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哲在看見高翥手里提著的裝著床單、被罩的垃圾袋后,臉色瞬間由冷漠變成了壓抑。
“這是徐哲,我的大學同學。這是,”梁博停頓了一下,只道,“他,我就不用介紹了吧。”
高翥和徐哲卻對他的話同時置若罔聞。
“你好,”高翥友好的主動伸手,笑容禮貌,“我是博文的愛人,我叫高翥?!?/p>
徐哲像是生怕被人誤會他和高翥很熟一樣,輕輕一貼就快速收回,面無表情的答道:“久仰大名?!?/p>
“是嗎?”高翥表現(xiàn)得一如既往的大方、體面,微笑道:“聽說是你帶博文過來的這里。找個機會,我們一起吃個飯,我做東,感謝你的順風車?!?/p>
“不用了?!毙煺芑卮鸬煤芸?,“梁博已經感謝過我了?!?/p>
梁博的目光這時才瞄向徐哲:他用眼神暗示人不要亂來。
“一碼歸一碼?!备唪阋琅f表現(xiàn)得彬彬有禮,“我還是要謝謝你,大過年的幫我陪了博文一整天。今天太不巧了,我們現(xiàn)在就得趕回祁市。我們回源城之前,一定一起吃頓飯,讓我好好感謝一下?!?/p>
“回源城?”徐哲疑惑的皺起眉頭。
梁博不想三個人站在這里聊天。任何地方,他都不想。他只想要快刀斬亂麻的結束這場對話。
高翥又趕在了他之前開開口:
“我們也是剛剛才決定的,還是回去源城住。博文說他還是比較喜歡在源城的生活,我肯定是由著他的?!备唪阏f著自然的轉頭看向身側的人,笑得寵溺又甜蜜。
徐哲的臉色難看到梁博擔心他下一秒就會胡說八道或者動手打人。他生硬的把話題岔開,“那回去再約吧。我們先走了?!?/p>
高翥禮貌的與人道過“再見”后,才與梁博十指緊扣的離開了。
一坐進汽車,高翥就對人道:“我看你那個同學確實對你挺舊情難忘的。你想回源城是因為他嗎?如果他糾纏你,你一定要告訴我?!?/p>
“不是。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他,”梁博非常不想跟高翥談論徐哲,不是基于徐哲前任的身份,而是因為徐哲作為他婚姻陰暗面的見證者,提及許徐哲就是在提醒他自己的軟弱。
“——他沒有糾纏我。只是,只是告訴了我他的想法而已。你放心,窮追猛打這種事,他是不會做的?!?/p>
“你看上去很了解他啊。”高翥對自己的醋意毫不掩飾,甚至是在極力向人展示。
“那不重要了?!绷翰嵲拰嵳f。
高翥的話突然提醒了他:徐哲雖然總在跟自己爭吵、鬧別扭,但其實很好懂;除了他從始至終對所有人都隱瞞的身份,他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自己都不難猜測。相反,看上去對自己千依百順、毫無保留的丈夫,卻讓他越來越看不明白了。
“我說了,我想回源城,只是單純因為祁市讓我覺得很不舒服,很沒有安全感。”梁博提起一側嘴角,讓自己接下來的話盡可能的像是一句隨口一提的玩笑。
“我還夢見過你和一個女人偷情……”
得益于這么多年的耳鬢廝磨,梁博準確無誤的捕捉到了高翥毫秒級的沉默。
梁博坐在副駕駛座上,不動聲色的想:足夠了,這樣就足夠了。再多了的話,他的自尊就沒辦法讓他繼續(xù)留在高翥的身邊了。
“怎么可能?”高翥十分配合他,就像是聽到了一個的玩笑一樣笑了幾聲,然后快速的轉頭看了人一眼,“你怎么不早點告訴我?什么時候開始的?”隨后又開始自責,“是我不好。居然沒注意到你睡得不好。影響到睡眠了嗎?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這樣我們就可以早點搬回去。”
梁博把全部的身體都扔給身下的汽車座椅,平聲道:“都說了,只是一個夢罷了。也就只夢見過那么一次。應該是我在祁市生活得不習慣,所以白天容易胡思亂想的緣故?!?/p>
紅燈的時候,高翥掛在停車檔位,轉頭握住梁博放在腿上的手,安慰人道:“你放心,我會盡快把公司的事情處理好,然后我們就搬回源城。說起來,到底那里才是我們真正的家?!?/p>
高翥的話也不夸張,兩人回國之后一直住在源城一套平層里。那是高翥的父母為其早就置辦下的婚房,房子不算很大,但是可以看見海景。梁博用高翥公司第一年的分紅,把整套房子按照自己的心意重新裝修了一遍。
“也不用那么著急。我公司的事也需要時間,入職沒多久就提離職,我還挺不好意思的?!绷翰┗卮饡r,余光瞟見駕駛座前的顯示屏不是凹陷,而是一塊向外凸出的平板;好奇的問道:“這個車怎么是這樣的?”
高翥剛要作答,前面的車輛開始移動,他也只好掛擋跟上。車輛平穩(wěn)行進后,回答道:“這是電車,我爸爸才買的。我借過來開的?!?/p>
梁博在大街上偶爾見過綠牌的電車,坐倒是第一次。他饒有興趣的問道:“用電的話,那平時應該比油車要便宜吧。貴嗎?我準備回去就學車,到時候就買這種吧?!?/p>
“好啊?!备唪沩樧齑鹜?,像是把剛才的話又想了一遍,問道:“怎么突然想起來學車了?你不是不喜歡開車的嗎?”
梁博心口如一的答道:“就是突然想學了。不想麻煩人?!?/p>
“我不覺得麻煩。”
“我是說別人。比如說,我下次再想出來散心,我就不用——不用麻煩我的那個同學了?!?/p>
“不會了?!备咧娷嚥欢唷④囁僖膊豢?,單手握著方向盤,又去握梁博的手,笑著承諾道:“我不會再讓你有這種機會了。”
梁博偏頭朝人一笑,心道:但愿如此。
回來以后這一周里,徐哲沒有再聯(lián)系過他,他也沒有在四周發(fā)現(xiàn)可疑的車輛或人。倒是高翥出軌的女人向他發(fā)來了添加好友的申請。他憑借微信頭像一眼就認出了人,然后沒有猶豫的就按下了同意鍵。
通過以后,那個人就向他發(fā)來了自己的名字和見面的時間、地點——方斐;第二天工作日的中午,還是那家咖啡館。
梁博沒想到自己這么快就得償所愿了——他實在很好奇這個人主動添加自己好友的原因。
而現(xiàn)在,變成了好奇這個人想要和自己見面的原因。
梁博提前十分鐘進到咖啡館里,見人還沒有來,就隨意的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一杯花茶。他想起上次和徐哲見面的時候,徐哲點的也是這個,突然有恍如隔世之感。
服務員很快就將飲品送上,他道謝后去看手機:離約定的時間不到三分鐘。
“不好意思,讓你等了。”
梁博不覺得意外的抬頭:對面正在入座的女子——他更愿意稱呼為女孩——人如其名,青春靚麗的讓人如沐春風。
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的面對此人,比照片和停車場看到的都要年輕得多,聲音里都透著一股子朝氣蓬勃的力量。他想,難怪高翥會找她當情人,這個人要是自己的同事的話,他也會想要跟人多相處的吧。
“不點咖啡嗎?”方斐看見梁博面前的花茶,好奇的問道,“我聽小飛哥說,你很喜歡這里的咖啡?!?/p>
這個稱呼立刻讓梁博的心情迅速的降至冰點。小飛是高翥的小名,除了高翥的母親,他還沒有聽到過第二個人這樣喚過高翥。
方斐敏銳的察覺出梁博的不悅,笑道:“你就這么介意我?介意到這里的咖啡都不想喝?”
對方的表情不是挑釁而是真心的覺得可笑——他的可笑。
“還好吧,起碼沒有介意到不開車?!?/p>
說完以后梁博就后悔了:他可一點也不想要成為一個,為了爭搶男人而跟人在這里拈酸吃醋、扯皮斗嘴的人。
方斐意外了一瞬。她顯然誤解梁博神情挫敗的緣故,笑道:“你都知道了,所以要求小飛哥跟你搬回源城,對嗎?你覺得這樣做有用嗎?”
梁博重新收拾好情緒,坦然回答人道:“不知道?!?/p>
“他上周才和我上了床。這是最近的一次。”方斐也很坦然。
上周五高翥出去應酬,在他睡著之前都還沒回家。直到他聽到洗手間的水聲,才發(fā)現(xiàn)高翥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進到了臥室里。浴室的水聲響了很久,他還以為是高翥不想打擾他休息,所以在自己解決。
“所以呢。破壞別人的家庭很讓你驕傲嗎?”
梁博憤怒的對象并不是正對面坐著的人,始作俑者是那個讓他深愛到讓自己自甘下賤的人。
方斐聞言輕蹙了一下眉,而后嘴角帶起一個淺笑。
梁博一眼就辨認出,那個眉頭不是因為他話語的冒犯而引發(fā)的不悅,而是下意識的困惑——兩個男人怎么能算是一個家庭。
他被徹底被激怒了。
梁博笑看著人道:“再努力點吧,盡快懷上他的孩子。你上一秒把b超發(fā)給我,我下一秒就跟他去辦離婚。這個,我可以向你保證?;蛘撸阕屗鲃觼斫o我說你們的事,我絕對不會糾纏他一秒?!?/p>
“你要有你說的那么瀟灑,你為什么不主動離開他?甚至都不敢告訴他,你已經知道他跟我在一起的事?”
梁博笑出了聲,“你想得美。我跟他離婚,給你騰地方嗎?他要真這么喜歡你,干嘛要瞞著我?跟我在一起的阻力,跟你可不能比。我一個男人,他對我一沒責任,二沒義務的,如果是內疚的話,那就讓他內疚吧。這是他應得的?!?/p>
方斐大概是事前完全沒預料到,梁博會是這樣反應和這樣的答復。她沉默了一會,雖然臉上還是笑著的,但看得出此前的自信與松弛,已然離她而去。
“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你,你的計劃失敗了。我在公司的調動名單里。只要我簽字同意,我就會跟著他一起回到源城的公司總部?!?/p>
“隨你。我的承諾不變:只要你懷孕,或者高翥主動來找我攤牌,我都會獻上我最真心的祝福。”
梁博站起,雙手插兜,居高臨下的看著人,“這種男人,你喜歡就自己留著吧。但是就算是垃圾,也必須是我扔了的時候,其他人才有資格撿。我的已經付過了,你自便吧?!彼蛔叱隹Х瑞^,就撥通了徐哲的號碼。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他的聲音里還聽得出怒意:“徐哲,你想要跟我上床嗎?我隨時可以?!?/p>
對面沒回答,直接就被掛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