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冰冷、無邊無際的黑暗。
意識如同沉在萬丈冰洋的底部，被巨大的水壓碾碎，又被刺骨的寒流凍結(jié)。無數(shù)破碎的畫面在黑暗中翻涌、撞擊，發(fā)出無聲的尖嘯：
車輪下那只伸向虛空的枯手，青紫僵硬，沾著骯臟的雪沫……
瓊林宴上流光溢彩的紫玉如意，冰冷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
光祿寺后庫，被粗暴掩埋的糧袋下，滲出的暗紅血跡……
常平倉內(nèi)巨大的空洞，霉?fàn)€的沙土氣息嗆入肺腑……
野狼溝！斷肢！殘軀！被剖開的胸腔！凝固的、絕望的血！啃噬的白骨！
崔煥那張冷酷的臉，在火光中獰笑！
蘇挽云高舉的那張紙！那個模糊、沉重、刺眼的——血手印！
“啊——！”
一聲無聲的嘶吼在靈魂深處炸開！巨大的痛苦如同燒紅的鐵釬，猛地貫穿了凍結(jié)的意識！
劇痛！
不是來自肩膀那道被弩箭擦過的火辣傷口。
是來自靈魂深處！仿佛有什么東西被硬生生撕裂、剝離，留下一個巨大而灼燙的空洞！那空洞里，燃燒著無邊無際的憤怒、悲愴、恥辱和一種……滅頂?shù)淖飷焊校?/p>
“呃……”
一聲極其微弱、如同瀕死小獸般的呻吟，從我干裂的喉嚨里擠出。沉重的眼皮仿佛粘連著萬鈞鉛塊，每一次試圖掀開，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和眩暈。
視野里一片模糊的光暈在晃動，伴隨著低低的、壓抑的啜泣聲和一種……極其熟悉的、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草藥混合血腥的氣味。
“公子！公子你醒了！蘇姑娘！蘇姑娘！公子醒了！”青墨帶著哭腔的、狂喜的呼喊在耳邊炸開，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
視野艱難地聚焦。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青墨那張?zhí)闇I橫流、沾滿污跡的臉，他的眼睛紅腫得像桃子，里面盛滿了劫后余生的驚恐和此刻的狂喜。再往上，是溶洞那猙獰嶙峋、在昏黃火光下如同鬼魅獠牙的穹頂。
我躺在一張鋪著厚厚干草、還算柔軟的簡易床鋪上。身上蓋著粗糙卻干凈的麻布被子。肩膀的傷口被仔細(xì)清洗包扎過，傳來陣陣清涼和刺痛交織的感覺。
“別動?！币粋€清冷而疲憊的聲音響起。蘇挽云的身影出現(xiàn)在視野里。她換下了那身染滿血污的灰衣，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素色布裙，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是濃重的青影。但她那雙眼睛，依舊清澈，此刻正專注地看著我，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和……審視。她手中端著一個粗陶碗，碗里是冒著熱氣的、黑乎乎的藥汁。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蘇挽云的聲音很平靜，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事情，但那份平靜下，卻蘊含著風(fēng)暴過后的巨大疲憊和沉重?！芭惫バ?，又兼風(fēng)寒箭創(chuàng)，氣血逆亂。能醒過來，是白蓮圣母庇佑?！彼龑⑺幫脒f到青墨手里，“扶他起來，慢慢喂他喝下去。”
藥汁極其苦澀，帶著濃烈的土腥氣，滑過喉嚨，如同吞咽滾燙的砂礫。但此刻，這苦味卻奇異地壓制了胃里翻騰的惡心感和靈魂深處那撕裂般的灼痛。
我艱難地轉(zhuǎn)動眼珠，看向溶洞深處。粥棚的灶火依舊在燃燒，但火光似乎黯淡了許多。傷員區(qū)域更加擁擠，痛苦的呻吟聲此起彼伏，空氣中彌漫著絕望和死亡的氣息。學(xué)堂的巖壁前空蕩蕩的，沒有孩子，也沒有那個書寫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清癯老者。整個地下“凈土”，籠罩在一片巨大的、無聲的悲慟之中，如同暴風(fēng)雨后死寂的海面，沉浮著破碎的船骸。
野狼溝……那數(shù)十個沒有回來的人……那被府兵刀鋒砍倒的身影……那絕望的嘶吼和臨死的慘嚎……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剛剛蘇醒的意識！
“他們……”我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每一個字都像砂紙摩擦著喉嚨，“……回來了多少？”
蘇挽云喂藥的動作微微一頓。她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濃重的陰影。她沒有看我，只是看著碗中晃動的藥汁，聲音低得像耳語：“四十七人出去。算上你和青墨，帶回來二十一人。其中……有七個，沒能熬過昨夜。”她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重傷的還有八個，能不能活……看天意。”
四十七……二十一……七個……八個……
冰冷的數(shù)字，每一個都代表著一條曾經(jīng)鮮活的生命！代表著野狼溝那血染的亂石堆里，又多了一具無法瞑目的尸?。?/p>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攫住了心臟，比這地底的寒氣更甚！我猛地閉上眼，野狼溝那地獄般的景象再次清晰地浮現(xiàn)：被斬斷的腿，剖開的胸腹，府兵獰笑的刀鋒，崔煥冷酷的眼神！還有……蘇挽云浴血奮戰(zhàn)的身影，那些用身體阻擋刀鋒的灰衣男女！
“嘔……”胃里又是一陣劇烈的翻騰，剛喝下的藥汁混合著膽汁猛地涌上喉嚨！我一把推開青墨遞過來的藥碗，趴在床沿劇烈地干嘔起來，卻什么也吐不出，只有無盡的酸水和撕裂般的痛苦！
“公子！”青墨嚇得手足無措。
蘇挽云沉默地看著我痛苦的掙扎，沒有阻止，也沒有安慰。她的眼神復(fù)雜，有悲憫，有理解，也有一絲深藏的、近乎同等的痛苦。
良久，等我虛脫般癱回草鋪，只剩下粗重而痛苦的喘息時，她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疲憊：“憤怒？痛苦？覺得這世道不公？想砸碎這一切？”
她的目光銳利起來，直視著我布滿血絲的雙眼：“陸臨淵，收起你那世家公子悲天憫人的眼淚！在這地底，眼淚換不來糧食，換不來傷藥，更換不回死去的兄弟姊妹！憤怒？這地下每一個人，誰不是背負(fù)著血海深仇？誰的憤怒不比你深千倍萬倍？！”
她的話像冰冷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我剛剛蘇醒、依舊脆弱不堪的靈魂上！
“看看他們！”蘇挽云猛地指向那些在痛苦中呻吟掙扎的傷員，指向那些在粥棚前沉默勞作的婦人，指向角落里抱著嬰兒、眼神麻木的母親?！八麄兊奶锉粖Z了！他們的屋被燒了！他們的親人被殺了！被扔進野狼溝喂狼！被填進了皇陵的地基！被崔煥的府兵像砍草一樣砍倒！他們連憤怒的力氣都快沒有了！他們只想活！只想在這吃人的世道里，抓住一點點活下去的希望！”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泣血的控訴：“你以為你看到的憤怒和痛苦就是全部？不！這地底最深的，是絕望！是看不到盡頭的黑暗！是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見到太陽的恐懼！我們在這里熬著，撐著，用草根樹皮，用發(fā)霉的谷粒，用一點點偷來的藥，用命去換命！不是為了讓你來表演你那遲來的良心發(fā)現(xiàn)！是為了守住最后一點火種！是為了讓那些孩子記住，‘民為貴’！是為了有一天，能把這血淋淋的真相，捅破這腐爛的承運天！”
整個溶洞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只有蘇挽云那如同控訴般的聲音在回蕩，撞擊著冰冷的巖壁，也撞擊著每一個幸存者的心。傷員停止了呻吟，婦人們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所有人都抬起頭，望向這邊。他們的眼神不再是麻木，而是燃燒著無聲的火焰，那火焰里，是蘇挽云所說的——絕望深處，用血淚澆灌出的、不肯熄滅的恨意與執(zhí)念！
“火種……”我喃喃地重復(fù)著這個詞，目光掃過那一張張被苦難刻滿痕跡的臉，掃過巖壁上那尚未被擦去的炭跡，最后落在蘇挽云那雙燃燒著不屈火焰的眸子上。那火焰，似乎穿透了我靈魂深處的空洞，點燃了里面某些沉寂的東西。
“那……我能做什么？”我的聲音依舊嘶啞，卻不再僅僅是痛苦的呻吟，而是帶著一種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尋求方向的迷茫和……一絲微弱卻真實的渴望。不再是居高臨下的憐憫，而是身處其中、尋求同路的詢問。
蘇挽云靜靜地看著我，眼中的銳利漸漸沉淀。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緩緩彎下腰，從她隨身攜帶的那個鼓鼓囊囊的布包深處，極其珍重地取出一物。
是那張“田契”。
沾滿血污的毛邊紙，皺巴巴，邊緣被浸透成暗紅色，變得硬挺。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跡記錄著田畝的位置和大小。下方，那個用生命按下的血手印，在昏黃的火光下，紅得刺眼，紅得驚心！仿佛還能感受到那農(nóng)夫在棍棒加身、家園被焚時的絕望與不甘！那不是一個印記，是一個詛咒！一個控訴！一個用生命刻下的、對這不公世道的血淚檄文！
蘇挽云沒有將它遞給我。她只是將它展開，高高舉起，讓溶洞內(nèi)每一個人都能清晰地看到！
“這是什么？”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整個空間。
沉默。
死寂般的沉默。
只有粗重的呼吸聲，和巖頂水珠滴落的“嗒嗒”聲。
“是血！”角落里，那個斷了一條腿、曾發(fā)出孤狼般哀嚎的漢子，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那張血契，嘶聲吼道！他的聲音如同破鑼，帶著刻骨的仇恨和悲痛！
“是命！”一個失去丈夫的婦人，抱著年幼的孩子，聲音顫抖，淚流滿面。
“是崔煥的罪證！”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灰衣漢子，咬著牙，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是這承運的天！瞎了的眼！”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者，用盡力氣捶打著地面，渾濁的老淚縱橫。
悲憤的低語如同潮水般響起，匯聚成一股無聲卻足以撼動山岳的力量！
蘇挽云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后落回我的臉上，那雙清澈的眸子此刻如同寒潭映月，冰冷而深邃：
“陸臨淵，你問我你能做什么？”
她一字一頓，聲音如同金鐵交擊，敲打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記住它！”
“用你的眼睛，記住這上面的每一個字！記住這個血手??！”
“用你的心，記住這血手印背后的人！記住他的田是怎么沒的！記住他的腿是怎么斷的！記住他是怎么被像垃圾一樣丟在野狼溝等死的！”
“記住河洛府外荒蕪的田地！記住常平倉里發(fā)霉的沙土！記住野狼溝里累累的白骨！記住今夜這地底，每一張被苦難刻滿的臉！記住每一個死去的人的名字！”
“然后，用你的命，去問一問那坐在紫宸殿上的皇帝，問一問那三省九卿的袞袞諸公，問一問那清河崔氏的高門大閥——”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
“這天下，是誰的天下？！”
“這血債，該由誰來償？！??！”
“轟！”
仿佛一道無形的驚雷在我腦海中炸開！靈魂深處那巨大的空洞，被這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詰問徹底點燃！不再是灼痛，而是焚心蝕骨的烈焰！
天下是誰的天下？
血債該由誰來償？！
瓊林宴的鐘鳴鼎食，光祿寺的珍饈百味，父親那沉靜如淵、規(guī)劃著錦繡前程的目光……在這血淋淋的詰問面前，轟然崩塌！化作齏粉！露出下面森森的白骨和滔天的血海！
這不是悲憫！不是施舍！這是清算！是復(fù)仇！是這地底萬千冤魂泣血的吶喊！
“嗬……嗬嗬……”我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喘息，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前所未有的、幾乎要將靈魂都焚燒殆盡的憤怒！那憤怒源自這血契所承載的滔天罪惡，源自對自身過往十八年錦衣玉食的徹底厭棄和憎恨！源自一種必須做點什么、必須砸碎些什么的、毀滅性的沖動！
我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蘇挽云手中那張高高舉起的血契！那上面的血手印，仿佛活了過來，帶著無盡的怨毒和期盼，死死地抓住了我的心臟！
“給我……”我的聲音嘶啞破裂，如同砂輪摩擦，帶著一種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近乎兇戾的氣息。我掙扎著，用盡全身力氣，試圖從草鋪上撐起身體，手臂因用力而劇烈顫抖，肩膀的傷口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但我渾然不覺！我的眼中，只有那張血契！
青墨驚恐地想按住我：“公子！你的傷！”
蘇挽云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看著我，眼神深邃如淵。
我猛地甩開青墨的手！身體因脫力而重重地晃了一下，幾乎栽倒，但我咬著牙，用最后的力氣，朝著蘇挽云的方向，伸出了那只沾著泥污、帶著箭傷、曾經(jīng)只握過紫玉如意和狼毫筆的手！
那只屬于蘭陵陸氏嫡長子、光祿寺珍饈署丞、玄宸陵營造副使的手！
此刻，它只想抓住那張沾滿底層農(nóng)夫鮮血的控訴狀！
我的身體因劇痛和虛弱而劇烈搖晃，視線模糊，冷汗浸透了單薄的衣衫。但我伸出的手，卻如同鐵鑄般懸在空中，五指箕張，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決絕！
溶洞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這只伸出、顫抖、卻異常堅定的手上。傷員停止了呻吟，婦人忘記了攪動粥勺，抱著嬰兒的母親捂住了孩子的嘴。連洞頂?shù)温涞乃槁?，都仿佛被這凝重的氣氛凍結(jié)。
蘇挽云眼中那冰冷的審視，終于緩緩融化，化作一絲極其復(fù)雜的光芒。有震動，有探究，有難以言喻的悲憫，最終沉淀為一種沉重的……認(rèn)可。她緩緩地、極其鄭重地，將手中那張浸透了血淚的“田契”，放入了我的掌心。
紙張冰冷、粗糙、沉重。那血手印的位置，仿佛還殘留著生命最后的余溫，帶著一種滾燙的刺痛感，瞬間灼穿了皮膚，直抵靈魂！它不再是一張紙，而是一塊燒紅的烙鐵！一座壓在肩頭的血山！一份來自地獄的契約！
我死死地攥住它！用盡全身的力氣！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尖銳的疼痛，卻無法抵消那靈魂被烙印的灼燒感！
“嗬……”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如同負(fù)傷野獸般的低吼。身體再也支撐不住，重重地跌坐回草鋪上，濺起幾縷塵土。但我握著血契的手，卻高高舉起，未曾放下！
肩膀的傷口在劇烈的動作下崩裂，溫?zé)岬囊后w滲透了包扎的麻布，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喉嚨里涌上熟悉的腥甜氣息。眼前陣陣發(fā)黑，意識如同風(fēng)中殘燭，隨時可能再次熄滅。
但我不能倒下！至少，不是現(xiàn)在！
我強忍著眩暈和劇痛，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濃重的鐵銹味！用這疼痛刺激著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布滿血絲的雙眼，艱難地掃過溶洞內(nèi)每一張沉默的臉，掃過那些在苦難中掙扎、眼中卻燃燒著微弱卻執(zhí)拗火焰的生命。
我的目光最終落在巖壁上，那尚未被擦去的、用木炭用力寫下的八個大字——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那字跡粗糲，卻力透巖壁！如同驚雷，在我燃燒的靈魂深處轟然炸響！瞬間驅(qū)散了最后一絲迷茫和軟弱！
什么蘭陵陸氏！
什么光祿署丞！
什么錦繡前程！
在野狼溝的尸山血海面前！在手中這張浸透血淚的田契面前！在這八個如同天問般的大字面前！
皆是虛妄！皆是罪孽！皆是這腐爛王朝的幫兇！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雜著毀滅與新生氣息的熾熱洪流，猛地沖垮了所有的藩籬！焚燒了過往的枷鎖！
我用盡殘存的全部力氣，猛地抬起頭！不再看那張血契，而是死死盯住蘇挽云那雙映照著火光與深淵的眸子！聲音嘶啞、破裂，卻如同從熔爐中淬煉出的鋼鐵，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玉石俱焚的決絕，在這沉寂的地底轟然炸響：
“好！”
“這血契……”
“我接了！”
“這血債……”
“我背了！”
“這承運的天……”
“我……”
“掀定了?。?！”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摳出的血塊！帶著靈魂被焚燒的劇痛和無邊的憤怒！最后一個字落下，仿佛耗盡了所有的力氣，眼前徹底被無邊的黑暗吞噬。
意識沉淪前，最后的感知，是掌心那張冰冷而沉重的血契，被我死死攥著，仿佛要融入骨血之中。還有蘇挽云那一聲極輕、卻如同烙印般刻入靈魂深處的嘆息：
“記住你的話，陸臨淵。”
“此路……”
“黃泉為引，白骨鋪階?！?/p>
“愿為薪柴?！?/p>
我殘存的意識，在無邊的黑暗中，無聲地回應(yīng)。
手中緊握的血契，是唯一的火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