作！把那倒霉催的夫君惹毛了，最好一氣之下把我休了！被休棄的棄婦，看誰還惦記！
她仿佛找到了唯一的生路，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希望。
但下一秒，她的眉頭又死死擰緊，一個致命的問題浮現(xiàn)。
這具身體！這嬌弱無力的女子身體！萬一那夫君是個不管不顧的禽獸，直接霸王硬上弓……
她拿什么反抗？在這力量懸殊下就是個笑話！
“或許……找個那方面不行的廢物點心嫁了？” 林婉的眼睛又亮了一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都不行了，總不會對我有啥想法了吧？”
然而，這光芒瞬間黯淡，她臉色變得更加陰沉難看。
前世混跡網(wǎng)絡，什么陰暗面沒見過？
“不行……那種人，身體不行了，心理往往更扭曲變態(tài)！花樣百出地折磨人，從別的地方找補……更他媽惡心！”
她想起那些令人作嘔的社會新聞，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
“服了！” 林婉煩躁地抓著自己的頭發(fā)，恨不得把它們都揪下來！
焦慮和無助像毒藤蔓一樣纏緊心臟，勒得她幾乎窒息，萬全之策？根本不存在！
她如同困獸般在房間里踱步，眼神空洞絕望，嘴里無意識地喃喃自語，聲音充滿了走投無路的悲涼：
“難道……這鬼地方，就找不到一個，愿意娶我、又對我毫無興趣的男人嗎？”
她的目光漫無目的地掃過房間的每一寸角落。
從精致的梳妝臺到掛著紗幔的雕花床，每一件都提醒著她身為女子的束縛，眉頭擰成了死結(jié)。
突然！
林婉的腳步猛地頓住！像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整個人僵在原地！
“等等！” 她低呼一聲，眼中先是爆發(fā)出強烈的難以置信和巨大的糾結(jié)，仿佛這個想法本身都帶著劇毒。
但僅僅幾個呼吸之后，那糾結(jié)就被一種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決絕所取代！
她狠狠咬了咬牙，眼神變得如同淬火的寒鐵：
“好像……還真他媽有這么一個！”
……
熟悉的林府花園小亭，陽光依舊明媚，楚懷玉哼著不著調(diào)的小曲兒，晃悠著過來，準備找林婉打牌消遣。
“喲？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知道給我?guī)С缘牧?？正好餓了，那我可就不客氣了哈！”
楚懷玉一眼看見林婉面前那盒精致的點心，眼睛一亮，毫不客氣地伸手抓起來就往嘴里塞，腮幫子鼓得像只倉鼠。
林婉看著他這副熟悉的、沒心沒肺的吃相，下意識地放軟了聲音：“慢點吃，別噎著?！?/p>
這話一出口，連她自己都覺得別扭，那刻意放柔的語調(diào)顯得無比生硬。
楚懷玉嚼東西的動作一頓，狐疑地抬起頭，一邊努力咽下嘴里的點心，一邊含糊不清地嘟囔。
“喂，剛子，你今天吃錯藥了？客氣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怪瘆人的！”他灌了一大口茶順下去。
林婉的雙手在袖中死死攥緊，指節(jié)泛白。
她做了幾個深呼吸，像是在積蓄全身的勇氣，眼神幾度變幻，最終定格為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然。
她猛地抬頭，直視楚懷玉的眼睛，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又異常清晰：
“張劍！我……有事求你幫忙！天大的忙！”
楚懷玉被她這鄭重的語氣弄得一愣，隨即大手一揮，滿不在乎：“嗨！咱倆誰跟誰？有事你說話！刀山火海兄弟替你趟！”
他拍著胸脯，一副豪氣干云的模樣。
林婉不再猶豫，心一橫，那句話如同出膛的子彈，又快又狠地射了出來：
“好！那你娶我！”
“噗——?。?！”
楚懷玉嘴里那口剛含進去的茶水，毫無保留地呈扇形噴射而出，濺濕了大半個石桌！
他嗆得驚天動地，咳得滿臉通紅，一邊咳一邊難以置信地瞪著林婉，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仿佛看到了外星人入侵！
“咳咳咳……臥槽！你……你腦子被門夾了？！”
楚懷玉好不容易喘過氣，第一反應就是伸手去探林婉的額頭，聲音都劈叉了，“我昨天就他媽開個玩笑！你還當真了？！發(fā)燒燒糊涂了？！”
林婉“啪”地一聲打掉他的手，沒好氣地低吼：“滾蛋！老子清醒得很！沒發(fā)燒！你閉嘴聽我說完！”
她語速飛快，帶著一股豁出去的狠勁，將父母如何被逼婚、二皇子如何步步緊逼、林家面臨的巨大壓力。
以及她自己被逼到懸崖邊的絕望處境，一股腦兒地倒了出來。
每說一句，她的眉頭就鎖緊一分，眼中的焦慮和無奈幾乎要溢出來。
說完，她雙手一攤，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楚懷玉，帶著孤狼般的哀求和不容拒絕的強硬。
“兄弟！我是真沒轍了！你忍心看著我跳進二皇子那個火坑，后半輩子生不如死嗎？！就這一次！拉兄弟一把！”
楚懷玉聽完，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腦瓜子嗡嗡作響！他連連擺手，臉上寫滿了抗拒和巨大的別扭：
“可是……可是咱們是好兄弟??！鐵哥們兒！這……這事兒真對勁嗎？！”
他目光掃過林婉那張此刻寫滿焦慮卻依舊清麗動人的臉，心頭莫名一悸，喉結(jié)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但下一秒，林婉眉宇間習慣性流露出的、屬于林剛的那股子混不吝的痞氣和促狹的眼神，瞬間將他拉回現(xiàn)實！
強烈的錯位感和荒誕感如同冰水澆頭，讓他渾身不自在！
“不是讓你做真夫妻！”
林婉立刻強調(diào)，語速更快，試圖描繪一個完美的藍圖，“就是演場戲！先把眼前這劫躲過去！”
“等風頭過了，二皇子那狗東西消停了，或者他倒臺了！咱們就和平離婚！一拍兩散！你走你的陽關(guān)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就當啥事兒沒發(fā)生過！” 她眼神灼灼，充滿了急切的合理性。
楚懷玉聽著這完美計劃，心里的小算盤卻噼啪作響。
結(jié)婚？娶這么個漂亮“兄弟”在身邊？好像……也不虧？
就算不能吃，好歹也能養(yǎng)眼，還有共同語言……但和離？他眉頭擰成了麻花，臉上擺出十二萬分的為難：
“你想得太簡單了！這是古代！不是咱們那兒！和離？那是你想離就能離的嗎？！鬧不好就是滿城風雨，兩家的臉面都得丟盡！名聲掃地！” 他一邊說，一邊偷偷觀察林婉的表情。
林婉見他還在推三阻四，心中焦急更甚，豁出去了，語氣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那咱們就等！等久一點！等個一年半載，甚至更久！”
“等時機絕對成熟了，再找個天衣無縫的理由，體體面面地分開！這總行了吧？！”
“張劍！是不是兄弟？！你就說，這個忙，你幫還是不幫？！”
她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鎖鏈，緊緊鎖住楚懷玉，帶著不容置疑的逼迫。
楚懷玉被她看得心頭發(fā)慌，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眼神飄忽不定，時而低頭摳手指，時而抬頭偷瞄林婉，內(nèi)心天人交戰(zhàn)。
過了半晌，他才停下無意識的小動作，一臉苦大仇深地繼續(xù)找借口：
“不是我不講義氣啊剛子！你想想，就算拖個幾年再離，那我呢？我大好青年，風華正茂！”
“我還想著在這大乾朝轟轟烈烈談場戀愛，找個真愛，收獲屬于我的幸福人生呢！跟你綁一塊兒了，我還怎么去追求我的愛情？我的幸福怎么辦？”
他攤開手，一臉你耽誤我人生的控訴。
林婉聽得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戀愛腦！果然不管穿越到哪兒，這貨骨子里還是個戀愛腦的神經(jīng)質(zhì)！
她強忍著翻白眼的沖動，扶額道： “大哥！醒醒！這是古代！三妻四妾合法合規(guī)！你跟我結(jié)婚耽誤你找真愛了？！”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做出了巨大的犧牲，咬著牙，用一種便宜你了的語氣，拋出了最終殺手锏：
“這樣！成婚之后！”
她一字一頓，強調(diào)道，“你想納多少小妾！就納多少小妾！想找多少紅顏知己！就找多少紅顏知己！”
“我絕不干涉！只要別來煩我！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各過各的！這總行了吧？！”
她說完，緊緊盯著楚懷玉，眼神里混合著最后的期待、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以及一種豁出去之后的疲憊。
亭子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