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祈把窗簾拉到最緊,可布料縫隙里透進(jìn)來的路燈光暈,總讓她想起沈硯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陳佳佳將剛泡好的檸檬蜂蜜水推過來,玻璃茶幾上的手機還亮著,后臺那串五位數(shù)的禮物收益像扎眼的霓虹燈,映得人指尖發(fā)麻。
“他……就這么在樓下守著?”陳佳佳躡手躡腳地扒著窗簾角往外看,話音未落就被蘇祈拽了回來。
“別看?!碧K祈的聲音有些發(fā)緊,指尖捏著的玻璃杯壁凝了層薄薄的水汽,“他這種人,耐心向來有限?!?/p>
話雖如此,直到后半夜,樓下那輛賓利的車燈還像顆頑固的星辰,亮得人睡不著。蘇祈躺在床上數(shù)著天花板的紋路,聽見陳佳佳在客廳里來回踱步的聲音。凌晨兩點,她索性爬起來,就見陳佳佳對著手機屏幕嘆氣——直播平臺的私信箱已經(jīng)爆了,有人扒出“硯”的認(rèn)證信息是沈氏集團(tuán)執(zhí)行董事,還有人翻出半年前蘇祈在漢服店兼職時的照片,配文寫著“沈總心尖上的人原來是她”。
“祁祁,”陳佳佳回頭時眼眶通紅,“我們是不是闖大禍了?我剛刷到財經(jīng)新聞,說沈氏集團(tuán)最近在競標(biāo)城東的地塊,這時候爆出這種事……”
蘇祈沒說話,點開微信。果然,大學(xué)室友群里正聊得熱火朝天,有人@她:“蘇祈,你住的那套公寓是不是在星光里?我表姐也住那兒,說那是高檔小區(qū),月租要八千多呢,你什么時候這么闊綽了?”
指尖在屏幕上頓了頓,她退出群聊,將朋友圈設(shè)成三天可見。做完這一切,窗外的車燈終于滅了。
第二天清晨,門鈴響得急促。蘇祈穿著睡衣開門,兩個穿黑色西裝的男人捧著十幾個燙金禮盒站在門口,為首的人微微欠身:“蘇小姐,沈總說您昨晚直播辛苦了,讓我們送些東西過來。”
禮盒上的logo晃得人眼暈——有她上次在商場櫥窗里多看了兩眼的設(shè)計師品牌裙子,還有套最新款的直播設(shè)備,鏡頭反光處能看見價格標(biāo)簽上的零。
“拿回去?!碧K祈側(cè)身想關(guān)門,對方卻靈活地?fù)踝¢T縫,語氣恭敬卻寸步不讓:“沈總吩咐了,您不收,我們就得在這兒等到您改變主意?!?/p>
陳佳佳被吵醒,揉著眼睛出來,看清禮盒上的標(biāo)志后倒吸一口涼氣:“祁祁,這、這是……”
“拿走?!碧K祈的聲音冷得像冰,“告訴沈硯,我住他的房子,花他的租金,已經(jīng)夠麻煩他了,不需要額外的‘賞賜’?!?/p>
僵持了十分鐘,直到小區(qū)保安聞訊趕來,那兩人才不情不愿地把東西搬走。關(guān)上門的瞬間,陳佳佳抓著蘇祈的胳膊小聲問:“祁祁,你跟沈總……到底怎么回事?。窟@房子真是他幫你租的?”
“別管了?!碧K祈深吸一口氣,“今天先不直播,避避風(fēng)頭?!?/p>
陳佳佳點頭如搗蒜:“對對對,昨晚的錄屏都傳開了,好多營銷號說你是‘沈總包養(yǎng)的金絲雀’……”
可麻煩從不等人。中午剛點好外賣,門鈴又響了。透過貓眼一看,蘇祈的臉色瞬間沉了——外面站著幾個舉著相機的記者,還有個穿高定西裝的年輕男人,是昨晚直播間刷火箭的“風(fēng)過無痕”。
“蘇小姐,開門聊聊吧!”記者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聽說這套公寓是沈總租的?你們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風(fēng)過無痕”也在外面喊:“蘇小姐,我沒有惡意,就是想跟你道個歉,昨晚的禮物……”
陳佳佳嚇得把外賣往沙發(fā)底下塞,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怎、怎么辦?。克麄冊趺凑业竭@兒的?”
蘇祈走到窗邊,果然看見樓下停著輛沒掛牌的面包車,車身上隱約有媒體公司的標(biāo)志。她拿出手機想報警,卻發(fā)現(xiàn)信號欄上多了個奇怪的符號——被屏蔽了。
“是沈硯干的?!彼o手機,指節(jié)泛白,“他就是想逼我露面。”
僵持到傍晚,外面的人終于走了。兩人泡了包泡面剛吃兩口,蘇祈的手機突然響了,是個陌生號碼。接起來,沈硯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慵懶從聽筒里傳來:“玩夠了?開門?!?/p>
“沈硯,你到底想干什么?”蘇祈的聲音在發(fā)抖,不是怕,是氣。
“我想干什么,你不清楚?”他輕笑一聲,背景音里能聽見風(fēng)聲,“我在樓下,給你十分鐘。要么自己開門,要么……我就在這兒等著?!?/p>
“有本事你就一直等”
“你看我敢不敢。
電話被掛斷了。蘇祈盯著屏幕,突然抓起外套:“佳佳,收拾東西,我們走。”
“走?去哪兒?。俊标惣鸭咽置δ_亂地站起來。
“去民宿?!碧K祈語速飛快,“我之前做兼職時認(rèn)識的老板,靠得住?!?/p>
兩人剛把證件和充電器塞進(jìn)背包,就聽見門鎖處傳來金屬碰撞的輕響。蘇祈的心猛地一沉——是沈硯?可下一秒,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戛然而止,跟著是一陣細(xì)微的撬動聲。
她瞬間反應(yīng)過來,那把她早就反鎖死的門,鑰匙根本打不開。
“咔噠”一聲輕響,門被從外打開。門口站著的不是沈硯,是個穿藍(lán)色工裝的男人,手里還拿著開鎖工具。而沈硯就站在師傅身后,指尖夾著支沒點燃的煙,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鑰匙開不了反鎖的門,”他聲音平靜,聽不出情緒,“所以我請了師傅。”
門開的瞬間,沈硯逆著光站在門口,黑色風(fēng)衣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
“跑什么?”沈硯的目光落在蘇祈攥著背包帶的手上,眼神暗了暗,“我又不會吃了你?!?/p>
“沈總真是神通廣大?!碧K祈往旁邊側(cè)了側(cè)身,語氣里帶著刺,“進(jìn)來吧,省得別人說我不懂規(guī)矩?!?/p>
陳佳佳縮在蘇祈身后,大氣都不敢喘。她這才看清沈硯的樣子——比財經(jīng)雜志上更有壓迫感,鼻梁高挺,唇線鋒利,只是那雙眼睛里沒什么溫度,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
沈硯沒坐,目光掃過客廳。米色的沙發(fā)上鋪著蘇祈織了一半的毛線毯,陽臺晾著她的白色連衣裙,茶幾上擺著兩人沒吃完的泡面——這些煙火氣,和他精心布置的高檔公寓格格不入,卻讓他的眉頭慢慢皺了起來。
“就吃這個?”
“不然呢?”蘇祈抱著胳膊靠在墻上,“沈總錦衣玉食,大概忘了泡面是什么味道。”
“我給你的卡,你從來沒動過?!鄙虺幍穆曇衾淞讼聛恚疤K祈,你就這么不想跟我扯上關(guān)系?”
“是?!碧K祈直視著他的眼睛,“從你把我從兼職的畫廊趕走開始,我就不想再看見你?!?/p>
空氣瞬間凝固。陳佳佳這才知道,他們之間早有過節(jié),嚇得指尖都在抖。
沈硯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那是因為……”
“不用解釋?!碧K祈別過臉,“我丟了工作,交不起房租時,沈總正忙著開慶功宴吧。”
“我是想幫你,可你換了手機號,我根本聯(lián)系不上你,你也不肯見我……”沈硯的聲音低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不必了?!碧K祈抬眼,“沈總要是沒別的事,就請回吧。我住你的房子,已經(jīng)很麻煩你了,不敢再勞你費心?!?/p>
沈硯盯著她泛紅的眼角,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想碰她的頭發(fā)。蘇祈猛地后退,撞在墻上,后腰磕在裝飾架的邊角上,疼得倒抽一口冷氣。
“別碰我!”
“祁祁……”沈硯的動作頓住了,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我不是故意的,沒事吧?”
就在這時,陳佳佳的手機響了,是直播平臺客服。她接起電話,聽了幾句,臉色瞬間煞白:“什、什么?封停?我們沒違規(guī)??!”
蘇祈心里咯噔一下。果然,陳佳佳掛了電話,帶著哭腔說:“客服說有人舉報我們傳播封建迷信,還誘導(dǎo)消費……賬號解不了!”
“是你干的?”蘇祈猛地看向沈硯。
沈硯沒否認(rèn),只是看著她:“我不想看見你在直播間被一群陌生人評頭論足,更不想看那個‘風(fēng)過無痕’對你獻(xiàn)殷勤?!?/p>
“你憑什么!”蘇祈終于忍不住,聲音帶了哭腔,“沈硯,那是我和佳佳好不容易找到的路!我們沒偷沒搶,憑本事賺錢,礙著你什么了?你覺得住你的房子就欠你的嗎?我現(xiàn)在就搬出去,房租水電費一分不少還給你!”
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地板上,也砸在沈硯的心上。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握緊了拳頭:“我會給你找更好的事做,比直播體面……”
“我不要!”蘇祈抹掉眼淚,眼神卻亮得驚人,“我蘇祈就算去擺地攤,也不用你安排!你要是還有點良知,就把賬號解開,否則……”
“否則怎么樣?”沈硯的聲音也硬了起來,“蘇祈,別挑戰(zhàn)我的底線?!?/p>
“否則我現(xiàn)在就搬出去,從此跟你兩不相欠!”蘇祈梗著脖子,眼淚還在掉,氣勢卻一點沒輸。
陳佳佳嚇壞了,拉著蘇祈的胳膊:“祁祁,別說了……”
沈硯死死盯著蘇祈,胸口劇烈起伏。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掏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讓平臺解開‘蘇祈’的賬號……現(xiàn)在就辦?!?/p>
掛了電話,他看都沒看蘇祈,轉(zhuǎn)身往外走。走到門口時,腳步頓了頓,聲音冷得像冰:“我在樓下等你。想清楚了就下來,不想清楚……這房子的門禁,我隨時能換?!?/p>
門被帶上的瞬間,蘇祈的腿一軟,順著墻滑坐在地上。陳佳佳趕緊蹲下來抱住她,兩人就那么抱著哭了半天。
“祁祁,怎么辦?。俊标惣鸭堰煅手f,“就算賬號解開了,他肯定還會找別的麻煩……”
蘇祈吸了吸鼻子,從地上爬起來,抹掉眼淚:“怕他干什么?他越是這樣,我們越要做下去。”
她走到窗邊,看著樓下那輛黑色賓利,眼神一點點變得堅定:“他不是覺得直播不體面嗎?我就做給他看,住他的房子,也能靠自己活出樣子?!?/p>
下午五點,直播賬號果然恢復(fù)了。陳佳佳看著后臺涌進(jìn)來的消息,突然“哇”地一聲哭了:“祁祁,你快看!好多人給我們發(fā)私信支持我們!還有人說要幫我們舉報那個‘硯’!”
蘇祈湊過去一看,私信箱里堆滿了鼓勵的話:
“主播別怕!我們都知道是沈總欺負(fù)人!”
“今晚開播嗎?我們給你撐場子!”
“那個‘風(fēng)過無痕’發(fā)視頻道歉了,說就是想算命,沒想到被沈總誤會……”
蘇祈看著看著,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她拍了拍陳佳佳的肩膀:“別光顧著哭了,準(zhǔn)備一下,今晚照常直播?!?/p>
“真的要播?。俊标惣鸭堰€有點怕。
“當(dāng)然?!碧K祈拿起梳子,對著鏡子慢慢梳順頭發(fā),“而且今晚,不聊星座,不算姻緣?!?/p>
“那聊什么?”
蘇祈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笑了笑,眼神清亮:“聊聊怎么對付仗勢欺人的家伙?!?/p>
晚上七點,“蘇祈”的直播間準(zhǔn)時亮起。在線人數(shù)瞬間突破一萬,彈幕密密麻麻滾過:
“來了來了!主播沒事吧?”
“沈總沒再來搗亂吧?”
“我們都準(zhǔn)備好了!誰欺負(fù)你我們就舉報誰!”
蘇祈穿著件簡單的白色襯衫,頭發(fā)隨意挽在腦后,沒化妝,卻比任何時候都耀眼。她對著鏡頭笑了笑,聲音清清爽爽:“大家好,我是蘇祈?!?/p>
陳佳佳在旁邊比了個加油的手勢,遞過來一杯水。
蘇祈喝了口水,看著屏幕說:“今天不想講別的,就想聊聊‘體面’。有人說直播不體面,拋頭露面??稍谖铱磥恚孔约弘p手吃飯,不偷不搶,就是最體面的事?!?/p>
彈幕瞬間刷屏:
“說得對!”
“主播說得太好了!”
“那些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才不體面!”
“我知道有人在背后搞小動作,覺得能拿捏我們?!碧K祈的目光直視鏡頭,像在對某個特定的人說,“但我想告訴他,我蘇祈不是軟柿子。就算住你的房子,花你的租金,我也有自己的骨氣?!?/p>
就在這時,屏幕上飄過一條金色彈幕,ID是“硯”:“想清楚了?下來?!?/p>
蘇祈看都沒看,繼續(xù)說:“今天謝謝大家的關(guān)心,但禮物就不用刷了。我們開直播是想找個安身立命的本事,不是要誰的施舍?!?/p>
她的話音剛落,“風(fēng)過無痕”的ID亮了,沒刷禮物,只發(fā)了條彈幕:“蘇小姐說得好,之前多有冒犯,抱歉?!?/p>
蘇祈對著鏡頭點了點頭:“沒關(guān)系?!?/p>
接下來的直播,蘇祈沒再算命講風(fēng)水。她就坐在那里,聊自己的經(jīng)歷——聊怎么靠獎學(xué)金讀完大學(xué),聊做兼職被刁難時怎么硬著頭皮應(yīng)對,聊被騙后和陳佳佳互相打氣的日子,聊住在這里的心情:“房東人很好,給了我很多方便,但這不妨礙我靠自己賺錢?!?/p>
陳佳佳在旁邊偶爾插話,說到好笑的地方,兩人一起笑得前仰后合;說到難的時候,蘇祈眼圈紅了,陳佳佳就趕緊遞紙巾,自己也偷偷抹眼淚。
直播間的氣氛前所未有的好,沒有炫目的禮物特效,沒有低俗起哄,只有密密麻麻的暖心彈幕:
“主播加油!我們支持你!”
“我也是剛畢業(yè)找工作,特別能理解你!”
“等我發(fā)工資了給你刷禮物,不是施舍,是支持!”
直播快結(jié)束時,蘇祈看著屏幕,突然笑了:“說個小秘密吧。我學(xué)算命,是因為以前總被人欺負(fù),想看懂人心。后來發(fā)現(xiàn)人心難懂,但日子是實的,你對它認(rèn)真,它總會回應(yīng)你?!?/p>
關(guān)掉直播的瞬間,陳佳佳看著后臺數(shù)據(jù)歡呼起來:“祁祁!我們漲了五千粉!好多人預(yù)約算命,愿意付咨詢費!”
蘇祈湊過去一看,私信里全是預(yù)約信息,還有人想請她看風(fēng)水布局。
“你看,”蘇祈笑著說,“行得正坐得端,就不怕歪門邪道?!?/p>
陳佳佳重重點頭,突然指著窗外:“祁祁,你看!那輛車走了!”
蘇祈往樓下看去,賓利果然不見了。她拿出手機,沈硯發(fā)來一條短信:“你贏了。”
嘴角忍不住彎了彎,她刪了短信,轉(zhuǎn)身對陳佳佳說:“別管他了。我餓了,出去吃火鍋慶祝一下?”
“好啊好??!”陳佳佳立刻點頭,“附近有家超好吃的!”
兩人鎖上門,走在初秋的晚風(fēng)里,路燈把影子拉得長長的。陳佳佳嘰嘰喳喳說著明天的直播計劃,蘇祈聽著,偶爾應(yīng)兩聲,心里一片平靜。
她知道,沈硯不會就這么算了,風(fēng)暴或許才剛剛開始。但那又怎么樣?她早就不是那個需要依附別人的小姑娘了。一個人闖過那么多難關(guān),骨頭早就磨硬了。
路是自己選的,再大的風(fēng)雨,她也會一步步走下去。
走到火鍋店門口時,蘇祈的手機響了,陌生號碼。她猶豫了一下接起。
“蘇小姐嗎?”電話里傳來溫和的女聲,“我是‘星途’直播平臺的運營總監(jiān),看了你的直播,想談?wù)労灱s的事……”
蘇祈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她看了眼身邊興高采烈的陳佳佳,對著電話說:“好啊,什么時候見?”
風(fēng)從街角吹過,帶著火鍋的香氣,也帶著新生的希望。蘇祈知道,屬于她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而那些潛伏的風(fēng)暴,終將在她們往前走的腳步里,慢慢露出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