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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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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透過凝結(jié)著薄霜的玻璃窗,斜斜地打在課桌上,切割出幾塊明亮的光斑。昨夜那場轟轟烈烈的初雪似乎耗盡了氣力,此刻只剩下零星細(xì)碎的雪花,慵懶地飄蕩在鉛灰色的天幕下。積雪覆蓋了校園,將喧囂都吸了進(jìn)去,只剩下一種被雪包裹住的、略顯沉悶的寂靜。

江嶼踏進(jìn)教室時,暖氣混雜著書本紙張的味道撲面而來,與昨夜戶外那刺骨的清冽截然不同。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空落落的,只殘留著一點(diǎn)昨夜圍巾留下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絨線觸感。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個熟悉的位置——蘇晚已經(jīng)在了。

她正低頭翻著書頁,側(cè)臉被窗外的雪光映得有些朦朧。那件厚實的白色羽絨服掛在椅背上,她穿著米色的高領(lǐng)毛衣,襯得脖頸修長。只是……江嶼的目光在她光潔的脖子上停留了一瞬,隨即又迅速移開。他的深灰色羊絨圍巾,此刻正安靜地躺在她的桌面上,被仔細(xì)地折疊成整齊的方塊,像一件等待檢閱的、過分鄭重的禮物。

昨夜雪地里被打斷的話語、她慌亂接電話時眼底的歉意、以及她裹緊圍巾消失在巷口的背影,如同被按下了慢放鍵,一幀幀在江嶼腦海里清晰地回放。那句沒能出口的“喜歡”,像一顆沉甸甸的石頭,墜在心口最柔軟的地方,帶著一種發(fā)酵了一夜的、微酸的遺憾。指尖似乎還殘留著按住她解圍巾的手時,那冰涼細(xì)膩的觸感,以及她瞬間睜圓的、像受驚小鹿般的眼睛。

他走到自己座位坐下,動作有些刻意地放輕。蘇晚似乎感應(yīng)到了什么,翻書的動作頓了一下,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卻沒有立刻抬頭??諝饫飶浡环N微妙的張力,像剛剛凝結(jié)的薄冰,透明,脆弱,一碰即碎。

“物理課代表,作業(yè)!” 前排同學(xué)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寂靜,也像是給了蘇晚一個信號。她終于抬起頭,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拿起桌上疊好的圍巾,轉(zhuǎn)過身來。

“江嶼,” 她的聲音比平時低一點(diǎn),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你的圍巾……謝謝。” 她雙手將圍巾遞過來,動作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鄭重。

江嶼伸手接過。圍巾入手柔軟,帶著洗滌劑干凈清爽的淡淡香氣,顯然被細(xì)心地清洗過。然而,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指尖仿佛還能感受到一絲屬于她的、極其微弱的暖意,或者僅僅是昨夜記憶帶來的幻覺?他指尖無意識地捻了捻圍巾細(xì)膩的絨面。

“不客氣?!?他的聲音也有些干澀,努力想表現(xiàn)得自然一點(diǎn),“昨天……雪挺大的?!?/p>

“嗯?!?蘇晚應(yīng)了一聲,飛快地瞥了他一眼,臉頰似乎又浮起一層薄薄的紅暈,如同雪后初晴時天邊最淡的那抹霞光。她迅速轉(zhuǎn)回身去,只留下一個微微繃緊的背影。陽光恰好落在她烏黑的發(fā)梢,那里昨夜曾落過晶瑩的雪花。江嶼的目光停留在那抹光暈上,昨夜她發(fā)間碎鉆般的雪粒和那雙盛滿驚喜的清澈眼眸,又無比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

“哎喲喲——” 一個刻意拖長的、帶著促狹笑意的聲音在江嶼耳邊響起。林溪不知何時湊了過來,一手搭在他的課桌上,眼睛亮晶晶地在他和蘇晚之間來回掃視,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八卦和看好戲的神情,“江同學(xué),昨晚的‘雪中送炭’……哦不,‘雪中送圍巾’,效果如何呀?我們蘇晚同學(xué)的小耳朵,有沒有被‘暖化’呀?” 她故意把“暖化”兩個字咬得特別重。

“林溪!” 蘇晚猛地回頭,臉上紅霞更盛,又羞又惱地瞪了好友一眼,聲音帶著警告,卻沒什么威懾力。

江嶼只覺得耳根也開始發(fā)燙,他清了清嗓子,把圍巾塞進(jìn)桌肚,避開林溪探究的目光,佯裝翻找課本:“什么亂七八糟的,就是看她凍著了而已。” 語氣故作輕松,卻帶著一絲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僵硬。

“哦~‘而已’???” 林溪拉長調(diào)子,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貓,“某人那動作快的,我都差點(diǎn)沒看清呢!還有那眼神……嘖嘖嘖……” 她故意搖頭晃腦,欣賞著兩人同時窘迫起來的樣子。

“林溪你再胡說!” 蘇晚伸手去捂她的嘴,兩個女孩在座位上笑鬧著推搡起來,暫時打破了那層薄冰般的尷尬。但江嶼能感覺到,蘇晚在打鬧的間隙,目光還是會不經(jīng)意地掠過他,帶著一絲羞澀的慌亂,像受驚后迅速躲藏又忍不住探頭的小動物。

物理老師夾著教案走了進(jìn)來,教室里的喧鬧漸漸平息。江嶼攤開課本,目光落在復(fù)雜的公式上,思緒卻像窗外零星的雪花,飄忽不定。指尖在書頁邊緣無意識地摩挲著,仿佛還能感受到羊絨圍巾那細(xì)膩溫軟的觸感,以及……昨夜她遞過來那顆薄荷糖時,糖紙上殘留的、她手心微弱的溫?zé)帷?/p>

那顆糖的清涼甘甜仿佛又在舌尖隱隱復(fù)蘇,混合著桌肚里圍巾上干凈的洗滌劑氣息,還有昨夜風(fēng)雪中,她靠近時那若有似無的茉莉花香……幾種截然不同的氣息奇異地交織在一起,在他心底釀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微醺般的悸動。

他悄悄側(cè)過頭,看向蘇晚的側(cè)影。她正微微蹙著眉,盯著黑板上的公式,手指無意識地轉(zhuǎn)著一支筆,神情專注中帶著點(diǎn)困擾。陽光落在她白皙的脖頸上,那里沒有了圍巾的遮擋,線條流暢而柔和。江嶼的心跳漏了一拍,昨夜被冷水澆滅的勇氣,似乎又在這片冬日的暖陽和少女專注的側(cè)影里,悄然滋生出一星微弱的火苗。

就在這時,一個紙團(tuán)精準(zhǔn)地越過幾排座位,“啪”地一聲砸在江嶼攤開的課本上,打斷了他的凝視。他愕然抬頭,對上陳默那張擠眉弄眼的大臉。陳默用口型夸張地比劃著:“圍巾——還了?昨晚——嘿嘿嘿?”

江嶼瞬間無語,抓起紙團(tuán)就想扔回去。講臺上,物理老師的聲音適時響起:“江嶼,陳默!你們兩個,上來把這道題的受力分析圖畫一下!”

教室里響起一陣壓抑的低笑。江嶼認(rèn)命地站起身,和蘇晚擦肩而過走向講臺時,他眼角的余光瞥見她似乎也抿著嘴,肩膀微微聳動,像是在偷笑。那瞬間的輕松笑意,像一縷微風(fēng)吹散了心頭的陰霾。

被物理題折磨得頭昏腦漲地回到座位,江嶼揉了揉眉心。課間休息的鈴聲響起,陳默立刻像顆炮彈似的沖了過來,一把攬住江嶼的肩膀,嗓門洪亮:“老江!走走走,走廊透透氣!順便……老實交代!” 他擠眉弄眼,意有所指地瞟了瞟蘇晚的方向。

“交代什么?” 江嶼沒好氣地想掙開他。

“裝傻是吧?全班都看見了!你英雄救美,給咱班花系圍巾那英勇事跡!” 陳默嗓門不小,引得周圍幾個男生也好奇地看過來,臉上帶著心照不宣的笑意。

“閉嘴吧你!” 江嶼臉上發(fā)熱,用力給了陳默一拳,推搡著把他往教室外帶,試圖逃離這令人窘迫的“公開處刑”。身后,似乎傳來林溪對蘇晚更加肆無忌憚的調(diào)侃聲,以及蘇晚壓低的、帶著羞惱的反駁。

走廊里冷風(fēng)撲面,吹散了臉上的燥熱。陳默還在旁邊喋喋不休地追問細(xì)節(jié),江嶼卻有些心不在焉。他倚著冰冷的欄桿,目光穿過稀稀落落飄雪的庭院,望向蘇晚家所在的方向。昨夜她裹著他的圍巾,像一只白色蝴蝶消失在巷口雪幕中的畫面,再次清晰地浮現(xiàn)。

口袋里的手,下意識地伸進(jìn)去摸索了一下。空的。那顆薄荷糖早已融化在舌尖,只留下無盡的回味。但桌肚里,那條帶著干凈氣息的圍巾,正安靜地存在著,像一個無聲的承諾,一個未完成的句點(diǎn)。

被打斷的心事,像雪地里踩出的第一串腳印,雖然被新雪覆蓋了痕跡,但它存在過,指向的方向,清晰無比。江嶼深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氣,混雜著雪粒的味道,清冽,卻仿佛也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清甜的茉莉香。

他握了握拳,指尖仿佛還殘留著圍巾的柔軟。下一次,一定。


更新時間:2025-07-24 02:46: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