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mega難得不再逞強，老老實實跟在懌霖身后亦步亦趨，生怕從哪飛出來一只大蟑螂給他來個抱臉殺。
兩人在斷崖邊找到了一個山洞，這里離水源不遠，算是適合生火覓食。
懌霖給沈斯年留了些驅(qū)趕獸類的藥粉便出去尋吃食，沈斯年就把用打火石點燃剛剛撿來的樹枝。
懌霖折返了幾趟，分別取回了一些同樣碩大無比的魚蝦、果子，又回了趟飛行器取了盛水的容器裝了些水回來。
沈斯年起初還有些錯愕，后來便一邊過濾水源一邊想著，或許上將時常要在這樣的星球征戰(zhàn)求生吧？
外界對上將的描述總是遙遠得不近人煙，有時候聽得多了，總會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孤傲、冷酷、冰山，沈斯年將一條條標簽撕下，終于發(fā)現(xiàn)他默默追尋的其實也是個活生生的人，這個人也會感到憤怒、開心與懼怕，但他總是克制著表達，好像稍有松懈，就會被人趁虛而入一樣。
這樣片刻都不得安寧的生活，也難怪他的精神力會出問題。
思緒被腳步聲打斷，沈斯年尚未收回的情緒就那樣明晃晃的撞進了對方的眼眸中。
懌霖識人無數(shù)，很輕易便將那抹心疼讀了出來。
他遲疑地順著對方的視線往回看，目光落到了自己手里的巨型貝殼上，貌似找到了答案，“……這種貝類的痛覺并不敏銳?！?/p>
沈斯年“?。俊绷寺?，來不及糾結(jié)于與他的驢唇不對馬嘴的對話便被那貝殼的碩大驚到，“這么大？剛好一半盛水一半煮湯?！?/p>
懌霖只見他手起刀落撬開貝殼，甚至還要用那殼子上演“相煎何太急”，并不像于心不忍，或許是自己看錯了？
沈斯年將貝肉切好放回殼里，加了些過濾好的水煮，懌霖則將魚蝦串好搭在火堆旁慢慢炙烤。
食材的鮮香氣息慢慢飄散開來，火堆明亮地蹦著噼啪聲，沈斯年偷瞄一眼身旁的懌霖，驀地感覺到了一絲難得的煙火氣息。
總覺得……要比在軍團的時候更親近些呢。
烤好的蝦和盛好的湯被一同遞給對方，沈斯年握住那樹枝的底部，指尖無意擦過一只微涼的手。
于是他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上將居然一直在釋放安撫信息素，而他釋放信息素的時候，體溫也會有所下降，“那個……我感覺好多了，您可以……不用再釋放信息素了。”
懌霖單手捏著貝殼碗道：“沒事。”
沈斯年抿了抿唇，用牙齒撕下來一塊熱氣騰騰的蝦肉，隨后他便明白，為什么懌霖會覺得喝營養(yǎng)劑算是苛待了。
現(xiàn)在的技術(shù)發(fā)展得太快，人類做什么都以方便經(jīng)濟為首，卻有時候會在不知不覺中喪失最原始的歡悅感。
在異國他鄉(xiāng)，有心愛的人在身旁，坐在暖烘烘的火堆邊吃一口扎實的蝦肉、喝一口鮮美的貝湯，確實別有一番風(fēng)味。
沈斯年正自顧自地沉浸在心安中，冷不防嘴里嚼到了一塊脆生生的東西。
懌霖聽見那聲音神色一頓，立刻扭過頭說：“別咽，那應(yīng)該是……”
卻只見沈斯年“咕咚”一聲咽了下去，扭過頭一臉闖了大禍的表情問：“是……什么？”
懌霖：“……是沒被消化完的水母，可能會殘留麻痹神經(jīng)的毒素，你試試能不能吐出來?！?/p>
沈斯年懵懵然地眨了兩下眼睛，突然湊近了看他說：“好多、好多上將啊……”
懌霖微嘆一聲，雖說只是殘骸毒性不會太強，但看來還是造成了認知錯亂。
他扶住沈斯年的肩膀說：“睡一覺吧，睡醒就好了?！?/p>
而此刻在沈斯年的視角里，無論是地上的石塊還是對方胸口的勛章，都一個個變成了懌霖的模樣，他們有的是縮小版的成人模樣，有的甚至還是Q版的三頭身，圓圓的臉蛋配上高冷的表情，讓人忍不住心癢地戳弄起來。
于是懌霖看到的就是小妻子湊近他的胸口，對著那徽章說：“好、好可愛啊，我能摸摸你嗎？”
懌霖：“……”
沈斯年卻啪地一聲捂住臉頰：“哎呀不行！不能冒犯上將！夢里也不行！”
懌霖緩緩揚起一側(cè)眉峰，黑眸輾轉(zhuǎn)思慮片刻終究還是問道：“你，經(jīng)常夢見我么？”
沈斯年看起來很篤定自己是在做夢，畢竟他視線里的畫面極其不符合唯物主義價值觀。
他捂著臉有點難為情的說：“……偶爾吧?！?/p>
懌霖聽見自己在沉默片刻后繼續(xù)追問：“你會夢見什么？”
沈斯年從指縫里露出一雙迷茫的藍眼睛，但還是誠實的回答：“夢見……第一次被上將救下的場景?！?/p>
這么一會功夫，毒素效果變換，其余大大小小的懌霖消失了，只剩下一個被一層霧氣暈染似的、朦朦朧朧的懌霖。
那似乎又勾起了沈斯年可望不可即的遺憾，他把手拿下來，面露難過地說：“其實、我一直都很后悔。”
像是被某個擔(dān)心成真的字眼刺痛，搭在沈斯年肩膀上的手猝然收緊，懌霖繃緊頰側(cè)問：“后悔什么？”
那一瞬間腦海里閃過了許多，可眼前的Omega卻只是哀嘆一聲：“后悔沒有當場道謝啊！我居然就那么傻傻地走掉了！”
復(fù)雜的神色在那一刻重歸空白，懌霖面無表情地繼續(xù)問：“你還有其他后悔的事么。”
沈斯年抓了抓頭發(fā)，表情越發(fā)頹喪：“有啊，舞會那天跑得太匆忙都沒來得及換身衣服！洗澡的時候不管不顧把衣服丟進洗衣機還要穿上將的！還有、還有……啊啊啊我真的好不想在上將面前丟臉??！”
Omega的懊喪到底與懌霖的擔(dān)憂相去甚遠，懌霖嘆笑一聲，五味雜陳地托住了沈斯年的下巴，“好了，他不會在意的，閉眼休息。”
沈斯年“唔”了聲，用有些迷離的視線看向近在咫尺的手指。
不知是傷處發(fā)炎還是輕微中毒亦或是講到羞恥之事所致，他的臉頰有些發(fā)熱，這會被泛著涼意的手托住，感覺十分舒適。
他迷迷糊糊地往懌霖的手上貼，嘴里小聲嘀咕著：“好涼快、好舒服啊……”
嘴上說著不能冒犯，沈斯年的身體倒是格外誠實，手上蹭熱了猶嫌不夠，整個身體都往懌霖身上貼去，最后用鼻尖找到了散發(fā)涼氣的來源，啪嘰一下趴到那有些僵硬的頸邊不動彈了。
腺體被熱騰騰的臉頰軟肉貼著，懌霖眸色沉沉，視線一偏便能看見Omega白皙的后頸。
頰側(cè)的肌肉繃了又松，到底只是無奈輕嘆，仔細將Omega用披風(fēng)裹好。
好在沈斯年沒一會就徹底睡熟，除了每每都伴著呼吸而噴灑在腺體上的熱氣外倒是沒了其余的動作。
懌霖壓了又壓，到底還是伸手將Omega的臉扳到了另一邊，末了又瞇著眼睛不輕不重地捏了下沈斯年的臉頰。
疲憊至極受傷又中毒的沈斯年對此全然不知，懌霖出了氣便任由他抱著自己，這漫漫長夜，懷里抱著這么個人事不省的小O，竟真的感覺不到絲毫寂寥。
時間過得很快，只在淺眠的懌霖感受到肩膀上的動靜便睜了眼，而后他便捕捉到了一只貌似想起什么而正在死機的沈斯年。
只見那張壓紅了一半的臉逐個上演了驚呆、窘迫、抓狂的情緒，最后僵硬地對上視線時更是“嗖”地一聲后退一米，舉著手語無倫次道：“對、對不起上將！我、我不是故意、我不知道為什么、冒犯您了！”
懌霖撐起僵硬的手臂，緩緩按著肩膀酸痛的肌肉，聞言只輕飄飄道：“合法夫妻，不算冒犯?！?/p>
沈斯年跪坐在一米開外，聽見自己昨天的原話更是險些把后槽牙咬碎。
他昨天中毒之后到底都干了什么??！不僅瞎說大實話居然還主動投懷送抱！他還把臉貼在……啊啊啊山洞里為什么就不能有條地縫?。?！
他勉強把自己反復(fù)去世的魂兒扯回身體里，胡言亂語道：“哦、哦，我一時還、沒太適應(yīng)，還好結(jié)婚了哈，不然怕不是要被抓起來判個猥褻罪……”
懌霖把手撐在頰邊，安靜地打量著這個即便在新婚當天就經(jīng)歷生死也沒有生出半點退意的Omega。
真心不該以試探回應(yīng)，或許他應(yīng)該試著，盡可能相信他的小妻子。
附在額頭上的手打斷了沈斯年的碎碎念，Omega看起來已經(jīng)徹底恢復(fù)，溫度也降了下來。
懌霖假裝沒看見沈斯年立刻熱騰起來的臉，“身上的傷怎么樣？如果有發(fā)炎的跡象，要盡早處理?！?/p>
沈斯年乖乖巧巧地坐在那里答：“應(yīng)該沒事了……都已經(jīng)不怎么疼了?！?/p>
懌霖點點頭，兩人簡單用了些昨晚剩下的野果，只是這小O小口小口地咬著果肉，卻總是不停偷瞄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懌霖于是在他又一次偏過視線時對上他的目光，“想問什么？”
沈斯年一赧，抿了抿嘴巴問：“問什么……都行？”
懌霖輕哼一聲，“需要我寫個免責(zé)書么？”
沈斯年噎了下，把果子吃完才悄悄捏著手指問：“您……如果您的妻子是別人，您也會……這么縱容么？”
他問得實在隱晦，可與他有著類似心情的懌霖卻立刻就懂了。
你對我格外不同，是因為我是你的妻子，還是因為我這個人？
懌霖幾乎不假思索道：“沒有這個如果。”
沈斯年猝不及防地眨眨眼，“為什么？就因為我……合眼緣嗎？”
實在不怪他多想，“合眼緣”這三個字聽起來實在并沒有多么不可替代，甚至有可能自己只是占了早先一步見過上將的先機，又或者他那天穿得實在顯眼，才會讓人有種與眾不同的感覺。
懌霖似乎意識到了那天的回答太過輕率，那或許正是讓Omega如此拘謹?shù)木売伞?/p>
他微微蹙了眉，一直在偷偷觀察他的沈斯年立刻心虛地擺手道：“啊，我就是隨便問問，您不回答也可以的，我……”
懌霖卻很快地打斷了他，“因為你的眼神很特別?！?/p>
六年前，那雙藍眸分明是破碎的，卻仍努力在絕望中探尋著一絲渺茫的希望，如果能攏住那微弱的火苗，或許他就能重新燃燒起來——這就是懌霖決定走下機甲時的想法。
而六年后的驚鴻一瞥，懌霖如愿看到了一雙被打磨得堅韌而純粹的藍色眼眸。
他偏過身體，黑眸里盛著鄭重與認真，“我不喜歡那個場合，不喜歡自以為是、包含雜質(zhì)、動機不純的追捧，但我沒有在你的眼神里看到任何不喜歡的東西，所以，那天我選擇了你，也只會選擇你?！?/p>
呼啦一聲，猶如一陣冷風(fēng)吹過焦躁的火苗，沈斯年收到了不敢妄想的答案，漫長的四目相對間，他怔怔然掉落了幾滴淚。
他晃神片刻，忙舉起手用力擦著臉頰：“啊、抱歉，我那個……我只是、只是有點高興得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只會選擇你”的分量太重，沉甸甸地墜在沈斯年心底，滿足到有些發(fā)痛。
懌霖尚且沒有學(xué)會如何面對Omega的眼淚，只是心口有些發(fā)悶地補了一句：“雖然當時的確倉促，但你可以相信，我不會如此草率地決定兩個人的人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