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白蓮凈土,尚有一線生機!”
蘇挽云的聲音斬釘截鐵,如同劃破驚濤駭浪的定海神針,瞬間刺破了籠罩在我和陳墨心頭的巨大恐懼與絕望。常平倉方向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夜空,那沖天的烈焰,伴隨著絕望的嘶吼、瘋狂的吶喊、以及令人毛骨悚然的啃噬聲,構(gòu)成了一幅比地獄更恐怖的末日畫卷。馬蹄聲如同催命的鼓點,由遠及近,大地都在微微震顫!崔煥的大軍到了!
沒有時間猶豫!更無暇去深究云衍道長那神秘示警背后的深意!留下,必是粉身碎骨!
“走!”我嘶啞著喉嚨應(yīng)道,一把攙扶起仍在干嘔顫抖的陳墨。
蘇挽云眼神銳利如鷹,迅速掃視了一眼混亂血腥的四周,選定了一條與馬蹄聲方向相反的、堆滿廢棄雜物和垃圾的窄巷?!斑@邊!快!”
我們緊跟著她,幾乎是手腳并用地鉆進那條散發(fā)著惡臭的黑暗窄巷。巷子曲折幽深,兩側(cè)是搖搖欲墜的土墻和高低錯落的破爛棚屋。腳下的地面泥濘不堪,混雜著污穢的冰水、腐爛的菜葉和不知名的穢物。刺鼻的酸腐氣味直沖腦門,令人幾欲窒息。頭頂?shù)囊箍毡桓邏碗s亂的棚頂切割成狹窄扭曲的一線,遠處常平倉的火光在這里投下詭異跳動的光影。
蘇挽云卻如同游魚入水,對這片污穢的迷宮無比熟悉。她身形靈活地在前引路,時而側(cè)身擠過兩堵幾乎貼在一起的危墻,時而矮身鉆過一道低矮的、布滿蛛網(wǎng)的破門洞。我和陳墨狼狽不堪地緊跟其后,身上名貴的衣袍早已被污泥和墻灰染得看不出本色,臉上、手上也被尖銳的雜物劃出細小的血痕。陳墨肩頭的傷口在劇烈奔跑中再次滲血,但他咬著牙,一聲不吭,眼中只有求生的火焰。
身后,常平倉方向的喧囂達到了頂點!兵刃交擊的鏗鏘聲、戰(zhàn)馬的嘶鳴、兵丁兇狠的呵斥、以及流民更加絕望凄厲的慘嚎,混雜著火焰燃燒的爆裂聲,如同驚濤駭浪般拍打著這黑暗巷道的墻壁!追兵顯然已經(jīng)與暴亂的流民短兵相接!血腥的鎮(zhèn)壓開始了!
每一次巷道的轉(zhuǎn)折,都感覺那死亡的喧囂似乎逼近了一分!每一次沉重的馬蹄聲傳來,都仿佛踏在我們的脊背上!
“快!這邊!”蘇挽云猛地推開一扇虛掩著的、用破草席勉強遮擋的破木門,閃身而入。門內(nèi)是一個極其狹窄、堆滿破筐爛罐的小院,腥臊惡臭更甚。院子盡頭,是一間低矮破敗、仿佛隨時會倒塌的土地廟,廟門上的紅漆早已剝落殆盡,露出朽爛的木色。
蘇挽云沒有絲毫停頓,直接沖向那間破廟。她撥開廟門口垂掛的、沾滿油膩灰塵的破布簾,里面黑洞洞一片,只有一尊殘破的土地神像在黑暗中模糊地顯出輪廓。
“跟上!”她低喝一聲,率先鉆了進去。
我和陳墨毫不猶豫地跟入。廟內(nèi)空間極小,彌漫著濃重的香灰和霉爛混合的氣味。蘇挽云迅速繞到神像背后,那里有一塊明顯松動的地磚。她蹲下身,手指在磚縫邊緣摸索了幾下,用力一摳!
“咔噠”一聲輕響。
那塊地磚竟被她輕松掀起,露出下面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更加陰冷、帶著濃重土腥氣的風(fēng),從洞內(nèi)涌出!
“下去!”蘇挽云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陳墨第一個滑了下去。我緊隨其后,雙腳觸到冰冷濕滑的泥土臺階。蘇挽云最后進入,反手將那塊地磚輕輕合攏。最后一絲微弱的光線被徹底隔絕,世界陷入了純粹的、令人心悸的黑暗和死寂。只有我們?nèi)舜种氐拇⒙?,在狹小的地道入口處回蕩。
“跟我來,小心腳下?!碧K挽云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她似乎對這里的環(huán)境熟悉到閉眼也能行走,腳步沉穩(wěn)地在前引路。
地道狹窄、低矮,僅容一人彎腰通過。腳下是濕滑粘膩的泥土,墻壁也是潮濕的土壁,散發(fā)著濃重的土腥和霉菌混合的難聞氣味??諝獬翋灦”?。黑暗中,我們只能摸索著冰冷的土壁,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蘇挽云身后,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
這黑暗仿佛沒有盡頭。時間在絕對的寂靜和壓抑中失去了意義。不知走了多久,也許是一刻鐘,也許是半個時辰,前方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微弱的光亮。那光亮并非出口的陽光,而是一種昏黃的、搖曳不定的光暈,像是油燈發(fā)出的光芒。
隨著光亮漸近,地道也逐漸變得開闊起來。前方似乎是一個相對寬敞的地下空間。同時,一些模糊的人聲也隱約傳來,帶著壓抑的交談和痛苦的呻吟。
終于,我們走出了狹窄的甬道,踏入了一個……難以形容的地下世界。
眼前是一個巨大的、由天然溶洞改造而成的空間。洞頂高聳,怪石嶙峋,在昏黃的油燈光芒下投下猙獰扭曲的影子??諝庖琅f潮濕陰冷,但那股純粹的土腥氣被另一種濃烈的氣味所取代——那是血腥味、草藥味、汗臭味、以及人體聚集產(chǎn)生的渾濁氣息混合在一起的、令人窒息的復(fù)雜味道。
無數(shù)的人影在昏暗中晃動!
靠近洞口這片較為寬敞的地帶,密密麻麻地躺滿了人!男女老少皆有,個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身上帶著各種傷口——凍瘡潰爛的、被毆打的、被刀槍所傷的、還有更多是純粹因饑餓和寒冷而奄奄一息的!痛苦的呻吟、壓抑的咳嗽、嬰兒微弱的啼哭聲,如同背景的雜音,充斥在偌大的空間里。幾個同樣穿著素凈灰衣、但袖口繡著小小白色蓮花圖案的女子,正穿梭在傷患之間,動作麻利地清洗傷口、敷藥、喂水。她們神情專注而疲憊,眼神卻異常堅定。
這里是……白蓮教的據(jù)點?不,這更像是一個巨大的、藏在地下的難民營!
“蘇姐姐!你回來了!”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同樣穿著灰衣、袖口繡著白蓮的小姑娘看到蘇挽云,立刻跑了過來,臉上帶著驚喜和憂慮,“外面……外面動靜好大!常平倉那邊……”
“小蕓,別問那么多。”蘇挽云打斷她,語速飛快,“這兩位是陸大人和陳先生,是我們的客人。陳先生受傷了,快帶他去處理傷口!用最好的金瘡藥!”她指向陳墨肩頭的傷。
“是!”小姑娘小蕓立刻應(yīng)道,攙扶起虛弱的陳墨,“陳先生,跟我來。”
陳墨擔憂地看了我一眼,我點點頭:“快去?!彼@才跟著小蕓,走向傷員聚集處。
蘇挽云轉(zhuǎn)向我,昏暗的光線下,她的臉龐顯得更加清瘦,眼神卻亮得驚人:“陸大人,受驚了。此地簡陋,但暫時安全。崔煥的兵,一時半會兒還找不到這里?!?/p>
我環(huán)顧著這如同地獄縮影般的地下世界,看著那些在痛苦中掙扎的生命,看著那些穿梭其間、如同淤泥中綻放的白蓮般的女子,心中的震撼無以復(fù)加。這哪里是什么“凈土”?這分明是承運王朝的膿瘡潰爛后,被逼入地底的最后一點生機!是絕望深淵中,用微光苦苦支撐的方舟!
“蘇姑娘……這些人……”我的聲音沙啞。
“都是河洛府活不下去的百姓?!碧K挽云的聲音平靜,卻蘊含著巨大的悲愴,“被崔煥奪了田的,被皇陵征夫累垮丟棄的,在雪災(zāi)中失去家園的……還有今夜……從常平倉那地獄里僥幸逃出來的……”她目光投向地道入口方向,仿佛能穿透土層,看到外面的血火煉獄,“我們能救下的……只是九牛一毛?!?/p>
九牛一毛!這觸目驚心的景象,還只是九牛一毛?那地面上,又有多少枯骨無人收殮?有多少冤魂在寒風(fēng)中嗚咽?
“為什么要救我?”我看著蘇挽云的眼睛,問出了心底最大的困惑,“我是陸臨淵,蘭陵陸氏的嫡子,是你們口中‘朱門酒肉臭’的世家子弟,是這吃人王朝的一部分!在你們眼里,我難道不該是敵人嗎?”
蘇挽云靜靜地看著我,那雙清澈的眸子里沒有仇恨,只有一種深沉的、仿佛看透世事的悲憫和……一絲微弱的希望。
“因為你在光祿寺,為那百石糧食站了出來?!?/p>
“因為你在那被焚毀的村莊前,試圖阻止崔煥?!?/p>
“因為你在常平倉里,看到了那滿倉的沙土和謊言!”
她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如同重錘敲打在我的心上。
“陸臨淵,”她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你的血,還未冷透。你的眼中,還有憤怒,還有痛苦,還有……一絲未曾泯滅的良知。這與你的姓氏無關(guān),與你身上的官袍無關(guān)?!?/p>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這巨大溶洞中掙扎求生的蕓蕓眾生,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神圣的肅穆:
“紅陽劫盡,白陽當興。白蓮凈土,渡的是所有在黑暗中掙扎、心中尚存一絲善念的生靈。你心中的那點光,值得被引渡?!?/p>
“渡?”我咀嚼著這個字,看著眼前這人間地獄般的景象,一股巨大的荒謬感涌上心頭,“渡往何處?這地下,便是凈土嗎?不過是茍延殘喘罷了!這渾濁的世道,這吃人的承運,何時能盡?這‘白陽’,又在何方?”我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悲憤和質(zhì)疑。
蘇挽云沒有立刻回答。她沉默了片刻,眼中那悲憫的光芒漸漸沉淀,化作一種無比堅定的、近乎鋼鐵般的意志。她緩緩抬起手,指向這巨大溶洞的更深處。
“陸大人,請跟我來??纯凑嬲摹咨弮敉痢!?/p>
她不再多言,轉(zhuǎn)身朝著溶洞深處走去。那里,昏黃的油燈光芒似乎更加密集,隱約傳來鐵器敲打、水流沖刷和一種低沉的、富有節(jié)奏的、像是許多人一起勞作的號子聲。
我?guī)е鴿M心的疑惑和一種莫名的沉重,跟在她身后。穿過一片片傷員聚集的區(qū)域,空氣中混雜的氣味更加刺鼻。我們逐漸深入溶洞腹地。
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更加巨大、被人工開鑿?fù)卣惯^的穹形洞窟!洞壁明顯有斧鑿的痕跡,支撐著粗大的原木立柱。與入口處的混亂和痛苦截然不同,這里雖然依舊昏暗,卻呈現(xiàn)出一種奇異的、井井有條的秩序感!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靠著洞壁挖掘出的、一排排巨大的地窖!窖口用木板封蓋,但縫隙中透出濃郁的、令人心安的谷物清香!幾個精壯的漢子正在小心翼翼地檢查窖口的封泥,旁邊還有手持簡陋武器、目光警惕的守衛(wèi)!那是……糧倉!規(guī)模雖然無法與地上虛假的常平倉相比,但在這地底深處,這糧食的香氣,便是活命的希望!
“這是我們用盡一切辦法,從牙縫里省下、一點點積攢起來的‘真常平’?!碧K挽云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自豪和沉重,“杯水車薪,但能救一個是一個?!?/p>
目光移向洞窟中央,那里架設(shè)著幾個巨大的爐灶!爐火熊熊燃燒,上面架著數(shù)口驚人的大鐵鍋!鍋里的水沸騰翻滾著,散發(fā)出濃郁的米粥香氣!幾十個婦人圍在灶邊,動作麻利地添柴、攪動、將煮好的、粘稠的粟米粥舀進旁邊堆積如山的粗陶碗里。她們臉上帶著疲憊,眼中卻閃爍著一種為他人、也為自己掙命的光芒。粥棚!這地下,竟有一個日夜不停運轉(zhuǎn)的粥棚!
“每人每日兩碗稠粥,一碗藥湯?!碧K挽云的聲音很輕,“這是活下去的底線。”
再往深處,是一片被隔開的區(qū)域??諝庵袕浡鼭獾牟菟幬丁D抢飻[放著許多用木板和草席搭成的簡易床鋪。幾十個傷勢更重、甚至缺胳膊少腿的傷者躺在上面。幾個穿著灰衣、明顯年長些的婦人,正神情專注地為他們清洗傷口、接骨、敷藥。手法雖然簡陋,卻異常沉穩(wěn)。旁邊,還有幾個婦人抱著襁褓中的嬰兒,用破布蘸著米湯,小心翼翼地喂食。她們的眼神溫柔而堅韌,仿佛懷抱著的是整個世界的希望。醫(yī)館!育嬰堂!
“能救一個是一個……”蘇挽云看著一個婦人輕輕拍打著懷中的嬰兒,眼中泛起一絲水光,聲音幾不可聞。
最后,我的目光被洞窟最深處、靠近一面相對平整巖壁的地方所吸引。那里沒有傷員,沒有粥棚,沒有藥味。只有幾十個孩子!大的不過十一二歲,小的只有五六歲。他們整齊地坐在鋪著干草的地上,雖然個個面有菜色,衣衫破爛,但小臉卻洗得干干凈凈,眼神專注而明亮!
巖壁前,一個穿著洗得發(fā)白的儒生長衫、背脊微駝、面容清癯的老者,正用一根燒焦的木棍,在巖壁上用力地書寫著。他的聲音沙啞卻清晰,在空曠的洞窟中回蕩: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苛政猛于虎!”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他每寫下一個字,每念出一句,下面的孩子們便跟著大聲誦讀!那稚嫩卻整齊劃一的聲音,在這充滿苦難的地底深處,如同穿透烏云的陽光,帶著一種震撼人心的、不屈的力量!學(xué)堂!這不見天日的地底,竟藏著一座傳授著禁忌之言的學(xué)堂!
“他們……是希望?!碧K挽云的聲音在我身邊響起,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肅穆,“只要火種不滅,只要還有人記得這些道理,這渾濁的紅陽,終有燃盡之時!白蓮開處,便是凈土!”
我站在洞窟的入口,如同被無形的巨浪擊中,渾身僵硬,靈魂都在震顫!眼前的一切,徹底打敗了我的認知!這不是一群只會念經(jīng)吃齋、蠱惑人心的邪教徒!這是一個在絕境中,依舊頑強地保存著秩序、傳承著文明火種、踐行著最樸素仁義的……地下王國!
糧倉、粥棚、醫(yī)館、育嬰堂、學(xué)堂……這些承載著人類最基礎(chǔ)生存和最高貴精神的場所,在這承運王朝最黑暗的角落,如同淤泥中倔強綻放的圣潔白蓮,頑強地存在著!支撐著它運行的,不是強權(quán),不是金錢,而是那一個個穿梭其間的灰衣女子眼中燃燒的、近乎信仰的光芒!是那些傷患眼中殘存的、對生的渴望!是那些孩子誦讀著“民為貴”時,眼中純粹的希望!
“白蓮開處,便是凈土……”我喃喃地重復(fù)著這句話,看著巖壁上那被木炭用力寫下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只覺得一股滾燙的熱流,混雜著巨大的悲憫、前所未有的震撼和一種靈魂被凈化的顫栗,猛地沖上頭頂,沖垮了所有世家公子的矜持與藩籬!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灰衣的中年婦人,攙扶著一個臉色蠟黃、氣息奄奄的農(nóng)婦,跌跌撞撞地跑到蘇挽云面前。
“蘇……蘇姑娘!救救我男人!救救他!”那農(nóng)婦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抓住蘇挽云的衣角,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聲音嘶啞絕望,“他……他被崔府的惡奴打斷了腿,扔在‘野狼溝’!我……我爬回來報信……他快不行了!求求你!救救他!”她哭喊著,從懷中哆哆嗦嗦地掏出一張沾著血跡、皺巴巴的紙,高高舉起,如同獻祭般捧到蘇挽云面前!
“這是……這是俺家的田契!俺男人用命護下來的!俺……俺把它獻給白蓮圣母!只求……只求圣母開恩!救俺男人一命??!”農(nóng)婦的額頭重重磕在冰冷潮濕的泥地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借著昏黃的燈光,我看清了那張紙。那根本不是什么官府印制的、規(guī)整的田契文書!而是一張粗糙發(fā)黃、邊緣撕裂的毛邊紙!上面用歪歪扭扭、仿佛用盡全身力氣寫下的字跡,記錄著田畝位置、大小。在紙張下方,沒有官印,只有一個用鮮血按下的、模糊而刺眼的——手?。?/p>
血手??!
這哪是田契?
這是被奪去土地、被逼入絕境的農(nóng)夫,用生命和鮮血寫就的控訴狀!是用絕望刻下的血書!
蘇挽云的身體猛地一顫!她蹲下身,雙手顫抖著接過那張沾著血污的“田契”,看著上面那個模糊卻無比沉重的血手印,清亮的眸子里瞬間蓄滿了淚水,混合著無邊的憤怒與悲憫!
“大姐……”她的聲音哽咽了,雙手緊緊攥著那張輕飄飄、卻又重逾千鈞的血契,仿佛捧著的是那顆在絕望中依舊不肯放棄的心,“快起來!人在哪里?帶路!我們立刻去救人!”
她猛地站起身,眼中的淚水瞬間被一種鋼鐵般的決絕取代!她環(huán)視四周,聲音不大,卻如同金石交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和力量,瞬間傳遍了整個忙碌的洞窟:
“姐妹們!帶上藥!帶上擔架!跟我走!去野狼溝!”
“救人!”
隨著她一聲令下,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整個地下洞窟瞬間被點燃!那些正在熬粥的婦人放下了勺子,正在敷藥的女子收起了紗布,正在警戒的漢子握緊了簡陋的武器,連那些躺在病床上的傷員,都掙扎著抬起了頭!無數(shù)道目光瞬間聚焦在蘇挽云身上,匯聚成一股無聲卻磅礴的力量!
沒有遲疑!沒有抱怨!只有一種近乎本能的、源自生命最深處的守望相助!
“走!”
“救人!”
“帶上家伙!”
低沉而堅定的應(yīng)和聲在洞窟中此起彼伏!人影快速而有序地行動起來!拿藥的,扛擔架的,點起火把的……片刻之間,一支由數(shù)十名灰衣男女組成的、沉默而堅定的隊伍,便集結(jié)在蘇挽云身后!火光映照著他們疲憊卻堅毅的臉龐,如同地底燃起的燎原之火!
蘇挽云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復(fù)雜無比,有決絕,有托付,也有一絲深藏的疲憊。她沒有說話,只是用力握緊了手中那張沾血的“田契”,然后猛地轉(zhuǎn)身,高舉火把!
“開地道!目標——野狼溝!”
“救我們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