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最后一周，明德高中迎來了畢業(yè)典禮。校園里的櫻花樹早已過了花期，只剩下郁郁蔥蔥的葉子在微風中沙沙作響。宋微瀾站在教室窗前，望著操場上來來往往的學生，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書包里的那枚籃球手鏈——自從志愿風波后，她就再沒戴過它。
"微瀾！"李曉琳風風火火地沖進教室，"畢業(yè)照馬上開始了，快下來！"
宋微瀾點點頭，跟著李曉琳往操場走。路過櫻花樹時，她看到陸昭正和籃球隊的隊友們合影。他穿著白色襯衫，領帶松松地掛在脖子上，陽光透過樹葉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要過去打招呼嗎？"李曉琳眨眨眼。
宋微瀾搖搖頭。自從上次志愿事件后，她一直刻意避開陸昭。不是生氣，而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他那么努力鼓勵她追求夢想，她卻最終選擇了妥協(xié)。
畢業(yè)典禮在操場舉行。校長冗長的講話結束后，各班開始自由活動。宋微瀾獨自走到櫻花樹下，從書包里掏出素描本，開始畫這所她待了三年的學校。畫著畫著，筆下的線條不自覺地變成了陸昭的樣子——他站在領獎臺上的樣子，陽光為他鍍上一層金邊。
"畫得真像。"
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宋微瀾慌忙合上素描本，但已經(jīng)晚了。陸昭在她身邊坐下，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
"好久不見，"他的聲音很輕，"躲著我？"
宋微瀾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沒有...只是最近很忙。"
"嗯，理解。"陸昭點點頭，沒有拆穿她的謊言。
一陣沉默。遠處傳來同學們的歡笑聲，襯得他們之間的安靜更加明顯。
"什么時候走？"宋微瀾終于開口。
"8月15號的飛機，"陸昭撿起一片落葉，在指間轉動，"你呢？醫(yī)學院什么時候開學？"
"9月1號。"宋微瀾機械地回答。
又是一陣沉默。陸昭突然說："我前幾天去S大藝術學院看了。"
宋微瀾猛地抬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們的動畫專業(yè)很棒，"陸昭繼續(xù)道，"校園里到處都是學生的作品展示，有個玻璃展廳專門放畢業(yè)設計..."
"別說了。"宋微瀾的聲音哽咽了。
陸昭停下來，輕輕嘆了口氣："對不起。"
"不，是我該道歉，"宋微瀾擦掉眼角的淚水，"你那么幫我，我卻..."
"宋微瀾，"陸昭突然轉向她，眼神認真，"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這不是你的錯。"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宋微瀾壓抑已久的情緒閘門。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來，滴在素描本上，暈開了剛剛畫下的陸昭的輪廓。
"我太懦弱了..."她哽咽著說。
"不，"陸昭輕輕握住她的手，"你只是做了當下最安全的選擇。這沒什么可恥的。"
他的手溫暖而干燥，讓宋微瀾想起那天在籃球用品店，他幫她戴上手鏈時的觸感。她下意識地摸了摸空蕩蕩的手腕，那里還留著一條淺淺的白痕——手鏈留下的印記。
"對了，"陸昭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信封，"給你。"
宋微瀾疑惑地接過信封，里面是一張照片——陸昭站在UCLA的校門口，比著勝利的手勢。
"我表哥去年去拍的，"陸昭解釋道，"想著你可能需要素材..."
宋微瀾明白他的意思。即使相隔萬里，他仍然希望她能繼續(xù)畫畫，哪怕只是以他為模特。
"謝謝。"她小心地把照片夾進素描本里。
"還有這個，"陸昭又拿出一個小盒子，"新版手鏈，防水防掉色。"
宋微瀾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條和之前幾乎一模一樣的手鏈，只是籃球吊墜稍微大了一點。
"我..."
"別急著拒絕，"陸昭打斷她，"就當是畢業(yè)禮物。"
宋微瀾猶豫了一下，終于把手鏈戴上了。金屬貼著手腕的感覺熟悉又陌生，吊墜剛好遮住那道白痕。
"好看。"陸昭笑了，眼角泛起細小的紋路。
他們并肩坐在櫻花樹下，聊著這三年來的點點滴滴——初遇時被籃球砸中的英語書，器材室里教的雙搖，天臺上分享的蛋糕，還有那場誰都沒提卻改變了一切的志愿風波。
"我們會保持聯(lián)系的吧？"陸昭突然問。
宋微瀾點點頭："當然。"
"每天一個電話？"
"國際長途很貴的..."
"那至少每周一次？"
宋微瀾笑了："好。"
陸昭從書包里掏出一個筆記本，撕下一頁："來，寫個約定。"
他在紙上工整地寫下："畢業(yè)后，陸昭和宋微瀾每周至少聯(lián)系一次。"然后簽上自己的名字，把筆遞給宋微瀾。
宋微瀾接過筆，在陸昭的名字旁邊簽下自己的。字跡因為緊張而有些歪扭，但陸昭滿意地笑了。
"一式兩份，"他把紙撕成兩半，"一人一張。"
宋微瀾小心地把這張紙條折好，放進錢包夾層。陸昭則直接把他的那份塞進了襯衫口袋，貼著心臟的位置。
"我會想你的。"他突然說。
宋微瀾的心跳漏了一拍："我也是。"
遠處，班主任在喊集合拍畢業(yè)照。兩人不得不站起來，拍掉身上的草屑。
"晚上班級聚餐你來嗎？"陸昭問。
宋微瀾搖搖頭："我媽不讓..."
"猜到了，"陸昭無奈地笑笑，"那...這就是我們的畢業(yè)告別了？"
宋微瀾突然想起什么，從書包里掏出一個小盒子："給你的，畢業(yè)禮物。"
陸昭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個精致的鑰匙扣，掛件是個小小的籃球框，籃網(wǎng)是用紅線手工編織的。
"你自己做的？"陸昭驚訝地問。
宋微瀾點點頭："籃網(wǎng)拆了三次才編好..."
"我會一直帶著它，"陸昭鄭重地把鑰匙扣掛在了書包上，"去哪都帶著。"
集合的哨聲再次響起，這次更加急促。陸昭突然張開雙臂："抱一下？"
宋微瀾僵了一下，然后輕輕靠過去。陸昭的擁抱溫暖而克制，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陽光味道，混合著一絲薄荷洗發(fā)水的清香。
"再見，宋微瀾。"他在她耳邊輕聲說。
"再見，陸昭。"
松開時，宋微瀾的眼眶又紅了，但她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陸昭最后沖她笑了笑，轉身跑向集合的隊伍，背影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
畢業(yè)照拍完后，宋微瀾獨自在櫻花樹下又坐了一會兒。她拿出素描本，翻到最新的一頁，開始畫今天的陸昭——白色襯衫，松散的領帶，還有笑起來時眼角的小紋路。畫完后，她在角落寫下今天的日期，然后是一行小字：
"他說會想我，而我已經(jīng)開始想念了。"
回到家，周麗華正在整理一摞醫(yī)學院的預習資料?？吹剿挝懟貋?，她頭也不抬地問："畢業(yè)證領了？"
"嗯。"宋微瀾輕聲回答。
"這些是醫(yī)學院大一上學期的教材，"周麗華指了指茶幾上的書，"暑假全部預習一遍。"
宋微瀾默默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人體解剖學》，厚重的書頁散發(fā)著油墨味。她突然想起陸昭說的S大藝術學院，那些展示學生作品的玻璃展廳...
"對了，"周麗華突然說，"你爸聯(lián)系了Z大的張教授，暑假給你補課。從下周開始，每周三次。"
宋微瀾機械地點點頭，轉身上樓?；氐椒块g，她鎖上門，從錢包里取出那張約定紙條，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她打開抽屜，拿出那部陸昭給的舊手機，發(fā)了條消息："安全到家了嗎？"
回復幾乎是立刻就來了："剛到。我媽做了蛋糕，非要我吃兩大塊..."
宋微瀾想象著陸昭被逼著吃蛋糕的樣子，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她回復："多吃點，美國沒這么好吃的蛋糕。"
"怎么可能，"陸昭回道，"等我找到好吃的店，你來玩時帶你去。"
這個簡單的"你來玩"讓宋微瀾的心跳加快了。美國...那么遙遠的地方，她真的能去嗎？
"好啊。"她回復道，盡管知道這很可能只是個美好的幻想。
接下來的對話瑣碎而溫馨——陸昭說他正在打包行李，發(fā)現(xiàn)了好多初中時的漫畫書；宋微瀾告訴他母親已經(jīng)準備好了醫(yī)學院的教材，厚得能當枕頭。他們默契地避開了那些沉重的話題，就像普通朋友一樣聊著日常。
晚上睡覺前，宋微瀾把手鏈摘下來，放在床頭柜上。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在籃球吊墜上投下一道銀色的光。她想起今天那個短暫的擁抱，陸昭身上的溫度，還有他說"我會想你的"時認真的表情。
窗外，夏夜的微風輕拂過樹梢，發(fā)出沙沙的響聲，像是櫻花樹在為他們的離別輕輕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