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車廂里，冷氣開得很足。顧硯笙靠在角落，額角抵著冰涼的隔板。
手機突然震動，屏幕上跳出一條微信：
【江凜：傷口換藥了？】
簡短的五個字，他盯著那個湛藍的頭像看了許久，才慢慢打字回復：
【小滿：嗯，剛從醫(yī)院出來?！?/p>
消息剛發(fā)出，對方幾乎是秒回：
【江凜：拍張換藥后的照片?！?/p>
還是那種不容拒絕的命令式語氣，顧硯笙卻意外地沒有感到冒犯。
他猶豫片刻，對著包扎好的右手拍了張照片。這次特意選了光線好的角度，雪白的紗布整齊干凈，看不出半點血跡。
江凜的消息簡潔有力：【注意傷口別沾水?！?/p>
顧硯笙盯著屏幕，指尖在鍵盤上懸停片刻，最終只回了一個字：【嗯?！?/p>
對話框上方立刻顯示“對方正在輸入”，江凜的消息接踵而至：【也別彈琴】
顧硯笙低頭看了看被紗布包裹的右手，醫(yī)生確實囑咐過要減少活動。
他正斟酌著回復，手機又震動起來，江凜發(fā)來一個孤零零的問號，透著不容忽視的壓迫感。
【小滿：嗯，確實要少扯動傷口，這樣才能好得快些。】
【江凜：知道就好，乖?！?/p>
這個“乖”字讓顧硯笙呼吸一滯，記憶不受控制的侵襲而來。
奶奶布滿皺紋的手輕撫他的發(fā)頂，溫柔的聲音在耳邊回響：“笙笙把飯都吃完啊，乖?！?/p>
“字寫得真棒，乖?！蹦切┍粴q月塵封的溫暖碎片，此刻突然變得鮮活。
手機再次震動，將他拉回現(xiàn)實：
【江凜：你地址是多少？】
顧硯笙瞳孔微縮，手指懸在屏幕上方遲遲未落。這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為何突然索要地址？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遲疑，江凜很快補充：【給你寄點東西?！?/p>
緊接著發(fā)來一張圖片——兩支藥膏，包裝上的文字曲里拐彎，像是德文。
【江凜：一支治療傷口，一支除疤痕的，特效藥。】
【江凜：傷口好得快，才能再聽你彈琵琶?！?/p>
顧硯笙用識圖軟件掃描，卻查不到這款藥品信息。最終只識別出是德文標注的處方藥，用法用量寫得極為詳細。
猶豫再三，他還是發(fā)去了小區(qū)地址，但刻意隱去了具體門牌號。
——
極擎總裁辦公室內(nèi)，江凜將藥膏和寫著地址的便簽遞給進來送餐的助理Elena。
“叫個同城小時達，順便點份錦味軒的套餐一起送去，要清淡的?！?/p>
Elena接過物品時，余光瞥見便簽老板龍飛鳳舞的字跡——收件人“弦上小滿”。
江凜又召來特助周寧，用他的手機下載了星躍APP，停留在“弦上小滿”的個人主頁：“聯(lián)系龍淵娛樂的崔浩明，給他引薦這個人?！?/p>
周寧盯著屏幕上抱著琵琶的青年，一頭霧水卻不敢多問。午餐時，他與Elena交換眼神，兩人眼中是同款的困惑。
顧硯笙正糾結(jié)午飯吃什么時，快遞電話打了進來。
他疑惑地簽收包裹，看到寄件人欄空著，只有收件人寫著“弦上小滿”。
剛轉(zhuǎn)身還沒進單元樓，手機又響了，“喂，是小滿先生嗎？您的餐到了?！?/p>
顧硯笙回頭，和一個穿著紅色工裝，看著像是酒店服務員的男人對上了視線。
錦味軒精致的食盒在茶幾上排開，香氣四溢，顧硯笙拍了照片發(fā)給江凜：【這些都是你買的？】
【江凜：嗯?！?/p>
【江凜：先去忙了?！?/p>
顧硯笙夾起一塊香酥鴨，金黃酥脆的外皮在齒間碎裂，鮮嫩的鴨肉滲出汁水。
他忍不住又發(fā)去消息：【非常感謝，香酥鴨很好吃?！?/p>
放下手機，他打開直播平臺將收益提現(xiàn)，分幾筆轉(zhuǎn)回給江凜，又額外轉(zhuǎn)了3000元作為藥膏和午餐的費用。
雖然感激，但他不愿欠人情，尤其是這種突如其來的好意。
吃完飯后，他在星躍后臺粉絲群發(fā)了停播消息。
【深海少女：小滿？難得見你大中午在群里冒泡~，冒泡就是停播的消息?！?/p>
【愛吃荷葉雞飯：你的手去醫(yī)院看過了嗎？】
【旺仔牛奶：照顧好自己哦！】
【風止：主播手怎么受傷了，還能聽到學貓叫嗎？】
顧硯笙看著群成員從幾十人暴漲到三百人，有些無所適從。他簡短回復了傷勢，便退出群聊，點開深海少女的私信：
【弦上小滿：謝謝關心。復播時間未定，開播前會提前給你發(fā)消息?！?/p>
S市某寫字樓內(nèi)，深海少女，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女孩托著腮嘆氣。
她粉的這個主播，性子比冰山還冷。但轉(zhuǎn)念一想，有才華的人大多如此，便又釋然了。
看著熱鬧的群聊，她決定替自家主播好好維護這些新粉。畢竟，那個倔強的年輕人值得被更多人看見。
趁著午休時間，她拿出畫紙和鉛筆，打開弦上小滿的主頁。
里面有他抱著琵琶坐在樹蔭下的照片，斑駁的陽光星星點點落在他身上，這張照片太有意境了，她開始照著臨摹起來。
窗外的陽光透過紗簾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顧硯笙放下書，環(huán)顧這間租住了一年的老房子。
老城區(qū)的這棟六層磚混小樓沒有電梯，墻皮有些斑駁，但勝在房租便宜。
當初中介帶他看房時，他毫不猶豫選擇了頂樓最角落的這套。
建材市場拆遷的噪音，樓下老人午睡的作息，都抵不過在這里可以自由彈奏琵琶的安心。
三天沒直播，房間竟顯得格外空曠。
他拿起抹布開始擦拭茶幾，指尖撫過琴架上那把紫檀木琵琶時，動作不自覺地放輕。
陽臺上晾曬的衣物在微風中輕輕擺動，顧硯笙望著那件被洗得發(fā)白的藍襯衫出神。
自從手受傷后，錦味軒的餐食每天中午準時送達，精致食盒里總附著一張便簽：「按時吃飯」。
他嘗試過退回餐費，轉(zhuǎn)賬卻被系統(tǒng)自動退回，發(fā)出去的消息也石沉大海。
“?！?/p>
手機提示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微信對話框里躺著兩條未讀消息，發(fā)件人不是預想中的“戌客”，而是一個久違的名字：
【孟飛：兄弟，在忙嗎？】
【孟飛：我來C市出差，晚上要不要聚聚？】
孟飛，是他大學同學。相較于其他人，整個大學期間，孟飛都是跟他關系最好的一個，也是幫助過他的人。
朋友來C市，他肯定是要好好招待的。顧硯笙回了一個電話過去，問要不要去機場接他。
孟飛標準的北方大嗓門傳過來，嬉笑著:“你孟哥我這么大個人了還需要接嗎，笑話？”
“那我訂餐，到時候把位置發(fā)給你，你直接過來?！?/p>
約好后，兩人掛了電話。
掛斷電話后，顧硯笙點開美食點評APP，首頁推送的網(wǎng)紅餐廳劃過去好幾頁。
最后他選了一家名叫‘蘭亭小筑’的餐館，里面的主題介紹是:
將《蘭亭集序》的風雅化作了空間，曲水可飲茶，墨香能佐餐，食客在此既是味覺之旅，也是一場中式美學的沉浸體驗的園林庭院餐館。
他在網(wǎng)上預定位置后，換了衣服提前出門。一來地方距離他住的地方較遠，二來也可以去到鷺棲湖逛逛。
蘭亭小筑在鷺棲湖里面，鷺棲湖是個集休閑度假、觀光旅游、餐飲娛樂、商務會議等于一體的近郊生態(tài)休閑度假勝地。
這邊離機場很近，孟飛過來的話比較方便。
環(huán)湖的森林郁郁蔥蔥，蒼翠的杉木與香樟交織成天然氧吧，林間棧道蜿蜒隱入深處。
時至日暮時分，湖西側(cè)亮起暖黃的燈光，木質(zhì)露臺上飄來燒烤與秘制湖鮮的香氣。有很多家庭在這邊聚餐，孩童嬉鬧的聲音不絕于耳。
遠處的濕地保護區(qū)則很寧靜，唯有觀星臺的望遠鏡靜靜對準天際。
他一路走走停停，用手機拍了好些風景照片。
蘭亭小筑整個建筑外型仿的是江南民居風格，古生古色的白墻黛瓦，屋頂線條柔美，檐角微微上翹，點綴鏤空雕花窗欞。
大門上懸木質(zhì)匾額，題“蘭亭小筑”四字，筆法飄逸如王羲之蘭亭序的書法韻味。
迎賓小姐穿著旗袍，身姿窈窕，笑容可掬。
顧硯笙被接引到預定的位置，身著棉麻盤扣的服務員洋溢著熱情地為他服務。
在告知等朋友到了點餐后，服務員給他送上了一壺茶水和甜點。
喝了一杯茶水，他這才打量周圍的環(huán)境，整個大廳以木質(zhì)結(jié)構(gòu)為主，梁柱保留原木紋理。
搭配素雅的亞麻帷幔和藤編燈飾，竹編屏風，石雕影壁，既有古韻又不失現(xiàn)代簡約感。
墻面懸掛水墨字畫，內(nèi)容多為山水田園或《蘭亭集序》節(jié)選，桌案上擺放青瓷花瓶與枯山水微景觀，用餐環(huán)境清幽，連空氣都帶著沉香。
二樓都是包間，服務員剛剛介紹時還告訴他后院可以去逛逛。
他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起身就去了后院。入眼便是四個字，大氣、高雅。
庭院布局借鑒了姑蘇園林的“移步換景”手法，內(nèi)設曲徑回廊，地面鋪就青石板與鵝卵石拼花小徑。
中央還有一方淺池，水面浮著睡蓮，幾尾錦鯉游曳其中，池邊立一座小型假山，山石間有細流涓涓而下。
角落栽種翠竹、芭蕉、紅楓，四季景致各異，春有竹影婆娑，秋有楓葉如火。
如果不是請客，他平常根本不會來這種地方吃飯，千元客位的價格對他來說是相當不便宜的。
逛了一會兒院子，孟飛給他發(fā)說消息已經(jīng)到了，他轉(zhuǎn)身回了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