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墨篇
——江湖初遇
正文：
水面如鏡，倒映著鉛灰色的天空。
幾滴冷雨率先落下，敲碎了平靜，蕩開一圈圈細小的漣漪。
緊接著，雨點變得密集，水面被徹底攪亂。
突然——
“撲通！”一聲巨響！
一個沉重的物體砸入河中，水花猛烈飛濺，瞬間吞噬了周遭的寧靜。
……
遠處，積水的青石板路上。
一雙沾滿泥點的現(xiàn)代跑鞋，急促踏過，濺起渾濁的水花，水珠尚在半空。
另一雙陳舊的布鞋，緊跟著踩入同一片積水，布鞋的主人是個神色慌張的漢子。
他緊攥著一個灰撲撲的香囊，跌跌撞撞沖進路邊一間鋪子。
倉促間，肩膀狠狠撞上門旁，一口漆黑的木棺材，也顧不上疼，一頭扎進了內(nèi)室。
……
雨，更大了！
河心，掙扎的身影，在渾濁的河水，還有密集的雨幕中沉浮。
視野一片模糊，分不清岸在何方？
沉重的雙臂，徒勞地拍打著水面，每一次冒頭，都貪婪地吸入混雜著雨水的空氣。
旋即…又被冰冷的河水，嗆入肺腑，絕望的窒息感——
“嗬！”
猛然睜眼！眼前是絕對的漆黑。
逼仄！狹窄！身體幾乎無法伸展！
他剛想動彈，一陣由遠及近的對話聲，清晰地傳了進來：
“二麻子，你就放一百個心！我這兒的棺材板，全鎮(zhèn)最厚實！躺進去，包管安穩(wěn)！”
一個帶著市儈得意的聲音響起。
接著，“咚！咚！”兩聲悶響，像是有人在敲擊木板。
“嗯，聽著是挺厚實?！?/p>
聲音回應(yīng)，帶著點滿意地，繼續(xù)說：“買回去，給我家老子預(yù)備著，踏實！”
這時，屋外傳來不耐煩的催促：
“老板！快著點兒！我們還排著隊呢！”
又一個聲音插了進來，帶著濃重的憂慮：“唉…大頭？你也來買？給誰？”
“還能給誰？”被稱作李大頭的人，嘆了口氣，聲音滿是晦氣，說道：
“給自己備著唄！這些鬼日子，河神爺發(fā)怒，隔三差五就收人！有錢的，還能求神拜佛吊著命，咱們窮人……
咳，生了那怪病，只能等死！不如早點置辦身后事，省得到時候抓瞎！”
“誰說不是呢！”
人群里，響起一片附和的嘆息，恐慌在棺材鋪內(nèi)外蔓延。
就在這壓抑的當口——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鋪子里靠墻的一副棺材蓋板，竟毫無征兆地，側(cè)翻砸落在地！所有的嘈雜瞬間凝固！
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盯向那口敞開的棺材——
一只蒼白的手，猛地從漆黑的棺木內(nèi)探出，死死扒住了邊緣！
緊接著，一個濕漉漉、狼狽不堪的人影，如同從地獄爬回人間。掙扎著，從棺材里坐了起來！
“我滴個親娘咧！！”
“詐……詐尸啦！！”
死寂被徹底打破，驚恐的尖叫如同沸水般炸開！
有人嚇得癱軟在地，有人抄起手邊的鋤頭扁擔，有人打翻了菜籃也顧不上撿……
“張…張老漢！你看他胸口！那亮晶晶的是啥？！”
王大媽手里的簸箕“哐當”掉地，金黃的玉米粒滾了一地，她指著那人影的胸口，聲音發(fā)顫。
“莫…莫不是…攝魂盒？！”張老漢扛著的糖葫蘆草靶子，抖得嘩嘩響，臉色慘白。
“從棺材里爬出來的…怕不是陰間的惡鬼？索命來了??！”
恐慌再次蔓延開來。
那棺材里爬出來的人影，似乎也被這陣仗嚇到，猛地跳下棺材，跌跌撞撞就朝人群外沖去！
“惡鬼來了?。 ?/p>
“快躲開??！”
人群驚惶退散，讓開一條通路。
那人影趁機沖出棺材鋪，頭也不回地，向著河邊方向狂奔。
……
“怎么又是這個該死的夢……”
人影一邊跑，一邊心有余悸地嘀咕。
他沖到河邊石階下，擼起袖子，掬起冰冷的河水，狠狠潑在臉上，試圖洗掉剛才的窒息感。
水面漸漸平靜。
倒影顯現(xiàn)：是一張年輕的臉孔，卻與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約莫二十來歲，短發(fā)已長至眉梢，凌亂的劉海，從左眉間分開。
五官立體英氣，圓長的眼型，配著窄而清晰的雙眼皮，濃眉高鼻。
鼻尖圓潤似水滴，嘴唇如花瓣，臉型流暢，下巴略顯方正。
這哪里是什么陰間惡鬼？
分明是個睡了一夜棺材、被噩夢嚇醒的倒霉青年——落時空。
落時空原本穿著件黑色衛(wèi)衣，如今換成了這身，不知從哪兒順來的，白底黑紋古樸長衣，
倒也算合身。
看著水中，自己那副頭發(fā)凌亂、驚魂未定的模樣，
落時空自己也嚇了一跳：
“靠，我不會真是溺死鬼投胎吧？”
他連忙起身，甩甩手上的水珠，快步離開河邊。
……
小鎮(zhèn)街道，依舊熱鬧，但棺材鋪那邊圍攏的人群，顯然分流了不少人氣。
腹中的饑餓感如同擂鼓響起：
“咕！咕?！ ?/p>
落時空揉著癟下去的肚子，目光掃過街道，失望地發(fā)現(xiàn)附近，竟沒有賣吃食的攤子。
就在這時，旁邊一處，用簡陋柵欄圍起的雞舍里，傳來一陣躁動。
一個大膽（或者說餓極了）的念頭，不可抑制地冒了出來！
“四下無人……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管不了那么多了！”
落時空賊兮兮地左右張望，確認沒人注意，便躡手躡腳地翻過柵欄。
蹲下身，還不放心地再次回頭確認，嘴角剛勾起一絲得逞的壞笑，準備轉(zhuǎn)身捉雞——
一張蒙著黑布、只露出一雙驚愕眼睛的臉，幾乎與他鼻尖對鼻尖！
兩人同時僵住，瞳孔地震！
落時空懵了：偷個雞而已，至于穿夜行服蒙面這么專業(yè)？！
蒙面人傻了：這小子偷錢，連臉都不蒙？這么囂張？！
“你也是來……”兩人異口同聲。
話音未落，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喝如驚雷炸響：“竊賊！哪里跑！！”
兩名埋伏已久的官差，猛地從柴垛后跳了出來！
蒙面人反應(yīng)極快，瞬間彈射起步！
落時空慢了半拍，也嚇得魂飛魄散，拔腿就跑！
“冤枉??！我雞毛都沒摸到呢！”落時空邊跑邊喊，又驚又怒。
扭頭一看，那蒙面人竟和自己并排狂奔！蒙面人問道：“喂！兄弟！你哪條道上的？”
蒙面人一邊跑，一邊低聲抱怨，
“搶我地盤不說，還把官差招來了！”
“天地良心！我還想問是不是你招來的呢！”
落時空也郁悶。
“哼！”蒙面人語氣不爽，“現(xiàn)在扯不清！逃命要緊！不過……你小子別跟著我！”
“誰跟著你了？明明是你跟著我跑！”落時空更郁悶。
詭異的是，兩人仿佛心有靈犀，每到岔路口，竟都不約而同地，轉(zhuǎn)向同一個方向！
“臭小子！說了別跟著我！有完沒完？！”
蒙面人再次低吼。
“我跑我的路！到底誰跟著誰?。?！”
落時空也急了。
連續(xù)幾個轉(zhuǎn)角的神同步后，落時空餓得發(fā)虛的體力終于告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被蒙面人漸漸甩開。
蒙面人回頭，瞥見落時空落后，心頭一喜，得意洋洋：
“哈哈，撐不住了吧！跟我‘快腿大盜’比腳力？你小子還嫩點！”
落時空喘著粗氣，卻忽然瞪大眼睛，焦急地指向蒙面人前方，拼命揮手示意。
蒙面人疑惑，但還是下意識地回頭
——“咚！??！”
一聲悶響，結(jié)結(jié)實實！
蒙面人的臉，狠狠拍在了一堵厚實的土墻上！整個人如同壁虎貼了幾秒，才緩緩滑落。
他捂著瞬間淌血的鼻子，暈頭轉(zhuǎn)向地爬起來，回頭看見官差的身影越來越近，頓時魂飛天外，
也顧不上疼了，怪叫一聲，連滾帶爬地繼續(xù)亡命奔逃……
落時空絕望地看著蒙面人消失在巷尾，又看看逼近的官差，哀嘆一聲：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