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顧硯笙站在了龍淵娛樂大廈的玻璃幕墻前。他特意穿了一件改良漢服，琵琶裝在精致的琴盒里背在身后。
“顧先生嗎？”一個穿著休閑西裝的男人從電梯里走出來。
“我是崔浩明，通過星躍直播平臺聯(lián)系過?！?/p>
崔浩明比他想象中年輕，約莫三十出頭，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整個人散發(fā)著藝術(shù)工作者的隨性氣質(zhì)。
“崔總監(jiān)好，很榮幸收到您的邀請?！鳖櫝庴嫌行┚兄?shù)鼐狭艘还?/p>
“別緊張，跟我來。”崔浩明寬慰他，帶著他進了公司，穿過充滿游戲元素的辦公區(qū)。
“我們團隊聽了你的演奏，都覺得你的琵琶既有傳統(tǒng)韻味，又能融入現(xiàn)代元素，這正是《仙緣傳說》需要的?！?/p>
會議室里已經(jīng)坐了五六個人，崔浩明一一介紹:音效設(shè)計師、配樂師、游戲策劃......，顧硯笙努力記住每個人的名字和職位。
“《仙緣傳說》是一款以東方仙俠為背景的MMORPG，”主策劃李雯打開PPT開始講解。
“我們希望音樂能完美呈現(xiàn)‘仙氣飄飄’與‘江湖俠氣’的結(jié)合?！?/p>
屏幕上展示了游戲的概念圖和場景設(shè)計:云霧繚繞的仙山、熱鬧的古代集市、幽深的秘境...每一處都需要獨特的背景音樂。
“顧先生，”崔浩明轉(zhuǎn)向他，“我們想請你主要負責(zé)兩部分:一是游戲登錄界面的主題曲，需要一段能代表游戲靈魂的琵琶solo，二是幾個關(guān)鍵場景的BGM，需要將琵琶與其他樂器融合。”
顧硯笙認真聽完問：“我能先了解一下游戲的世界觀和角色設(shè)定嗎？音樂需要與整體氛圍契合?！?/p>
他的專業(yè)態(tài)度讓團隊成員交換了一個贊賞的眼神。
接下來的兩小時里，顧硯笙全神貫注地記錄游戲的各種細節(jié)，不時提出關(guān)于音樂風(fēng)格的建議。
“我們下周需要聽到主題曲的demo，”會議結(jié)束時崔浩明說，“有什么問題隨時聯(lián)系我?！?/p>
回到家，顧硯笙立刻將琵琶取出。他回想著游戲中的場景，手指無意識地在弦上撥動。
一段旋律逐漸成形，開頭空靈縹緲如登仙境，中段轉(zhuǎn)為激昂的江湖快意，尾聲又回歸仙境的寧靜。
“還不夠?！鳖櫝庴蠐u搖頭，放下琵琶。他打開電腦，搜索各種仙俠劇和游戲的原聲帶，分析它們的音樂結(jié)構(gòu)。
凌晨兩點，他的筆記本上已經(jīng)密密麻麻寫滿了樂譜草稿和修改意見。
他原本每天的直播時間是下午兩點到五點，第二場是八點到晚上十點半。
現(xiàn)在因為接了工作，他把直播時間壓縮到了下午一點到五點開播，上午和晚上則安心創(chuàng)作。
生活突然開始忙碌了起來，每天吃飯的時候就特別感謝戌客，錦味軒的服務(wù)員每天定時定點給他送餐，不需要浪費時間自己動手。
然而戌客自從那天在直播間砸了兩百萬后就銷聲匿跡了，顧硯笙給他微信發(fā)過消息。
一是感謝他介紹的工作，二是告訴他通過了試邀，已經(jīng)開始創(chuàng)作。戌客一直沒回消息，估計很忙吧。
這天上午他正在譜曲，孟飛突然給他打了電話。說是已經(jīng)知道齊老在哪家醫(yī)院，問顧硯笙今天要不要去醫(yī)院看望，他答應(yīng)了。
兩人相約到了C市的軍區(qū)醫(yī)院，沒想到會在大門開口碰到季巍。
他正和一名打扮時尚長相靚麗的女孩子拉拉扯扯，遠遠就能聽到兩人的爭執(zhí)聲。
“季??！”齊思思的聲音冷了下來。
“你到底是為了譜子還是為了我？”
沉默片刻，季巍的語氣變了:“你是聽說了吧，實話告訴你，有人出價千萬收購這批古譜。你爺爺那么多藏品，少一兩件他不會發(fā)現(xiàn)，我們可以一起......”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到季巍臉上。
齊思思甩甩手，打人還挺疼。她真的懷疑前兩個月自己是不是被對方下了降頭，才會對這么一個垃圾上頭。
居然還想背著爺爺偷那篇《霓裳》殘頁，她真的該死啊。
“你敢打我?！奔疚〈蠛?。
之前在她面前裝成文質(zhì)彬彬善解人意是有目的的，現(xiàn)在撕破臉，他的本性暴露無遺。
抬手一揮，眼見耳光就要落在齊思思還沒有巴掌大的臉上。
“畜生，還敢打女孩子。”他的手腕被一把截住。
季巍和齊思思回頭，就看見孟飛抓扣著季巍的手腕一扭，顧硯笙正舉著手機錄視頻。
看到他們，季巍臉色瞬間一變，好漢不吃眼前虧，對面人多勢眾。
他咬牙切齒的狠狠瞪了幾人一眼，掙扎著脫離孟飛的掌控跑了。
“垃圾玩意兒，你別跑啊，下次再讓我碰到你，看我不把你廢了。”孟飛丟下一句狠話。
“孟師兄，顧，顧師兄！”齊思思完全沒了剛剛的強勢態(tài)度，小鳥依人一般乖乖巧巧的叫著人。
特別是看向顧硯笙的時候，一臉?gòu)尚撸吹靡慌悦巷w直搖頭。
“我們來看齊教授。”
顧硯笙腳邊正放著許多禮品，果籃鮮花老年保健品，都是他和孟飛兩人買的。
他們來得巧，齊教授正準備下午出院。
臨近病房門口，顧硯笙原本有些躊躇，卻被身后的孟飛推了一把，他一個大跨步就進了病房。
旁邊的齊思思瞪了一眼使壞的孟飛，好似在說不準欺負顧師兄。孟飛咧開嘴朝她扯開一抹假笑，然后兩人隨即扭開頭互不理睬。
齊教授半靠在病床上，因為生病蒼老許多，但眼神依然銳利如鷹。
“臭小子，你是不是忘記老頭子了！”
顧硯笙眼眶一熱，快步上前握住老人的手：“齊老，我......”
“行了行了?！饼R教授拍拍他的手，看向后面的孟飛，也高興的招了招手。
“你也來了，都快坐?！?/p>
“丫頭，快去倒水?！?/p>
齊教授高興，見到顧硯笙狀態(tài)不錯，老人似乎卸下了重擔(dān)一般，舒出一口氣。
誰都沒有提起季巍那貨，病房里時不時傳來一聲老爺子爽朗的笑聲。
中午在病房里簡單的吃完午餐，醫(yī)生來交代出院注意事項后，顧硯笙和孟飛一同送齊教授回家。
齊教授的家位于西城的四合院，夏日的陽光灑在古樸的院落里，院子左側(cè)栽種著西瓜和百香果長色喜人。
右側(cè)爬滿了月季花的藤蔓，花開茂盛，風(fēng)車茉莉，四季玫瑰，院子里瓜果香和花香四溢。
一到家齊教授讓照顧他生活起居的阿姨，去水井里把早就凍好的西瓜拿出來切塊裝盤招待顧硯笙他們。
幾人聚在客廳里聊天，孟飛是個活躍氣氛的好手，一邊回憶大學(xué)時期的趣事，一邊吐槽職場上遇到的奇葩。
他變化很大，畢業(yè)后沒有從事藝術(shù)相關(guān)專業(yè)對口的工作，而是在新能源汽車公司做了一名銷售。
齊教授頻頻看向顧硯笙，孟飛也看出來了。他用手肘碰了碰他手臂，“顧硯笙，給齊老說一下你的近況唄?！?/p>
看出齊老殷切的關(guān)懷目光，顧硯笙笑了笑了。
“我最近挺好的，開了直播，有很多粉絲支持，收入不錯。前幾天剛接了一個工作，給游戲公司創(chuàng)作主題曲?！?/p>
顧硯笙娓娓道來，語氣平緩，齊教授能從他的聲音里聽出滿足感，他對自己的現(xiàn)狀似乎很滿意，但是老人心里始終放不下。
齊教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滾燙的茶水燙得他舌尖發(fā)麻，卻不及心里那股焦灼的萬分之一。
他的愿望就是希望顧硯笙進入國家樂團，希望他能在那條路上發(fā)光發(fā)熱。讓更多國人喜歡和愛上傳統(tǒng)樂器，愛上民俗樂。
顧硯笙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室外的驕陽曬得窗欞發(fā)燙，茶香在兩人之間的沉默中氤氳開來。
客廳墻上掛著齊教授年輕時隨國家樂團出訪歐洲的照片，黑白的影像里，年輕的琵琶手身姿挺拔如青松。
相框旁邊是顧硯笙本科畢業(yè)時的合影，齊教授的手搭在他肩上，兩人都笑得開懷。
“游戲音樂......”齊教授放下茶杯，瓷器與玻璃茶幾碰撞出清脆的聲響，“你知道李老的追思會，國家樂團演奏了他改編的《塞上曲》?！?/p>
顧硯笙點點頭，李老是齊教授的師兄，一生致力于民樂推廣。追思會那天他正好在老家守在奶奶身邊，沒能參加。
“八十年代，我們背著琵琶坐三天綠皮火車去鄉(xiāng)下演出，臺下坐的都是農(nóng)民?！饼R教授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著《塞上曲》的節(jié)奏。
“現(xiàn)在條件好了，反而......”齊老說不下去了。
畢業(yè)前夕，國家樂團來學(xué)校選拔，齊教授推薦了顧硯笙。然而奶奶突然病重，他回了老家，無緣錯過。
沉悶的氣氛持續(xù)到他們在齊老家里用完晚餐，臨走時，齊教授握著顧硯笙的手:“硯笙，快餐和盛宴不一樣，直播間那些人，聽完你的曲子下一秒就去刷搞笑視頻了?！?/p>
顧硯笙最終還是沒說話，他的目光看向老人身后墻上掛著的那幅字：“樂以載道”。
是齊教授畢生的信念，他感動這樣的信念，他自愧不如。
顧硯笙叮囑齊老保重身體，和孟飛一起告別后離開了。
齊思思扶著身子有些佝僂的爺爺，看見爺爺渾濁的雙眼泛著微光。一直看著顧硯笙他們消失在巷口的路燈里，才回屋。
老人進入古色古香書房，四壁書架上滿是古籍和樂譜，從多寶閣取出一把鑰匙，打開墻角的保險柜。
小心的拿出《霓裳》，眼前這份殘卷是唐代宮廷樂師手抄本。輕輕展開已經(jīng)泛黃的絹紙。上面的古譜符號如天書般神秘，堪稱稀世珍寶。
老人深深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