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刺鼻的氣味還縈繞在鼻尖,白雪的指尖剛觸碰到實驗室的記錄本,刺眼的白光毫無征兆地在眼前炸開。她下意識地抬手遮擋,手腕上的醫(yī)用手表硌得生疼。當(dāng)光芒消散時,一股混雜著泥土與牲畜氣息的熱風(fēng)撲面而來,嗆得她劇烈咳嗽,淚水不受控地涌出。踉蹌著后退的瞬間,后背撞進(jìn)一片冰涼的錦緞之中,那觸感細(xì)膩得不可思議,與實驗室里的無菌服完全不同。
“姑娘小心?!?低沉醇厚的男聲帶著幾分驚訝與關(guān)切,從頭頂上方傳來。白雪猛地抬頭,正對上一雙深潭般的眸子。男人眉眼如刀刻般凌厲,眼尾微微上挑,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他身著玄色勁裝,衣擺處繡著暗紋,腰間玉佩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卻被白雪一眼瞥見玉佩邊緣細(xì)微的裂紋,像是歷經(jīng)無數(shù)次戰(zhàn)斗留下的痕跡。他微微皺眉,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她身上白大褂上醒目的 “急診” 字樣,薄唇輕啟:“這是何處服飾?怎如此怪異?”
白雪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一團(tuán)棉花堵住,發(fā)不出半點聲音。消毒水的味道仍殘留在口腔里,與此刻空氣中的塵土味形成詭異的混合。她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目光掃過斑駁的城墻,墻縫里還嵌著幾片破碎的陶片,上面依稀可見褪色的唐草紋。穿著粗布麻衣的百姓挑著菜擔(dān)匆匆走過,菜葉子上還沾著清晨的露水,有人偷偷回頭打量她,交頭接耳的私語聲里帶著濃重的長安方言。街角茶攤的旗子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上面歪歪扭扭寫著 “長安” 二字,旗面邊緣磨損得厲害,露出泛黃的布料。一陣眩暈襲來,她伸手扶住城墻,粗糙的觸感從掌心傳來,摸到凹凸不平的刻痕 —— 分明是用匕首刻下的 “貞觀三年”,刻痕深處還凝結(jié)著干涸的血漬。
“在下裴硯,隸屬金吾衛(wèi)?!?男人拱手行禮,動作標(biāo)準(zhǔn)得如同教科書,袖口掠過白雪鼻尖,帶起一抹若有若無的檀香味。他目光卻始終緊鎖在她身上,帶著審視與探究,腰間佩劍的穗子隨著動作輕輕搖晃,發(fā)出細(xì)微的金屬碰撞聲。白雪的心跳幾乎要撞破胸腔,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疼痛讓她稍微清醒了些。她強迫自己冷靜,顫抖著摸出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機 —— 果然黑屏了,沒有半點反應(yīng)。手機外殼邊緣還沾著今早喝咖啡時留下的咖啡漬,此刻卻顯得如此諷刺。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她不過是在實驗室核對病歷,怎么就莫名其妙穿越了?難道是因為那瓶神秘的藍(lán)色液體?當(dāng)時她只是多看了兩眼,那詭異的光芒......
“我... 我迷路了?!?她硬著頭皮扯謊,聲音都有些發(fā)顫,白大褂下擺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露出里面的牛仔褲?!翱煞窠杷迬兹??等我找到家人,定當(dāng)重謝?!?裴硯盯著她看了許久,目光掃過她腳上的運動鞋,那鞋底的橡膠紋路在這片土地上顯得格格不入。最終他只是微微點頭,轉(zhuǎn)身時衣擺帶起一陣風(fēng),卷起地上幾片枯葉。穿過蜿蜒曲折的小巷,一座朱漆大門出現(xiàn)在眼前,門釘在陽光下泛著冷光,門前的石獅子威風(fēng)凜凜,爪下踩著的繡球上還殘留著未干的雨水。門內(nèi)雕梁畫棟,回廊曲折,丫鬟們見了裴硯紛紛行禮,卻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她這個 “異類”,有人甚至忍不住湊到同伴耳邊竊竊私語。
安頓在客房后,白雪癱坐在雕花床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床單上的刺繡。窗外傳來陣陣蟬鳴,一聲接著一聲,吵得人心煩意亂。她捏了捏自己的臉頰,疼得直抽氣 —— 不是夢,這一切都是真的。梳妝臺上銅鏡映出她蒼白的臉,白大褂上還沾著實驗室的標(biāo)簽,上面的英文在這個世界顯得如此突兀。正恍惚間,門外突然傳來騷動,夾雜著婦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裴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兒子!” 那聲音充滿絕望,聽得人揪心,“他高熱不退,郎中說... 說怕是撐不過今夜了!” 哭喊聲中還隱約傳來孩童微弱的呻吟,像一把鈍刀在割著白雪的心。
白雪幾乎是本能地沖了出去。只見地上躺著個七八歲的男孩,小臉燒得通紅,像是熟透的蘋果,嘴唇干裂得滲出血絲,呼吸急促而沉重,胸口劇烈起伏,喉嚨里還發(fā)出拉風(fēng)箱般的聲音。她蹲下身,習(xí)慣性地伸手探脈搏 —— 滾燙的體溫透過指尖傳來,燙得她心頭一緊。手腕上的聽診器吊墜隨著動作晃動,撞在雕花地板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讓開!” 她大聲喊道,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扯開男孩的衣領(lǐng),露出胸口大片紅疹。麻疹!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裴硯已大步上前,一把按住她的手腕:“姑娘這是何意?男女授受不親!” 他的手勁極大,白雪感到腕骨生疼,但此刻顧不上這些。
“再耽誤他就沒命了!” 白雪急得眼眶發(fā)紅,聲音都帶上了哭腔,白大褂袖口被汗水浸濕?!八昧寺檎睿仨毻L(fēng)降溫,用濕毛巾擦拭身體!快!找干凈的棉布和冷水!” 她的聲音帶著破音,裴硯愣住了,盯著她看了兩秒,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卻還是迅速吩咐下去。
白雪顧不上古代人的目光,將男孩的衣服解開,動作輕柔卻又迅速。她接過暗衛(wèi)遞來的棉布,浸入冷水中,水濺在她手背上,涼意驅(qū)散了些許緊張。輕輕擦拭男孩的額頭、脖頸、手心和腳心,每一下都仿佛在與死神賽跑。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像是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她一邊擦拭,一邊在心里默默祈禱,汗珠從額角滾落,滴在男孩發(fā)燙的皮膚上。終于,男孩的體溫慢慢降了下來,呼吸也不再那么急促,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
深夜,萬籟俱寂,只有偶爾的蟲鳴聲。男孩沉沉睡去,小臉終于恢復(fù)了些許血色。婦人跪在地上泣不成聲,淚水打濕了地面:“多謝姑娘救命之恩!您就是菩薩轉(zhuǎn)世?。硎雷雠W鲴R,我也會報答您!” 白雪連忙扶起她,手腕上的橡皮筋硌得生疼,這還是今早扎頭發(fā)用的?!翱炱饋恚⒆記]事就好。” 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裴硯一直站在門口,目光復(fù)雜地看著她,那眼神里有驚訝、有疑惑,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欣賞,他腰間的玉佩在月光下泛著幽幽的光。
“姑娘... 究竟是何人?”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不易察覺的戒備,慢慢走進(jìn)屋內(nèi),靴底踏在地板上發(fā)出沉穩(wěn)的聲響。
白雪咬了咬嘴唇,心里飛快盤算著。穿越的事太過離奇,說了他也未必相信,還可能惹來麻煩?!拔?.. 我是個大夫?!?她決定先隱瞞真相,白大褂口袋里的圓珠筆硌著大腿,這是她在現(xiàn)代最常用的工具之一?!皬男「鴰煾笇W(xué)醫(yī),只是治病救人,并無惡意?!?裴硯盯著她看了許久,像是要把她看穿,最終移開目光:“夜深了,姑娘早些休息?!?說完,他轉(zhuǎn)身離去,衣袂帶起一陣微風(fēng),吹得桌上的燭火輕輕搖晃,在墻上投下他修長的影子。
此后的日子,白雪憑借現(xiàn)代醫(yī)學(xué)知識在長安聲名鵲起。她在裴府后院支起藥廬,用簡單的木板和布幔搭建,雖然簡陋,卻掛滿了各種草藥和自制的醫(yī)療器械。專治疑難雜癥的招牌一掛出,就吸引了不少人前來求醫(yī)。藥廬門口的藥碾子是她親手改制的,旁邊還放著從現(xiàn)代帶來的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記著各種藥方和急救知識。
一日午后,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藥廬里,形成一片片光斑。白雪正在研磨草藥,突然聽到腳步聲。抬頭一看,是裴硯,他手里拿著一卷書,神色有些不自然,耳垂微微發(fā)紅?!芭岢帲阍趺磥砹??” 白雪笑著問,手中的搗藥杵停了下來。裴硯頓了頓,走上前遞來一塊帕子:“你額角有灰?!?帕子上繡著精致的云紋,觸感柔軟,與她在現(xiàn)代用的紙巾截然不同。
白雪一愣,接過帕子,心跳莫名加快??諝庵懈又乃幭?,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芭岢帲?.. 為何對我如此信任?” 她輕聲問,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裴硯沉默良久,目光望向遠(yuǎn)處的青山,像是陷入了回憶:“初見那日,你眼中的堅定,讓我想起... 一個故人?!?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書卷邊緣?!八?.. 也是個醫(yī)者?!?話音未落,一陣風(fēng)刮過,卷起藥廬里幾片藥渣,在空中打著旋兒。
白雪心里泛起一絲酸澀,卻強笑道:“那我可要努力,別丟了醫(yī)者的臉。” 裴硯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來,讓她渾身一顫:“你與她不同。你... 更像冬日的雪,干凈,純粹?!?他的拇指輕輕擦過她手背上的繭子,那是常年握手術(shù)刀留下的痕跡。
話音未落,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侍衛(wèi)神色慌張:“裴大人!太子殿下突染惡疾,陛下宣您即刻入宮!” 裴硯臉色驟變,松開手,眼神瞬間變得冷峻:“白姑娘,隨我一同入宮!” 他轉(zhuǎn)身時,腰間佩劍出鞘半寸,發(fā)出一聲清鳴,仿佛預(yù)示著即將到來的風(fēng)暴。
白雪心中一緊,點了點頭。她迅速收拾好一些常用的醫(yī)療器械和草藥,將聽診器小心塞進(jìn)懷里。一路上,馬蹄聲急促,揚起陣陣塵土?;蕦m越來越近,紅墻黃瓦在陽光下閃耀,卻透著一股壓抑的氣息。宮門前的銅獅瞪著血紅的眼珠,讓白雪不禁打了個寒顫。她深吸一口氣,不知道等待她的,會是怎樣的挑戰(zhàn),而懷中的聽診器,此刻仿佛變得無比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