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時,靜室旁的工坊就飄起了淡淡的松木香氣。魏無羨蹲在石臺前,手里攥著張細砂紙,正跟一塊鎮(zhèn)魂木較勁兒。木頭表面結(jié)著層深褐色的硬殼,磨了半個時辰才露出里面淺黃的肌理,他額角滲著汗,鼻尖沾了點木屑,卻半點沒察覺,只顧著用指腹反復摩挲:“還是不夠軟,萬一硌著孩子怎么辦?”
“順著木紋磨?!彼{忘機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清晨特有的清潤。他剛從寒潭那邊回來,外罩的灰布罩衣還沾著點水汽,手里端著個青瓷碗,里面盛著溫熱的米漿。
魏無羨頭也沒抬:“我就是順著磨的啊,這木頭比江澄的脾氣還倔。”話剛說完,手腕就被輕輕按住。藍忘機接過他手里的砂紙,掌心覆在木頭上,細白的指尖帶著靈力緩緩游走。原本頑固的硬殼像被溫水泡過似的,漸漸變得柔軟,連那些交錯的紋路都透著溫潤的光。
“這是……柔化術(shù)?”魏無羨看得眼睛發(fā)亮,“你什么時候把這招練得這么出神入化了?”
藍忘機把磨得光滑如玉的木頭遞給他,順手遞過米漿:“上次去夷陵,看你給思追做木劍時用過,便學了。”他看著魏無羨仰頭喝米漿的樣子,嘴角微不可察地彎了彎,“再磨半個時辰,便可刻符文了。”
魏無羨咂咂嘴,忽然把木頭湊到他面前:“你聞,是不是有股清香味兒?我爹娘說這鎮(zhèn)魂木越磨越香,能安神呢?!标柟鈴墓し坏拇翱p里鉆進來,落在他沾著木屑的臉頰上,連睫毛都像鍍了層金。
藍忘機低頭聞了聞,嗯了一聲,轉(zhuǎn)身走向石案。案上擺著個瑩白的玉盒,里面盛著溫氏玉髓,他正用寒潭水調(diào)和靈砂,準備給玉髓做最后的凈化。玉髓躺在清水里,像塊浸著月光的冰,隱約能看到里面流動的霧氣。
“溫情說這玉髓得用寒潭水泡足三個時辰,”藍忘機用銀勺輕輕攪動水面,“才能中和里面的燥氣,適合孩童用。”
魏無羨湊過去,看著玉髓在水中輕輕晃動:“我還準備了這個?!彼麖牟及锾统鲂\綠色的粉末,是曬干的同心草磨成的,“思追說溫寧特意交代,加這個能讓不同的靈力更親和?!彼f著就要往水里撒,卻被藍忘機攔住。
“需先用夷陵山泉水沖泡?!彼{忘機從乾坤袋里取出個小陶罐,里面是清冽的山泉水,“昨日讓思追去取的。”
魏無羨看著他有條不紊地調(diào)配材料,忽然笑了:“藍湛,你比我還上心呢。”
藍忘機倒出山泉水,將同心草粉末調(diào)成糊狀:“孩子們的東西,該仔細些?!彼皖^攪拌時,發(fā)帶垂在胸前,隨著動作輕輕晃動,魏無羨伸手替他把發(fā)帶系好,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他的耳垂,燙得藍忘機動作頓了頓。
“爹爹,含光君,”藍思追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他端著個食盒走進來,里面是剛蒸好的桂花糕,蒸騰的熱氣裹著甜香漫進工坊,“溫寧叔叔讓我把這個帶來?!彼麖氖澈械讓用鰝€小瓷罐,打開來是琥珀色的蜜漿,“這是溫氏特制的蜜漿,加一點在同心草糊里,能讓香味更久?!?/p>
魏無羨眼睛一亮,舀了半勺蜜漿混進糊里,清甜的香氣立刻漫開來,與鎮(zhèn)魂木的松香、玉髓的清冽交織在一起,竟生出種讓人安心的暖意?!拔覀兯甲氛媸莻€福星,”他捏了塊桂花糕塞進藍思追嘴里,“快嘗嘗,你江伯母做的,今早特意讓景儀送來的?!?/p>
藍思追嚼著糕點,目光落在石臺上的廢草圖上。其中一張畫著半完成的符文,線條纏繞如藤蔓,帶著溫氏術(shù)法的影子。“爹爹,”他指著那張圖,“溫氏的‘纏絲符’或許能讓靈力更順,我去把溫氏古籍找來?”
“好啊,”魏無羨點頭,指尖點著圖上斷裂的線條,“正好我和你父親正愁符文銜接的問題呢,這纏絲符說不定就是關(guān)鍵。”
藍思追很快取來古籍,書頁泛黃,邊角卻被仔細修補過,看得出常被人翻閱。魏無羨翻到“纏絲符”那頁,看著上面“纏靈如繞藤,牽力似紉針”的注解,忽然拍了下手:“有了!藍湛你看,用這個符做過渡,鎮(zhèn)魂符和清心符就能接上了!”
藍忘機湊過去細看,指尖點在書頁上:“可與藍氏的‘轉(zhuǎn)靈紋’結(jié)合,讓靈力像水流匯河?!彼闷鹂痰叮阪?zhèn)魂木上輕輕刻畫,刀痕淺而勻,像用月光畫出來的。魏無羨則在一旁用朱砂筆補畫纏絲符,紅色的線條纏繞著白色的轉(zhuǎn)靈紋,竟真的形成了完美的閉環(huán),連朱砂都像是活了過來,順著木紋微微流轉(zhuǎn)。
“成了!”魏無羨看著兩種符文在木頭上亮起微光,激動地抱住藍忘機的胳膊,“你看你看,它們合在一起了!連靈力都在互相打招呼呢!”
藍忘機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睛,喉間溢出低低的笑聲,伸手擦掉他嘴角沾著的朱砂:“嗯,合在一起了?!敝父共吝^的地方留下淡淡的紅痕,像顆小小的朱砂痣。
午后的陽光漸漸斜過窗臺,在地上投下竹影斑駁。兩人開始組裝法器,魏無羨小心翼翼地將泡好的玉髓嵌進靈木中央,玉髓接觸到木頭的瞬間,竟輕輕顫動了一下,像是在回應(yīng)鎮(zhèn)魂木的氣息。藍忘機則用混了同心草糊的粘合劑固定寒鐵鎖鏈,鎖鏈細而韌,是用寒潭底的玄鐵熔鑄的,被他以靈力拉成發(fā)絲般的粗細,纏繞在靈木邊緣,像給長命鎖系了條精致的瓔珞。
“還差最后一步?!彼{忘機拿起刻刀,在鎖鏈末端刻下細小的星象紋路,細微得幾乎看不見。魏無羨湊過去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名堂:“這是什么?新的符文嗎?我怎么從沒見過?!?/p>
“順手刻的?!彼{忘機把刻刀放回原處,耳尖卻悄悄紅了。魏無羨哪會信他,抓著他的手追問,藍忘機拗不過,只好低頭湊近他耳邊,聲音輕得像風拂竹葉:“是你的生辰星象。”
“好啊藍湛,”魏無羨笑得眉眼彎彎,故意把聲音揚高些,“你是想讓孩子們天天帶著‘爹爹’到處跑嗎?”他看著藍忘機瞬間泛紅的耳根,忽然覺得這比法器成了還讓人歡喜。藍忘機的臉更紅了,轉(zhuǎn)身去收拾工具,卻被魏無羨從身后抱住?!拔蚁矚g,”魏無羨的聲音貼著他的后背傳來,帶著點悶悶的暖意,“這樣我們就都在里面了,連生辰都刻進去,才算真正的護身符?!?/p>
傍晚時分,兩人帶著半成品去了寒潭邊。暮色像浸了墨的紗,正緩緩罩下,寒潭水面泛著碎銀似的光。藍忘機以靈力催動聚靈陣,陣眼的冰晶發(fā)出幽幽藍光,寒潭的靈氣順著陣紋緩緩升起,像無數(shù)條透明的絲帶,在半空織成細密的網(wǎng)。魏無羨將嵌好玉髓的靈木放在陣中央,藍忘機則撒下剩下的同心草粉末,兩人同時念起聚靈咒。
魏無羨的咒語帶著夷陵的奔放,像山澗奔流的溪水;藍忘機的則含著藍氏的清越,似松間流淌的月光。兩種聲音交織在一起,竟形成奇妙的韻律,讓周圍的靈氣都跟著輕輕震顫。隨著咒語聲,靈木漸漸浮起,表面的符文依次亮起,紅色的鎮(zhèn)魂符、白色的清心符、金色的纏絲符,最后是藍色的轉(zhuǎn)靈紋,四種光芒交織成一個穩(wěn)定的光繭,在暮色中泛著溫暖的光,連寒潭邊的翠竹都似被驚動,竹葉沙沙地響,像是在低聲祝福。
“要等一夜?!彼{忘機握住魏無羨的手,他的指尖常年練琴,帶著薄繭,有些涼。魏無羨反手把他的手揣進自己懷里捂著,另一只手攏了攏衣襟:“冷不冷?早知道穿厚點了,這寒潭邊晚上是真涼。”
“不冷?!彼{忘機看著光繭,眼底映著跳動的光芒,比天上的星星還要亮,“有你在?!?/p>
魏無羨的心像被溫水泡過似的,軟得一塌糊涂。他靠在藍忘機肩上,聽著寒潭的水聲和遠處的竹濤,忽然覺得時間慢得剛剛好?!暗群⒆觽兂錾?,”他輕聲說,“我們就帶他們來這里,告訴他們,他們的護身符就是在這里成的,是用夷陵的同心草、云深不知處的寒潭水,還有……”他轉(zhuǎn)頭看了眼藍忘機,笑得狡黠,“還有含光君偷偷刻的生辰星象做成的?!?/p>
“好?!彼{忘機應(yīng)著,伸手將他往懷里帶了帶,讓他靠得更穩(wěn)些。
第二天清晨,第一縷陽光像金箭般射穿云層,落在光繭上時,那層光暈忽然散去,露出里面的法器。長命鎖形狀的鎮(zhèn)魂木溫潤如玉,被靈氣滋養(yǎng)了一夜,竟透出淡淡的粉暈,像嬰兒的臉頰;中間的溫氏玉髓泛著柔光,里面流動的霧氣變得更加清澈;寒鐵鎖鏈上纏繞著金色的同心草紋路,輕輕一動就發(fā)出細碎的嗡鳴,像是誰在低聲哼唱。
魏無羨小心翼翼地拿起法器,注入一絲靈力——玉髓瞬間變得溫熱,鎖鏈上的符文依次亮起,靈力在里面順暢地流轉(zhuǎn),沒有一絲滯澀,從鎮(zhèn)魂符到清心符,再經(jīng)纏絲符過渡,最后由轉(zhuǎn)靈紋導出,像條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溪流。“太完美了!”他激動地把法器遞給藍忘機,“你試試!”
藍忘機接過法器,指尖剛觸到玉髓,鎖鏈就發(fā)出清越的琴音,正是《清心音》的片段,尾音還帶著點夷陵小調(diào)的婉轉(zhuǎn)。他微微一怔,魏無羨已經(jīng)笑得直不起腰:“它還會學你彈琴!不對,是把你的琴音和我的調(diào)子融在一起了!藍湛,這簡直是個活物啊!”
話音剛落,寒潭里的錦鯉忽然躍出水面,紅的、金的、白的,圍著聚靈陣游了三圈,落下的水珠在法器表面凝成一層薄薄的水膜,像層天然的保護層,映著晨光閃閃發(fā)亮?!澳憧茨憧?,”魏無羨指著錦鯉,“連魚都知道這是好東西!它們在給法器開光呢!”
藍忘機看著法器上的水膜,眼底漾起溫柔的笑意:“是靈物認主了?!?/p>
兩人捧著法器走回靜室時,藍思追已經(jīng)在門口等著了,手里拿著塊干凈的絨布,布角繡著小小的云紋?!暗饩?,”他看到法器時眼睛一亮,聲音都帶著雀躍,“好漂亮!它好像在發(fā)光!”
魏無羨把法器放在絨布上,示意藍思追摸摸:“來,讓它認認大哥哥。”藍思追小心地伸出指尖,剛觸到玉髓,鎖鏈就發(fā)出一陣輕快的嗡鳴,比剛才的琴音更活潑些,像是在撒嬌似的蹭著他的指尖。
“它喜歡我!”藍思追驚喜地抬頭,眼睛亮得像星星,“溫寧叔叔說過,有靈識的法器會自己選喜歡的人呢!”
“自然是喜歡的,”魏無羨揉了揉他的頭發(fā),看著陽光下泛著柔光的法器,忽然覺得心里踏實得很,“你是哥哥啊。”
藍忘機看著這一幕,伸手攬住魏無羨的肩,目光落在法器上。那長命鎖的弧度剛好能貼在嬰兒的頸間,玉髓的溫度永遠是暖暖的,鎖鏈輕得不會勒到孩子,里面流轉(zhuǎn)的靈力里,有云深不知處的清,有夷陵的暖,還有他們兩人交織的心意,像此刻透過窗欞的陽光,溫柔得能裹住整個世界。
“就叫它護安鈴吧?!蔽簾o羨輕聲說,像是怕驚擾了什么,“護佑平安,鈴音常在?!?/p>
藍忘機低頭看他,晨光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連影子都透著暖意。“好?!彼f,“就叫護安鈴?!?/p>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