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里映出的那張臉,蒼白,瘦削,帶著一絲病態(tài)的憔悴。可我知道,這副皮囊下,
藏著一顆早已被淬煉得堅硬如鐵的心。我捻起桌上那顆用油紙包著的黑色藥丸,
指尖微微用力,紙張便發(fā)出細微的聲響。就是它了,絕育丹。前世,
我就是死在父親林國棟的壽宴上。那日賓客滿堂,我卻當著所有人的面,身下血流如注。
那溫熱的、黏膩的觸感,至今還像跗骨之蛆,緊緊地扒在我的記憶里。
未婚夫蕭景琛厭惡地甩開我的手,罵我是個不知廉恥的蕩婦。父親氣得渾身發(fā)抖,
指著我的鼻子,罵我丟盡了林家的臉。母親韓氏哭得肝腸寸斷,卻不是為我,
而是為了她那被我“玷污”了的家族名聲。而我的好姐姐,沈婉柔,
那個占了我身份十八年的假千金,正依偎在母親懷里,用一種悲憫又得意的眼神看著我,
仿佛在看一只垂死掙扎的螻蟻。是她,都是她。是她用那些淬了催情藥的熏香,
用那些加了料的補品,讓我一次又一次地“意外”有孕,再用一碗碗虎狼之藥,
讓我一次又一次地滑胎。我的身子,就這么被她悄無聲息地掏空了。最后,
她在我父親的壽宴上,給了我致命一擊。如今,我回來了?;氐奖唤踊亓旨业牡谝荒?。
我將那顆黑漆漆的藥丸送進嘴里。一股難以言喻的苦澀瞬間在舌尖炸開,
順著喉嚨一路燒下去,像是吞下了一團滾燙的炭火。我沒有喝水,就這么任由那股苦味蔓延,
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將前世的恨意一并咽下。沈婉柔,這一世,我看你還怎么讓我“懷孕”。
“妹妹,妹妹?想什么呢這么出神?”一道嬌柔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沈婉柔帶著她的婢女青竹,裊裊婷婷地走了進來,手里還捧著一件嶄新的披風。
“我瞧著天氣轉(zhuǎn)涼,妹妹剛從鄉(xiāng)下回來,想必衣物單薄,特地給你送了件披風來。”她說著,
親手將那件繡著繁復花紋的披風披在我身上,語氣溫柔得能掐出水來,“妹妹可別嫌棄,
這可是用上好的云錦做的?!蔽掖鬼粗砩系呐L,沒說話。前世,她也是這樣,
送衣送物,關懷備至,我竟傻傻地以為她是真心待我?!懊妹?,
過幾日南風樓新來了個唱曲兒的,嗓子那叫一個絕。姐姐帶你去聽聽曲,
也見識見識京城的風雅?!鄙蛲袢崂业氖?,笑意盈盈。南風樓?我心里冷笑一聲。
那地方確實風雅,是京城最大的銷金窟,達官貴人尋歡作樂的地方。
她這是拐著彎罵我上不得臺面?!敖憬阏f的是,我一個鄉(xiāng)下來的,確實沒見過什么世面。
”我順著她的話說,語氣平淡。沈婉柔眼底閃過一絲輕蔑,
嘴上卻依舊是那副親熱的模樣:“所以呀,姐姐才要多帶你出去走走。不然,將來嫁到蕭家,
豈不是要被人笑話?”她身后的婢女青竹嗤笑一聲,插嘴道:“就是,
我們小姐什么好東西沒見過?哪像某些人,連云錦都沒摸過,還當成寶了?!蔽覜]理她,
只是看向沈婉柔,淡淡地問:“姐姐常去南風樓那種地方嗎?”沈婉柔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我故作不解地繼續(xù)說:“我聽村里的老人說,秦樓楚館,都不是什么好人家女兒該去的地方。
姐姐是咱們尚書府的千金,又是蕭公子的未婚妻,常去那里,怕是……對名聲不好吧?
”“你!”沈婉柔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像是被人當眾打了一耳光。她大概沒想到,
我這個她眼里的鄉(xiāng)下土包子,竟敢當面頂撞她?!澳愫f什么!南風樓是雅集之地,
豈容你這般污蔑!”她聲音尖利了些,失了方才的從容?!芭??是嗎?”我眨了眨眼,
“可我怎么聽說,那里彈琴唱曲的,都是些男子呢?”沈婉柔的臉色更難看了。“林語汐,
你別給臉不要臉!”她身后的青竹見主子吃癟,立刻跳了出來,指著我的鼻子罵道,
“我們小姐好心帶你見世面,你竟敢如此編排小姐!你算個什么東西!”說著,
她揚起手就要朝我臉上扇來。我沒有躲?!芭尽钡囊宦暣囗?,
五個鮮紅的指印迅速在我臉上浮現(xiàn)?;鹄崩钡奶?。沈婉柔似乎也愣住了,
大概沒想到她的狗會這么急著咬人。但她很快反應過來,非但沒有斥責青竹,
反而露出一副看好戲的神情?!懊妹茫銊e怪青竹,她也是護主心切。
”沈婉柔假惺惺地勸道,“你也該懂點規(guī)矩,別總拿鄉(xiāng)下的那套來尚書府。還有,
景琛哥哥喜歡的是我,你最好認清自己的身份,別癡心妄想?!彼f完,便帶著青竹,
揚長而去,仿佛打了我一巴掌,是給我長了記性。回到我那簡陋的院子,
貼身丫鬟翠玉端著藥膏,心疼得直掉眼淚?!靶〗悖趺淳筒欢隳?!那青竹就是個瘋狗,
仗著沈小姐的勢,連您都敢打!”翠玉一邊給我上藥,一邊憤憤不平地念叨。
我看著鏡子里自己紅腫的臉,沒什么表情。一巴掌而已,比起前世的千刀萬剮,算得了什么。
“翠玉。”我忽然開口。“哎,小姐,奴婢在?!薄澳阏f……沈婉柔,她那么得父親母親,
還有蕭景琛的喜歡,為什么這么久了,肚子里一點動靜都沒有呢?”翠玉手上的動作一頓,
也愣住了。是啊,沈婉柔和蕭景琛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又是尚書府捧在手心里的明珠,
兩人私下里什么光景,府里下人早就傳遍了。按理說,最該有孕的,是她才對。
翠玉想了半天,小聲猜測:“許是……許是沈小姐身子骨弱?”身子骨弱?我心里冷笑。
前世,我被她害得滑胎數(shù)次,身子敗得一干二凈,她卻依舊紅光滿面,艷壓京華。她的身子,
好得很。翠玉的一句無心之言,卻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我前世所有的迷障。
為什么每一次懷孕的都是我?為什么我一用她送來的東西,身子就“恰好”有了反應?
為什么她總能在我“有孕”后,第一時間拿出所謂的“補藥”?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她不是不能生,而是她根本就不想生!她要用我的肚子,來演一出貍貓換太子的戲碼,
等到孩子生下,再名正言順地抱到自己名下。可她沒想到,我的身子經(jīng)不住這般折騰,
最后竟落得個血崩的下場,毀了她的全盤計劃。想通了這一切,我只覺得渾身發(fā)冷?!按溆?,
把門關上?!蔽覐馁N身的荷包里,取出了那個用油紙包著的東西。“小姐,這是什么?
”翠玉好奇地問。我沒有回答她,只是將那顆散發(fā)著濃重苦味的藥丸,決絕地送入口中。
這一次,我沒有猶豫,甚至沒有感覺到苦。我只覺得,從喉嚨到胃里,一片冰涼的暢快。
沈婉柔,蕭景琛,還有我那對偏心到骨子里的父母。這一世,游戲規(guī)則,由我來定。
一個剛被接回豪門的真千金,為什么會主動斷絕自己的生育可能?因為她要退的,
從來就不是一門婚事。她要退的,是這整個吃人的牢籠。絕育丹的藥性霸道,一夜過去,
腹中依舊像是揣著一團不滅的冷火,絲絲縷縷地灼著。我搭上自己的脈搏。
我是藥王谷的弟子,雖是記名,但醫(yī)理藥性早已爛熟于心。此刻指下的脈象,沉、細、澀,
是典型的氣血阻滯之兆,女子若得此脈,此生再無受孕可能。前世的我,
怎么就沒想過給自己把把脈呢?不,或許是想過的。只是每一次,
沈婉柔都會恰到好處地送來各種“安胎”的補品,里面混著能讓人神思昏沉的藥草。
我總是在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下,被動地接受著一切。懷孕,滑胎,再懷孕,再滑胎。
我像個被操縱的木偶,身體成了一個容器,反復被裝滿,又被粗暴地倒空。如今想來,
何其荒謬。哪有女子能在一個月內(nèi)就診出喜脈?又哪有女子能接二連三地“不慎”滑胎?
這不合醫(yī)理,更不合常理。可笑的是,前世的我,竟信了。還記得父親林國棟壽宴那日,
滿堂華彩,賓客云集。我穿著母親特意為我挑選的藕粉色長裙,局促地跟在他們身后,
試圖融入這個不屬于我的世界。然后,血就那么毫無預兆地涌了出來。先是裙擺上的一點紅,
接著是成片的濡濕,最后,是止不住的血流,
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蜿蜒開一朵觸目驚心的花?!安恢異u!
”“我們林家沒有你這種丟人現(xiàn)眼的東西!”“滾!滾回你的鄉(xiāng)下去!”父親的怒吼,
母親的哭泣,賓客們鄙夷的目光,還有蕭景琛那句冰冷刺骨的“退婚”,像無數(shù)根針,
將我扎得千瘡百孔。我被他們像扔一件垃圾一樣,丟回了鄉(xiāng)下的莊子,
在那個陰冷潮濕的院子里,了此殘生。“小姐,沈小姐又派人送東西來了。
”翠玉的聲音將我拉回現(xiàn)實。她提著一個精致的食盒,身后還跟著兩個捧著托盤的丫鬟,
上面是各色胭脂水粉,珠釵環(huán)佩。又是這一套。前世,我就是用了她送的這些東西,
才一步步落入圈套。那些特制的熏香,那些加了料的胭脂,
無一不是在悄無聲息地改造我的身體,讓我變得極易受孕?!敖憬阌行牧恕!蔽移鹕?,
走到那些東西面前。打開一盒胭脂,
一股極淡的、尋常人根本無法察覺的“合歡草”的味道鉆入鼻尖。這東西本身無害,
但若與特定的花草熏香配合,便會催生情欲,亂人心智。好一招殺人不見血的手段。“翠玉。
”“奴婢在?!薄鞍堰@些東西,全都給我扔到后院那口枯井里去?!薄鞍??
”翠玉的嘴巴張成了圓形,“小姐,這……這可是沈小姐的一片心意?。《嗪玫臇|西,
扔了多可惜!”我拿起一支玉簪,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看向翠玉,問她:“翠玉,
你見過黃鼠狼給雞拜年嗎?”翠玉愣了一下,搖了搖頭?!澳遣痪徒Y了。
”我把玉簪丟回托盤,發(fā)出“當啷”一聲脆響,“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更沒有無緣無故的好意。她送來的東西,我嫌臟?!贝溆袼贫嵌€是聽話地叫上人,
將那些價值不菲的禮品,一樣不落地搬了出去。沒過多久,
院外就傳來了沈婉柔那嬌滴滴的聲音。“妹妹!妹妹這是做什么?可是我送的東西,
不合你的心意?”她人未到,聲先至,身后跟著聞訊趕來的母親韓氏。沈婉柔一進院子,
就看到了空空如也的桌子,臉上立刻露出受傷的神情,眼圈都紅了?!懊妹茫?/p>
我知道你剛回來,心里有氣,可你也不能這么糟蹋東西啊。那些可都是我跑遍了京城,
才給你淘換來的……”我還沒開口,母親韓氏已經(jīng)一個箭步?jīng)_上來,
指著我的鼻子罵道:“林語汐!你還有沒有規(guī)矩!婉柔好心好意待你,你就是這么當妹妹的?
你是不是覺得我們林家虧待了你,故意在這里撒野!”“我沒有。”我平靜地回答。
“你沒有?你沒有就把東西全扔了?”韓氏氣得胸口起伏,“你看看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
哪里還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模樣!粗鄙,野蠻!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該把你接回來!
”又是這樣。不問青紅皂白,不問緣由,只要沈婉柔一掉眼淚,錯的就一定是我?!澳赣H,
”我抬起頭,直視著她,“您問過我為什么要把東西扔掉嗎?”“還用問嗎?你就是嫉妒!
嫉妒婉柔比你得寵,比你優(yōu)秀!”韓氏根本不聽我的解釋。
旁邊的沈婉柔假惺惺地上前拉住韓氏的胳膊,柔聲勸道:“母親,您別生氣,
妹妹她不是故意的。都怪我,沒有提前問過妹妹喜歡什么?!彼@副以退為進的姿態(tài),
更是火上澆油。韓氏果然更心疼她了,拍著她的手,轉(zhuǎn)頭對我下了命令:“林語汐,
你給我回房里好好反?。慕裉炱?,禁足一個月!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踏出院門半步!
什么時候想明白了,什么時候再出來!”禁足一個月?我心里冷笑。
這恐怕才是沈婉柔的真正目的。把我關起來,隔絕與外界的聯(lián)系,
才好方便她進行下一步的計劃?!昂??!蔽覒酶纱嗬?。我的順從,似乎讓她們有些意外。
韓氏和沈婉柔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困惑。我懶得理會她們,轉(zhuǎn)身回了房,
關上了門。禁足的日子,正合我意。只是我沒想到,沈婉柔的耐心比我想象中還要差。
禁足的第三天,她就帶著她的手帕交,那位御史家的張小姐,來我這小院“探望”了。
我稱病不見,她們便在院中的石榴樹下坐著喝茶聊天,聲音不大不小,
正好能讓我隔著窗戶聽得一清二楚?!巴袢?,你也太好性兒了,那種鄉(xiāng)下來的野丫頭,
你還管她死活?”是張小姐尖酸刻薄的聲音?!皣u,你小聲點?!鄙蛲袢岬穆曇魤旱煤艿?,
卻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得意,“她現(xiàn)在可蹦跶不了幾天了?!薄芭??怎么說?
”“母親已經(jīng)罰她禁足一個月了。這一個月,足夠我做很多事了?!鄙蛲袢彷p笑一聲,
“我前幾日送她的那些東西,她不是都扔了嗎?沒關系,我還有后招。
我已經(jīng)買通了她院里灑掃的婆子,讓她日日在我給的香爐里,添上那么一味香料。
”張小姐發(fā)出一聲驚呼:“你……你這是要……”“急什么?!鄙蛲袢崧朴频卣f,
“等香料的藥性浸入她的身體,再過些時日,我自有辦法讓景琛哥哥‘臨幸’她一次。
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她一個失了清白的女子,肚子里還揣著個孽種,你覺得父親和母親,
還會留她在府里礙眼嗎?”“高,實在是高!”張小姐恍然大悟,“到時候,
她就只能灰溜溜地滾回鄉(xiāng)下去了!”“沒錯?!鄙蛲袢岬穆曇衾锍錆M了志在必得的快意,
“尚書府的嫡小姐,只能是我一個。蕭家未來的主母,也只能是我!”窗內(nèi),
我端著茶杯的手,穩(wěn)穩(wěn)當當。原來如此,計劃都安排到一個月后了。香料,下藥,茍合,
懷孕,最后被掃地出門。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真是好毒的心思。沈婉柔,你千算萬算,
大概只算漏了一件事。這一世,我這肚子,注定是不會再有任何動靜了。禁足的日子,
清凈得有些過分。我閑來無事,撥弄著手腕上那根紅繩。這是我被接回府時,
母親韓氏親手為我系上的,說是求來的,能保平安。父親林國棟當時也在一旁,
難得露出一絲溫情,囑咐我好生戴著。那是我回來后,第一次感受到他們作為父母的暖意。
可笑。那天午后,沈婉柔又來了。她大約是覺得光在院外說風涼話不過癮,
非要親眼看看我有多落魄才安心。她依舊是那副悲天憫人的模樣,身后跟著的張小姐,
眼神里的鄙夷卻藏都藏不住?!懊妹茫粋€人在院里悶不悶?
我給你帶了些新巧的話本子解解悶?!彼龑⒁化B書放在石桌上,手腕一晃,
一抹紅色映入我眼簾。和我的,一模一樣。同樣的編織手法,同樣的繩結,
甚至連尾端那顆小小的朱砂痣都分毫不差。我抬眼看她,她正柔柔地笑著,
仿佛在炫耀一件稀松平常的飾品。原來,連這唯一的溫情,都是批發(fā)的?;蛟S,
這繩子根本就不是父母求來的,而是沈婉柔準備好,再假借父母之手給我的。一件又一件,
一樁又一樁。她把我當成什么?一個任她擺布,用來測試各種陰謀詭計的試驗品?
等她們走后,翠玉收拾著桌子,還在為我抱不平:“小姐,您瞧沈小姐那得意樣兒!
還有那個張小姐,鼻子都快翹到天上去了!”“翠玉。”“奴婢在。”“你說,
這繩子好看嗎?”我舉起手腕。翠玉點頭:“好看!是夫人給您求的福繩呢!”我嗤笑一聲,
指尖用力,想把那繩子扯斷??伤幍媒Y實,勒得我手腕生疼,就是不斷?!靶〗悖?/p>
您這是做什么!”翠玉嚇了一跳。我松開手,看著手腕上那道紅痕,就像一道枷鎖的印記。
“翠玉,你是不是還在擔心,我得罪了他們,往后在府里日子難過?擔心我嫁不進蕭家?
”翠玉低下頭,小聲嘟囔:“奴婢……奴婢是怕小姐您吃虧?!蔽铱粗R中自己的臉,
那上面的巴掌印已經(jīng)消了,可心里的印記卻越來越深?!凹??”我輕聲重復這個字,
隨即笑了起來,“誰說我要嫁了?”我轉(zhuǎn)頭看著翠玉,一字一句,說得清晰無比:“這次,
是我主動想退婚?!贝溆竦难劬λ查g瞪得溜圓,手里的帕子都掉在了地上。從那天起,
我像是變了個人。沈婉柔再派人送東西來,無論是補品湯藥,還是點心小食,
我一概照單全收。丫鬟端來一盅“安神燕窩”,我便當著來人的面,柔柔弱弱地喝下一口,
再遞上一句:“替我多謝姐姐,還是姐姐最疼我。”等那丫鬟一走,
我便把剩下的倒進了窗外的花盆里。翠玉看得心驚膽戰(zhàn):“小姐,這……這能行嗎?
萬一有毒……”“當然有毒?!蔽也亮瞬磷旖?,“不過不是立刻要人命的毒。
她要的是溫水煮青蛙,要的是一個‘理所應當’的結果。我若不配合,這戲還怎么唱下去?
”我的順從和感激,讓沈婉柔徹底放下了心。她來我院子的次數(shù)少了,
但送來的東西卻一天比一天名貴。她大概覺得,魚兒已經(jīng)上鉤,只等著收網(wǎng)了。我樂得清靜,
正好利用這禁足的一個月,做些自己的準備。“翠玉,這支金釵你拿去?!蔽覐氖罪椇欣?,
取出一支分量最重的釵子,塞到她手里。這是我從鄉(xiāng)下帶來的,
是真正的外祖母留給我的遺物?!靶〗?,萬萬不可!這是老夫人留給您的念想!
”翠玉連連擺手。“死物而已,換成活路才最要緊?!蔽野阉氖趾仙希?/p>
“你悄悄從后門出去,記住,別走咱們府里常去的那幾家當鋪。去城南的‘濟世堂’,
找一個姓王的掌柜,把這個給他,他知道該給你什么?!贝溆衲弥疴O,手都在抖。
“再拿著換來的銀子,去城東、城西、城北三家不同的藥鋪,照著這張方子抓藥。
”我遞給她一張紙,“記住,每家只抓三味,別讓人起疑。有人問起,
就說是給府里新來的馬兒治肚子疼的?!贝?玉雖然滿心困惑,但還是照我的吩咐去做了。
沈婉柔的眼線,那個灑掃的婆子,每日都會來我院里晃一圈。她看到的是,
我一天比一天“虛弱”,每日靠著沈婉柔送來的補品吊著精神,對那些熏香更是愛不釋手。
她將這些消息傳回給沈婉柔,換來幾塊碎銀的賞錢。沈婉柔在自己的院子里聽著匯報,
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日子一天天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