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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在迷境沉淪 多補點水 364248 字 2025-07-20 19:4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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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創(chuàng)科技總部頂層的燈光,成了這座城市永不沉落的燈塔。

落地窗外,晨曦刺破厚重的云層,將冰冷的金輝潑灑在沈硯毫無血色的側(cè)臉上。他依舊坐在那張寬大的辦公桌后,背脊挺直如同焊死在鋼椅之上。一夜未眠,眼中卻沒有絲毫疲憊的混沌,只有一片被冰封的死寂,底下是無聲燃燒的、足以焚毀靈魂的幽暗火焰。

桌面上堆積如山的文件、閃爍著復(fù)雜數(shù)據(jù)的屏幕、嗡嗡作響的加密通訊終端,構(gòu)筑成一座冰冷的堡壘??諝饫飶浡敿壙Х榷贡贿^度萃取后的焦苦氣息,混合著一種若有若無的、鐵銹般的血腥味——那是從沈硯緊抿的唇線間、被牙關(guān)反復(fù)碾磨出的細小傷口滲出的味道。

“歸零”協(xié)議的物理密鑰U盤,如同最致命的毒牙,被一枚特制的鈦合金鏈扣,貼身懸在他的心口位置。每一次心跳,都帶著冰冷的金屬撞擊胸骨的鈍痛,提醒著他最后的底牌與決絕。

反擊,早已在死寂中悄然鋪開。不再是光明正大的商業(yè)對抗,而是潛入深淵的暗戰(zhàn)。

“沈總,‘鏡像迷宮’部署完成。所有核心數(shù)據(jù)流已通過多重混沌算法偽裝,注入預(yù)設(shè)的虛假節(jié)點。實時同步誤差控制在0.0003秒內(nèi),對方無法察覺異常?!绷洲钡穆曇敉ㄟ^加密通訊器傳來,清晰,冷靜,帶著被淬煉過的忠誠。她的身影此刻正坐鎮(zhèn)在遠離總部、如同地下堡壘般的備用指揮中心。

屏幕上,代表著“天穹”核心數(shù)據(jù)流的綠色光帶平穩(wěn)流動,看似一切如常。但沈硯知道,在那平靜的表象之下,真正的核心數(shù)據(jù)如同狡兔,早已通過林薇主導(dǎo)構(gòu)建的“鏡像迷宮”,轉(zhuǎn)移到了物理隔絕的、由他親自設(shè)計加密邏輯的“黑匣”服務(wù)器陣列中。流動在周嶼“深淵之眼”監(jiān)控之下的,只是精心炮制的、足以以假亂真的幻影。

“很好。”沈硯的聲音嘶啞,如同砂紙摩擦過金屬。他指尖在另一塊屏幕上劃過,調(diào)出復(fù)雜的網(wǎng)絡(luò)拓撲圖。“‘捕蠅草’陷阱激活狀態(tài)?”

“已激活,沈總?!奔夹g(shù)主管張工的聲音帶著壓抑的緊張和一絲興奮,“陷阱偽裝成‘天穹’底層協(xié)議棧一處未被公開的‘邏輯后門’,深度嵌入,誘餌信息已釋放。只要對方試圖利用這個‘后門’進行更深層次的滲透或指令注入,‘捕蠅草’會瞬間反向鎖定其攻擊路徑,并嘗試注入我們特制的邏輯混亂蠕蟲!”

這是一個險招!用虛假的“后門”引誘Zero出手,試圖反向捕捉其蹤跡!如同在深淵邊緣,對著潛伏的巨獸投下帶鉤的餌料。

“保持靜默。等待咬鉤?!鄙虺幍哪抗馑浪蓝⒅負鋱D上那個偽裝節(jié)點,眼神冰冷得沒有一絲波瀾。

反擊的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跳舞,在周嶼布下的死亡陰影中搶奪一線生機。沈硯將自己化作最精密的儀器,榨取著每一分精力。睡眠成了奢侈品,食物成了維持機體運轉(zhuǎn)的燃料。胃部那持續(xù)不斷的、如同被鈍器反復(fù)捶打的悶痛,被他用更強大的意志力和過量的止痛藥強行鎮(zhèn)壓下去。身體的警報被徹底無視,所有感官都聚焦在眼前的屏幕、跳動的數(shù)據(jù)、以及那懸在心口的冰冷密鑰上。

時間在高度緊繃的神經(jīng)中緩慢流逝。又一個黎明到來,沈硯依舊坐在那里,像一尊不知疲倦的冰冷雕塑。手邊的黑咖啡早已冷卻凝固,形成一圈丑陋的褐色痕跡。他端起杯子,機械地灌下一大口冰冷的、苦澀的液體,試圖刺激早已麻木的神經(jīng)。

突然!

嗡——!

桌面上,一部連接著“捕蠅草”陷阱監(jiān)控的獨立終端屏幕,猛地亮起刺目的猩紅!尖銳的蜂鳴警報撕裂了辦公室死寂的空氣!

“警報!誘餌節(jié)點遭到高強度掃描攻擊!特征碼比對…吻合Zero攻擊指紋!”

“深度滲透嘗試!對方在解析偽裝后門邏輯!”

“邏輯混亂蠕蟲預(yù)備注入…3…2…”

張工的聲音在通訊頻道里陡然拔高,帶著破音的激動:“咬鉤了!沈總!他咬鉤了!”

沈硯的心臟在那一瞬間幾乎停止了跳動!冰封的眼底驟然爆發(fā)出銳利如實質(zhì)的光芒!他猛地撲到那臺終端前,手指在鍵盤上化為殘影!

“注入!”沈硯的聲音如同出鞘的冰刃,斬釘截鐵!

屏幕上,代表邏輯混亂蠕蟲的猙獰圖標瞬間亮起,化作一道猩紅的數(shù)據(jù)流,沿著被攻擊者打開的通道,反向兇猛地撲咬回去!

成功了?!

然而,僅僅一秒鐘!

刺目的猩紅警報瞬間熄滅!蜂鳴聲戛然而止!

終端屏幕上,那猙獰的蠕蟲圖標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扼住,在成功注入的前一剎那,猛地僵??!隨即,圖標本身開始劇烈閃爍、扭曲、變形!仿佛被一股更龐大、更詭異的力量反向侵蝕、解析、瓦解!

“不??!”張工在通訊那頭發(fā)出難以置信的、絕望的嘶吼,“蠕蟲被…被反向解析!邏輯結(jié)構(gòu)正在被破解!陷阱…陷阱被反制了!對方…對方好像…早有準備?!”

轟——!

仿佛一盆摻雜著冰碴的冷水,從頭頂狠狠澆下!瞬間凍結(jié)了沈硯眼中剛剛?cè)计鸬南M猓?/p>

早有準備?!

一股冰冷的、帶著絕對掌控意味的、熟悉的氣息,仿佛透過屏幕彌漫開來!

下一秒,沈硯手腕上那塊沉寂的腕表,屏幕毫無征兆地自動亮起!沒有警報紅光,沒有深淵之眼。屏幕上只跳出一行優(yōu)雅的、仿佛手寫體般的黑色花體字信息:

【小把戲挺有趣,沈總??上?,捕蠅草…困不住深淵里的龍。期待你的下一招。微笑.jpg】

周嶼!

他不僅識破了陷阱!更以一種近乎戲耍的姿態(tài),輕描淡寫地化解了反擊,并留下這充滿嘲諷的“問候”!

噗——!

一股無法抑制的、滾燙的腥甜猛地沖上沈硯的喉嚨!他猛地用手捂住嘴,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前傾!

“咳咳…咳…”壓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在死寂的辦公室中爆發(fā)!

攤開的掌心,刺目的、粘稠的鮮紅觸目驚心!

胃部那持續(xù)已久的、如同被巨錘反復(fù)夯砸的劇痛,在這一刻終于沖破了止痛藥的封鎖,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洶涌爆發(fā)!那不僅僅是挫敗帶來的生理反應(yīng),更是身體在極限壓榨和巨大精神沖擊下,發(fā)出的最后哀鳴!

“沈總?!沈總你怎么了?!”通訊器里傳來林薇驚恐到變調(diào)的聲音。

沈硯想回答,想維持最后的體面,但劇烈的疼痛和翻江倒海的惡心感攫住了他!他眼前陣陣發(fā)黑,視野邊緣開始出現(xiàn)詭異的雪花點,耳鳴如同尖銳的哨音充斥腦海。冷汗瞬間浸透了他挺括的襯衫,冰冷的布料緊貼在劇烈起伏的背脊上。

他試圖撐住桌面站起來,指尖因為用力而深深摳進堅硬的胡桃木桌面,留下幾道清晰的劃痕。但雙腿如同灌滿了鉛,不受控制地發(fā)軟、顫抖。

視野在急劇地收縮、變暗。林薇的呼喊、張工焦急的詢問,都變得遙遠而模糊,如同隔著一層厚重的水幕。

身體的警報終于以最慘烈的方式拉響!意志構(gòu)筑的冰墻在生理崩潰的洪流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沈硯的身體晃了晃,最后一絲支撐的力量徹底消失。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

那具總是挺直如標槍、如同冰山般不可撼動的身軀,重重地、毫無生氣地,砸倒在冰冷堅硬的意大利大理石地板上!額角撞在地面,發(fā)出一聲令人心顫的悶響。金絲眼鏡甩飛出去,鏡片碎裂,在晨曦的光線下折射出破碎的光芒。刺目的鮮血,從他緊捂的指縫間和蒼白的唇角不斷涌出,在地板上迅速洇開一小片刺目的、粘稠的猩紅。

辦公室里,只剩下儀器運行的低微嗡鳴,和通訊器里林薇那絕望而尖銳的、帶著哭腔的呼喊:

“沈總!!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p>

“靈境”頂層,Zero的領(lǐng)域。

巨大的曲面屏幕上,分割著數(shù)十個監(jiān)控窗口:深網(wǎng)的暗流涌動、棱鏡內(nèi)部核心區(qū)的平靜、全球金融市場的微妙波動…以及,占據(jù)屏幕中央最大區(qū)域的、來自智創(chuàng)科技頂層總裁辦公室的實時高清畫面。

畫面中,沈硯倒下的瞬間,如同一幀被刻意放慢的鏡頭。

周嶼斜倚在他那張如同王座般的懸浮人體工學(xué)椅中,姿態(tài)慵懶。修長的手指間,一杯琥珀色的、年份久遠的威士忌正緩緩旋轉(zhuǎn),冰塊撞擊杯壁,發(fā)出清脆悅耳的聲響。他臉上帶著慣常的、掌控一切的玩味笑意,琥珀色的瞳孔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正饒有興致地欣賞著屏幕中央——沈硯在張工絕望的嘶吼中,撲向終端、下令注入蠕蟲時,眼中那瞬間爆發(fā)的、如同困獸最后一搏般的銳利光芒。

那光芒,破碎卻璀璨,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美感。周嶼的唇角甚至因此勾起了一抹更加愉悅的弧度,如同欣賞一件瀕臨破碎的藝術(shù)品綻放出最耀眼的裂痕。

“掙扎吧,我的冰山…”他低語,聲音帶著一絲享受獵物垂死反抗的殘忍快感,“…越是掙扎,才越有趣…”

他優(yōu)雅地端起酒杯,準備為沈硯這徒勞卻精彩的“捕蠅草”陷阱,送上無聲的“敬意”。

然而,就在杯沿即將觸碰到唇邊的剎那——

屏幕中央的畫面,猛地定格在沈硯捂住嘴、身體劇震前傾的瞬間!緊接著,是那具挺拔身軀轟然倒塌的慢動作回放!是額角撞擊地面的悶響(即使隔著屏幕,周嶼仿佛也能“聽”到)!是破碎的眼鏡飛濺!是…那從指縫和唇角洶涌而出的、刺目到灼眼的猩紅!

啪嚓——!

一聲極其突兀、極其刺耳的碎裂聲,在寂靜的控制室內(nèi)驟然炸響!

周嶼手中那杯價值不菲的威士忌,連同晶瑩剔透的水晶杯,在他毫無意識、驟然失控的指間,猛地脫手墜落!琥珀色的酒液混合著冰塊和鋒利的玻璃碎片,在冰冷光滑的金屬地板上,潑灑、飛濺、流淌開一片狼藉的、帶著濃烈酒香的廢墟!

周嶼臉上的笑容,如同被瞬間凍結(jié)的湖面,凝固在嘴角。那副掌控一切的玩世不恭,那抹欣賞困獸掙扎的殘忍愉悅,在萬分之一秒內(nèi),被一種絕對的、純粹的、近乎空白的驚駭所取代!

他整個人僵在了懸浮椅中,維持著端杯的姿勢,手指還保持著虛握的弧度,仿佛那碎裂的酒杯依舊存在。琥珀色的瞳孔,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釘在屏幕中央——釘在那片刺目的、不斷洇開的猩紅之上!那紅色,如此粘稠,如此鮮活,如此…滾燙!仿佛透過屏幕,直接潑濺到了他的視網(wǎng)膜上,灼燒著他的神經(jīng)!

他看到了沈硯倒下時,那瞬間失去所有血色的、如同上等瓷器般脆弱的側(cè)臉;看到了他額角撞擊地面時,皮膚上迅速浮現(xiàn)的青紫;看到了那副象征著理性和距離的金絲眼鏡,碎裂的鏡片散落在一旁,反射著冰冷的光;更看到了…那源源不斷從指縫和唇角涌出的鮮血,在地板上蜿蜒流淌,勾勒出令人心悸的圖案。

那不再是棋盤上一顆有趣的棋子,不再是一個需要被“清洗”的障礙,甚至不再是一個值得欣賞的、瀕臨破碎的對手…

那是一個…正在快速流失生命的、活生生的人!

一股從未有過的、陌生的、如同冰錐刺入心臟般的尖銳痛感,毫無征兆地、猛烈地攫住了周嶼!那痛感如此強烈,如此真實,瞬間沖垮了他引以為傲的、如同精密儀器般冰冷的情緒控制力!

他猛地從懸浮椅上彈了起來!動作之大,帶倒了椅子,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他的胸膛劇烈起伏,呼吸變得粗重而混亂,臉上那層萬年不變的玩世不恭面具徹底碎裂,露出了底下從未示人的、因極度震驚和某種無法理解的恐慌而扭曲的神情!

“不…”一個極其干澀、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顫抖的音節(jié),從他緊抿的唇間逸出。他死死盯著屏幕,仿佛要穿透那層冰冷的電子屏障,確認那猩紅的液體是否真實。

“生命體征監(jiān)測!”周嶼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近乎失控的尖銳和急迫!他猛地撲到主控制臺前,手指在鍵盤上瘋狂敲擊,速度快到出現(xiàn)殘影!完全不復(fù)往日的優(yōu)雅從容!

“調(diào)取目標辦公室所有內(nèi)置生物傳感器數(shù)據(jù)!心率!血壓!血氧!腦電波!立刻!馬上!!”他的吼聲在空曠的控制室內(nèi)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近乎暴戾的命令口吻!

幾秒鐘,如同幾個世紀般漫長。

屏幕上,代表著沈硯生命體征的數(shù)據(jù)流窗口被強行彈出、放大!刺目的紅色警告瞬間覆蓋了所有其他信息!

【心率:142 bpm(異常升高!)】

【血壓:85/50 mmHg(休克臨界?。?/p>

【血氧飽和度:89% (持續(xù)下降!)】

【胃蛋白酶原I/II比值異常!隱血強陽性!】

【綜合判定:急性上消化道大出血!失血性休克!高危!??!】

冰冷的紅色字符,如同最殘酷的判決書,一字一句地砸在周嶼眼前!

急性上消化道大出血!失血性休克!

每一個醫(yī)學(xué)名詞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他混亂的神經(jīng)上!屏幕上那刺目的紅色警告,與監(jiān)控畫面中地板上不斷擴大的猩紅,在他腦中瘋狂重疊、放大!

“急救反應(yīng)呢?!救護車呢?!智創(chuàng)的醫(yī)療小組是廢物嗎?!”周嶼的咆哮聲如同受傷的猛獸,帶著滔天的怒意和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恐懼!他瘋狂地調(diào)取著智創(chuàng)總部周邊的實時監(jiān)控和交通數(shù)據(jù)流!

屏幕上彈出智創(chuàng)大廈地下車庫出口的監(jiān)控畫面:一輛閃爍著刺眼藍光的救護車,正發(fā)出尖銳的鳴笛,艱難地沖出車庫,匯入早高峰的車流!

太慢了!早高峰的車流如同粘稠的泥沼!每一秒的延誤,都可能意味著…

周嶼的瞳孔因為極致的焦灼而急劇收縮!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控制臺堅硬的合金邊緣!指骨瞬間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但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

“給我接‘鷹眼’!”周嶼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毀滅性的冰冷,“目標:智創(chuàng)總部至仁和醫(yī)院路徑!啟動最高級別緊急預(yù)案!清除所有障礙!我要救護車在12分鐘內(nèi)抵達!晚一秒…”他的聲音如同來自地獄的寒風(fēng),“…就讓延誤的節(jié)點負責(zé)人,從世界上徹底消失!”

命令被瞬間執(zhí)行!深網(wǎng)中某個沉寂的、代表絕對力量的節(jié)點被激活!城市交通控制中心的后臺數(shù)據(jù)流被無聲地、粗暴地改寫!沿途所有路口的信號燈瞬間被強制切換!無形的力量開始為那輛承載著生命的救護車開辟一條染血的綠色通道!

做完這一切,周嶼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踉蹌著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屬墻壁上。他低頭看著自己血肉模糊、仍在滴血的拳頭,又猛地抬頭看向屏幕中央——救護車在強行開辟的道路上疾馳的畫面,以及旁邊小窗口里,沈硯被抬上擔架時那毫無生氣的、被鮮血染紅了半邊衣襟的蒼白側(cè)臉。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伴隨著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滅頂般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

他引以為傲的掌控力呢?他俯瞰眾生的冷漠呢?他追求的那個冰冷的、高效的、剝離了所有“無用”情感的“新世界”呢?

為什么…為什么看到那抹刺目的猩紅,看到那張失去血色的臉,他會感到如此…失控?如此…恐懼?

周嶼緩緩抬起那只沾滿自己鮮血的手,指尖不受控制地顫抖著,伸向屏幕上沈硯蒼白的臉。冰冷的屏幕觸感,將他拉回現(xiàn)實。

他猛地收回手,如同被燙到。臉上那片刻的失控和脆弱瞬間消失,被一種更深沉、更復(fù)雜的冰冷所覆蓋。琥珀色的瞳孔深處,翻涌著驚濤駭浪。

他不能留在這里!他必須…親眼確認!

周嶼轉(zhuǎn)身,步伐帶著一種近乎暴戾的急促,沖向?qū)匐娞?。黑色的絲絨襯衫衣角翻飛,帶著未干的血跡和濃烈的威士忌氣息,背影在幽藍的光線下,如同撲向未知戰(zhàn)場的、負傷的兇獸。

仁和醫(yī)院,頂層VIP手術(shù)區(qū)。

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冰冷刺鼻的氣味,混合著淡淡的血腥氣,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緊張氛圍。慘白的燈光將走廊照得如同異度空間,只有“手術(shù)中”三個鮮紅的指示燈,如同惡魔的眼睛,在緊閉的合金大門上方無聲地凝視著。

林薇如同一尊被抽走了靈魂的石像,背脊挺得筆直,僵硬地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昂貴的套裝上沾染著大片已經(jīng)干涸發(fā)暗的血跡——那是沈硯的血。她雙手緊緊交握在身前,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被巨大恐懼和悲傷沖刷后留下的、近乎麻木的蒼白。眼睛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手術(shù)室大門,仿佛要將它看穿。

時間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像在滾油中煎熬。沈總倒下時毫無生氣的樣子,救護車上那刺耳的警報聲,醫(yī)生凝重到極致的眼神…所有畫面在她腦中反復(fù)回放,像一把把鈍刀切割著她的神經(jīng)。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砰!哐當!

走廊盡頭,安全通道厚重的防火門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撞開!撞擊聲在空曠的走廊里激起巨大的回響!

一道身影挾裹著凜冽的夜風(fēng)和濃烈的威士忌氣息,如同失控的颶風(fēng)般席卷而入!

是周嶼!

他黑色的絲絨襯衫領(lǐng)口大開,露出沾染著干涸血跡(他自己的)和汗水的緊實胸膛。袖口被粗暴地挽至手肘,小臂上幾道被玻璃劃破的傷口還在微微滲血。額前的黑發(fā)被汗水濡濕,凌亂地貼在光潔卻緊繃的額角。那張總是帶著玩世不恭笑容的俊美臉龐,此刻卻布滿了寒霜,下頜線繃緊如同拉滿的弓弦。琥珀色的瞳孔里,不再是掌控一切的深邃或戲謔,而是翻涌著一種近乎實質(zhì)的、狂暴的焦灼和冰冷的戾氣!那眼神掃過之處,空氣都仿佛被凍結(jié)!

他無視了所有醫(yī)院的規(guī)定和試圖上前詢問的保安、護士,目標明確,腳步沉重而急促,帶著一種碾碎一切障礙的氣勢,徑直沖向手術(shù)室大門!皮鞋踏在光潔的地磚上,發(fā)出沉悶而富有壓迫感的回響,每一步都像踩在林薇緊繃的心弦上!

“沈硯呢?!”周嶼的聲音嘶啞低沉,如同砂輪摩擦過金屬,帶著不容置疑的、近乎暴戾的質(zhì)問,目光如利刃般刺向僵立在手術(shù)室門前的林薇。

林薇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眼前這個男人!就是這個魔鬼!是他將沈總逼到絕境!是他埋下了毀滅的種子!是他…導(dǎo)致了這一切!

“周嶼!”林薇猛地抬起頭,眼中積蓄的悲傷和恐懼瞬間被滔天的怒火點燃!她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獅,一步跨出,死死擋在手術(shù)室門前,張開雙臂,用自己單薄的身體構(gòu)筑起最后一道防線!她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尖銳、顫抖,帶著泣血的控訴:

“你還有臉來這里?!滾出去!沈總不需要你假惺惺的關(guān)心!都是你!是你把他害成這樣的!你給我滾——!”

周嶼的腳步被林薇決絕的阻擋硬生生剎住。他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這個雙眼通紅、渾身散發(fā)著悲憤氣息的女人,看著她身上刺目的血跡,琥珀色的瞳孔劇烈收縮了一下。林薇的控訴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神經(jīng)上。

“滾開?!敝軒Z的聲音冰冷到了極致,每一個字都裹著冰碴,蘊含著毀滅性的力量。他周身散發(fā)出的低氣壓如同實質(zhì)的風(fēng)暴,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粘稠而危險。他根本不屑于解釋,也不在乎林薇的憤怒,他只想立刻知道門后的情況!

“你休想!”林薇寸步不讓,眼神里充滿了刻骨的恨意和一種同歸于盡的決絕,“除非我死!否則你休想靠近沈總一步!你這個魔鬼!”

周嶼眼中最后一絲耐心徹底消失!戾氣如同實質(zhì)的火焰在他眼底炸開!他猛地抬手,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恐怖力量,粗暴地、毫不留情地一把將擋在面前的林薇狠狠搡開!

“呃?。 绷洲斌@呼一聲,身體如同斷線的風(fēng)箏般向后踉蹌跌去,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眼前一黑,幾乎暈厥過去!

障礙清除!

周嶼看都沒看被他推開的林薇,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住那扇緊閉的、象征著生死界限的合金大門!他伸出手,沾著自己和沈硯血跡的手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就要去強行拉開那扇門!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手術(shù)室上方,那三個刺目的“手術(shù)中”紅燈,倏然熄滅!

緊接著,輕微的機械解鎖聲響起。厚重的合金大門,緩緩向內(nèi)側(cè)打開。

濃烈的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著藥物的氣息,如同實質(zhì)般撲面涌出!

率先走出來的,是主刀醫(yī)生。他穿著綠色的手術(shù)服,戴著口罩,露出的額頭布滿細密的汗珠,眼神中帶著手術(shù)后的疲憊和一種如釋重負的凝重。

周嶼的動作瞬間僵住!抬到半空的手如同被凍結(jié)。他猛地轉(zhuǎn)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醫(yī)生,那眼神如同瀕死的野獸,帶著孤注一擲的、令人心悸的壓迫感!他甚至沒有開口詢問,但那無聲的目光,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威懾力,仿佛在說:他若有事,我要你們所有人陪葬!

醫(yī)生顯然被周嶼這狂暴的氣場和可怖的眼神震懾住了,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他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才用帶著疲憊但清晰的聲音說道:

“手術(shù)…很成功。內(nèi)鏡下找到了出血點,是胃底賁門附近一條破裂的動脈,已經(jīng)用鈦夾夾閉止血。輸血和補液正在進行。目前生命體征暫時平穩(wěn),但…”

醫(yī)生頓了頓,目光掃過周嶼布滿血絲的眼睛和沾血的手,又看了一眼掙扎著從墻邊站起、臉色慘白卻充滿關(guān)切的林薇,語氣極其嚴肅:

“…失血量非常大!接近2000毫升!身體機能遭受重創(chuàng)!而且病人長期處于極端高壓、過度疲勞、嚴重營養(yǎng)不良狀態(tài)!胃粘膜早已脆弱不堪!這次出血是長期透支的集中爆發(fā)!現(xiàn)在只是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但后續(xù)的恢復(fù)會非常艱難!必須絕對靜養(yǎng)!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

生命體征暫時平穩(wěn)…

暫時脫離生命危險…

這幾個字如同赦令,瞬間抽走了周嶼身上那股狂暴的、仿佛要摧毀一切的戾氣。他緊繃到極致的肩膀幾不可察地塌陷了一瞬,一直屏住的呼吸猛地松開,發(fā)出一聲極其壓抑、帶著顫音的喘息。那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翻涌的狂暴和戾氣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底下深不見底的、復(fù)雜的疲憊和后怕。

但醫(yī)生的后半句話——“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又像一道冰冷的枷鎖,瞬間將他剛剛松懈一絲的心神再次狠狠勒緊!

這時,手術(shù)床被緩緩?fù)屏顺鰜怼?/p>

沈硯靜靜地躺在潔白的被單下,露出的臉龐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如同上好的白瓷,脆弱得仿佛一觸即碎。氧氣面罩覆蓋了他大半張臉,只露出緊閉的雙眼和長而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濃密的黑發(fā)被汗水濡濕,凌亂地貼在光潔的額角。曾經(jīng)銳利如冰棱的眼神被徹底封閉,只剩下一種近乎透明的、毫無生氣的平靜。他的手臂露在被子外,上面插著輸液的留置針,暗紅色的血液正通過透明的管路緩緩流入他的血管。旁邊的心電監(jiān)護儀發(fā)出規(guī)律而單調(diào)的“嘀…嘀…”聲,屏幕上跳動著脆弱的綠色波形,顯示著那剛剛被從死亡線上強行拉回的、微弱卻頑強的生命之火。

曾經(jīng)那個在商場上叱咤風(fēng)云、如同冰山般不可撼動的沈總,此刻脆弱得像個易碎的琉璃娃娃。

周嶼的呼吸瞬間停滯了。

他站在原地,如同被無形的釘子釘在了原地。所有的動作,所有的言語,所有的憤怒和掌控欲,在這一刻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只能死死地、近乎貪婪地、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看著那張毫無血色的臉,看著那微弱起伏的胸膛,看著那維系生命的冰冷儀器。

林薇已經(jīng)掙扎著撲到了手術(shù)床邊,淚流滿面,小心翼翼地握住沈硯另一只沒有輸液的手,低聲啜泣著:“沈總…沈總…”

周嶼的目光,緩緩從沈硯蒼白脆弱的臉龐,移到了林薇緊握著他的手上。那畫面,像一根極細的針,毫無征兆地、狠狠地刺入了他心臟最深處某個從未被觸碰的角落!

一股尖銳的、陌生的刺痛感,混合著一種冰冷的、如同被排斥在外的孤寂感,猛地攫住了他!

他下意識地向前邁了一小步,沾著血跡的手指微微抬起,似乎想要觸碰那冰冷的病床欄桿,想要確認那微弱的生命是否真實存在。

然而,林薇猛地抬起頭,那雙紅腫的、充滿恨意和警惕的眼睛,如同最鋒利的刀子,狠狠剜向周嶼!那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拒絕和警告:離他遠點!

周嶼抬到一半的手,僵在了半空。

醫(yī)生和護士推著病床,小心翼翼地繞過如同雕塑般僵立的周嶼,朝著重癥監(jiān)護室的方向走去。林薇緊緊跟隨在側(cè),用自己的身體隔絕著周嶼可能的靠近。

周嶼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走廊慘白的燈光落在他身上,將那沾著血跡的狼狽身影拉得長長的,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顯得格外孤寂。

他聽著那“嘀…嘀…”的心電監(jiān)護聲和林薇壓抑的啜泣聲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走廊拐角。

他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僵在半空、沾滿血跡和灰塵的手指。那指尖,似乎還殘留著推開林薇時感受到的、對方身體的溫度和…沈硯血液的粘稠觸感?

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冰冷的空虛感,如同最深的寒潮,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將他徹底吞沒。

冰山?jīng)]有在陽光下融化。

卻在冰鋒之下,裂開了無法彌合的血色傷痕。

而他這個執(zhí)火者,第一次被那血色灼傷了眼睛,也…灼傷了…心?


更新時間:2025-07-20 19:48: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