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渭北平原,寒風如刀,刮過枯黃的草甸和裸露的凍土,發(fā)出嗚咽般的嘶鳴。昭武寨的土墻在慘淡的日光下顯得愈發(fā)厚重,墻垛上凝結(jié)著霜花,巡邏士兵的甲胄碰撞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寨內(nèi),鹽坊的煙氣依舊裊裊,鐵匠鋪的爐火晝夜不息,但一種無形的肅殺之氣,卻比凜冽的寒風更刺骨地彌漫在空氣中。董卓探子的陰影如同毒蛇,盤踞在每個人心頭。李昭的“示敵以弱”策略已全面鋪開:鹽坊產(chǎn)量減半,鐵匠鋪只留一座爐子明火,糧倉半空,寨內(nèi)操練的喊殺聲也刻意壓低了幾分。然而,這表面的沉寂之下,是更加緊張的備戰(zhàn)和更深的警惕。
“頭兒,游騎哨報!西南方向,三十里外,發(fā)現(xiàn)大隊人馬蹤跡!人數(shù)…恐不下五百!看裝束,雜七雜八,像是…流寇!”張成急匆匆闖入議事廳,臉上帶著凝重和一絲疑惑。
“流寇?五百人?”李昭眉頭緊鎖。這個規(guī)模,遠超尋常的劫掠團伙。董卓的細作剛被發(fā)現(xiàn)不久,就出現(xiàn)這樣一支隊伍,絕非巧合!
“打著什么旗號?”李昭追問。
“黃…黃巾!”張成語氣有些怪異,“他們打著‘替天行道’的杏黃旗,頭裹黃巾,口呼‘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領(lǐng)頭的自稱‘黑面閻羅’,揚言要…要踏平昭武寨,替天行道,劫富濟貧!”
“黃巾?”李昭心中冷笑。黃巾之亂早已被平定多年,殘余勢力星散,在關(guān)中更是絕跡已久。此時此地,突然冒出一支打著黃巾旗號、人數(shù)多達五百的“義軍”?目標直指昭武寨?這分明是有人假借黃巾之名,行剪除異己之實!董卓?韋氏?衛(wèi)氏?都有可能!
“替天行道?劫富濟貧?”李昭眼中寒光一閃,“好大的名頭!劫我昭武寨的糧,濟他董卓的貧嗎?傳令!全寨戒備!一級戰(zhàn)備!張成,帶你的人,前出偵察!我要知道他們的確切人數(shù)、裝備、行軍路線!”
“是!”張成領(lǐng)命而去。
昭武寨瞬間進入最高警戒狀態(tài)。寨墻上,弓弩手就位,滾木礌石堆積如山。寨門緊閉,門后刀盾手嚴陣以待。寨內(nèi),婦孺老弱再次被安置進加固的地窖。氣氛凝重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張成的游騎哨很快帶回更詳細的情報:那支“黃巾軍”約五百余人,大多衣衫襤褸,手持簡陋的刀槍棍棒,甚至還有鋤頭鐮刀。但其中有約百余人,裝備相對精良,身著皮甲,手持制式環(huán)首刀,隊列也較為整齊,顯然是核心戰(zhàn)力。他們正沿著一條廢棄的官道,朝著昭武寨方向緩慢推進,預計明日午時抵達。
“烏合之眾!”張成不屑道,“除了那百來個硬手,其余都是湊數(shù)的流民!頭兒,我?guī)T兵沖他一陣,保管叫他們屁滾尿流!”
李昭卻搖了搖頭,目光銳利如鷹:“不可輕敵!這五百人,是餌,也是刀!背后必有黑手!貿(mào)然出擊,若陷入纏斗,寨子空虛,恐被趁虛而入!再者…那混雜的流民,未必全是惡徒,其中恐有被裹挾的無辜者?!?/p>
他走到懸掛用木炭畫在獸皮上的簡陋地圖前,手指點向寨子西南方向的一片區(qū)域:“這里!‘野狐嶺’!地勢險要,兩側(cè)是陡坡,中間官道狹窄,形如口袋!是伏擊的絕佳地點!”
“王大!”李昭下令,“你帶一百步卒,多備弓弩、投槍、火油罐!立刻出發(fā),搶占野狐嶺兩側(cè)高地!深挖壕溝,設置鹿砦!多備滾木礌石!我要你們像釘子一樣,釘死在那里!沒有我的命令,不準出擊!只準遠攻!”
“是!”王大肅然領(lǐng)命。
“張成!”李昭看向張成,“你帶五十騎兵,在野狐嶺以北五里處隱蔽待命!一旦敵軍前鋒進入口袋,王大發(fā)動攻擊,敵軍陣腳大亂之時,你立刻率騎兵從側(cè)翼殺出!目標只有一個——沖散敵軍中軍!斬將奪旗!記住,一擊即退!不可戀戰(zhàn)!”
“明白!”張成眼中戰(zhàn)意升騰。
“其余人等,隨我守寨!”李昭環(huán)視廳內(nèi)眾人,聲音沉穩(wěn)而充滿力量,“此戰(zhàn),非為殺敵,而為退敵!要讓他們知道,昭武寨,不是任人宰割的肥羊!而是會崩掉他們牙齒的硬骨頭!”
野狐嶺。
次日清晨,寒風刺骨。王大率領(lǐng)的一百步卒,早已在野狐嶺兩側(cè)的陡坡上構(gòu)筑了簡易的防御工事。士兵們蜷縮在冰冷的壕溝里,呵出的白氣瞬間凝結(jié)成霜。他們緊握著手中的弓弩,目光死死盯著下方蜿蜒的官道。
午時將近,遠處的地平線上,終于出現(xiàn)了黑壓壓的人影。那支打著杏黃旗的“黃巾軍”,如同一條雜色的長蛇,沿著官道緩緩蠕動而來。隊伍中,隱約可見頭裹黃巾的身影,但更多的只是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流民,被驅(qū)趕著前行。隊伍中央,一個身材異常魁梧、滿臉橫肉、手持一柄開山巨斧的黑大漢格外顯眼,正是那自稱“黑面閻羅”的頭目。他身邊簇擁著百余名身著皮甲、手持利刃的精壯漢子,眼神兇狠,步伐沉穩(wěn),與周圍那些畏畏縮縮的流民形成鮮明對比。
“來了!”王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低聲傳令,“穩(wěn)??!等他們?nèi)窟M谷!”
“黃巾軍”毫無戒備地涌入了野狐嶺狹窄的谷道。隊伍拉得很長,前隊已深入谷中,后隊還在谷口徘徊。
“放!”王大猛地一聲怒吼!
“嗡——!” “嗖!嗖!嗖!” 兩側(cè)高地上,數(shù)十張弓弩同時發(fā)射!密集的箭矢如同飛蝗般,帶著凄厲的破空聲,朝著谷中擁擠的人群傾瀉而下!
“啊!” “有埋伏!” “快跑!” 谷中瞬間大亂!毫無防備的流民被突如其來的箭雨射得人仰馬翻,慘叫聲、哭喊聲、咒罵聲響成一片!隊伍瞬間陷入混亂!
“投槍!” “放!” 數(shù)十支沉重的投槍呼嘯著從天而降!鋒利的槍頭輕易洞穿了皮甲和血肉,將幾個試圖組織抵抗的皮甲漢子釘死在地上!
“滾木礌石!” 巨大的圓木和沉重的石塊沿著陡坡轟隆隆滾落!如同山崩地裂,砸入混亂的人群!骨斷筋折的慘嚎聲不絕于耳!
“火油罐!” 點燃的陶罐被奮力擲出!砸在人群中爆裂開來!滾燙的火油四濺,瞬間點燃了衣物和皮甲!熊熊火焰在人群中升騰而起,帶來更大的混亂和恐慌!
“黑面閻羅”又驚又怒,揮舞著巨斧,怒吼連連:“不要亂!給我沖!沖出去!”他試圖組織身邊的精銳,向兩側(cè)高地發(fā)起反擊。
然而,就在此時! “殺——!” 野狐嶺北側(cè),張成率領(lǐng)的五十騎兵如同神兵天降!馬蹄聲如雷,卷起漫天煙塵!騎兵們手持長矛馬刀,如同鋒利的楔子,狠狠鑿入“黃巾軍”混亂的中軍!目標直指那面杏黃大旗和旗下的“黑面閻羅”!
“保護頭領(lǐng)!” “攔住他們!” “黑面閻羅”身邊的皮甲漢子們慌忙迎戰(zhàn)。但他們倉促應戰(zhàn),陣型散亂,如何擋得住蓄勢待發(fā)的騎兵沖鋒?
“噗嗤!” “咔嚓!” 長矛洞穿胸膛!馬刀劈開頭顱!張成一馬當先,手中長槊如毒龍出洞,接連挑翻數(shù)名敵兵!他目光如電,死死鎖定那個揮舞巨斧的黑大漢!
“黑面閻羅”也看到了張成,眼中兇光爆射,怒吼一聲,掄起巨斧,朝著張成的戰(zhàn)馬劈來!勢大力沉,風聲呼嘯!
張成不閃不避,猛地一夾馬腹!戰(zhàn)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巨斧擦著馬腹掠過!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張成手中的長槊如同閃電般刺出!直取“黑面閻羅”的咽喉!
“黑面閻羅”大驚失色,慌忙側(cè)身躲避!長槊擦著他的脖頸而過,帶起一溜血花!劇痛讓他更加瘋狂,巨斧橫掃,逼退張成!
兩人瞬間戰(zhàn)在一起!張成槊法精妙,迅捷如風;“黑面閻羅”力大斧沉,勢如瘋虎!一時間難分高下!
但騎兵的沖擊并未停止!五十名騎兵在敵陣中左沖右突,將本就混亂的“黃巾軍”徹底沖垮!杏黃大旗被砍倒!失去指揮的流民們徹底崩潰,哭喊著四散奔逃!那些皮甲漢子也死傷慘重,再也無法組織有效抵抗!
“黑面閻羅”見大勢已去,眼中閃過一絲懼色,虛晃一斧,逼開張成,轉(zhuǎn)身就想逃!
“哪里走!”張成豈能讓他逃脫?催馬緊追!
就在這時,一支冷箭從高地上激射而下!精準地射中了“黑面閻羅”的后心!
“呃啊!”黑大漢一聲慘叫,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手中巨斧“當啷”一聲跌落塵埃!
“頭領(lǐng)死了!” “快跑啊!” 最后的抵抗意志瞬間瓦解!殘余的“黃巾軍”如同無頭蒼蠅,亡命奔逃!
“收兵!”張成勒住戰(zhàn)馬,看著潰不成軍的敵人,果斷下令。騎兵們迅速脫離戰(zhàn)場,撤回高地。
王大也停止了攻擊。野狐嶺的谷道中,一片狼藉。尸體橫七豎八,傷者哀嚎呻吟,丟棄的武器、旗幟散落一地??諝庵袕浡鴿庵氐难任逗徒购?。
戰(zhàn)斗結(jié)束得比預想中更快,也更慘烈。昭武營以僅十余人輕傷的代價,擊潰了數(shù)倍于己的敵軍,斬殺賊首“黑面閻羅”,斃傷敵軍近兩百人,俘虜百余人,余者潰散。
清理戰(zhàn)場。
當王大和張成押解著俘虜,帶著繳獲的物資返回昭武寨時,寨門大開。李昭親自在寨門外迎接。他看著士兵們臉上勝利的喜悅,看著繳獲的幾十把還算完好的環(huán)首刀、幾十張弓弩和上百件各式農(nóng)具包括鋤頭、鐮刀、鐵鍬等,心中卻并無多少輕松。
俘虜們被集中關(guān)押在寨內(nèi)一處廢棄的土圍里。他們大多面黃肌瘦,眼神麻木,身上帶著傷,蜷縮在冰冷的墻角瑟瑟發(fā)抖。其中不少人,頭上還歪歪斜斜地裹著褪色的黃巾。
李昭在張成和王大的陪同下,走進關(guān)押俘虜?shù)耐羾R还珊钩?、血腥和絕望的氣息撲面而來。俘虜們驚恐地看著他,如同待宰的羔羊。
“誰是領(lǐng)頭的?”李昭沉聲問道。
俘虜們面面相覷,無人敢應聲。
“不說?那就全殺了!”張成厲聲喝道,手按刀柄。
“饒命!饒命?。 狈斨蓄D時響起一片哭喊聲。一個看起來年紀稍大、臉上帶著刀疤的漢子掙扎著爬出來,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將軍饒命!小的…小的們也是被逼的?。∧恰诿骈惲_’…他不是黃巾!他是…他是韋家的護院頭子!韋梁公子派他來的!逼著我們裹上黃巾,冒充黃巾軍來打寨子!說…說打下寨子,搶了糧食,就放我們一條生路…不然…不然就殺了我們?nèi)野。 ?/p>
“韋梁!”張成和王大同時驚呼,眼中怒火升騰!果然是豪強在背后搗鬼!
李昭眼神冰冷,心中卻無太多意外。他走到那刀疤漢子面前,蹲下身:“你叫什么?哪里人?”
“小的…小的叫趙二狗…河東…河東猗氏人…”漢子聲音顫抖。
“河東人?為何會在此地?”李昭追問。
“去年…去年大旱,顆粒無收…家里實在活不下去了…就…就跟著鄉(xiāng)親逃荒…路上…路上被韋家的人抓了…說…說我們是流寇…要殺頭…后來…后來就把我們關(guān)在韋家的田莊里做苦力…不給吃飽…還動不動就打罵…這次…這次又被逼著來送死…”趙二狗說著,渾濁的淚水順著臉上的污垢流了下來。
“你們呢?”李昭看向其他俘虜。
“我也是河東的…” “我是弘農(nóng)的…” “我是被他們從路上抓來的…” 俘虜們紛紛哭訴,大多是被韋家強行擄掠或脅迫的流民,被逼著穿上黃巾,冒充黃巾軍來攻打昭武寨。
李昭沉默著,目光掃過一張張絕望而麻木的臉。他走到一個角落里,那里蜷縮著一個頭發(fā)花白、骨瘦如柴的老兵。他的一條腿受了傷,用破布草草包扎著,血跡斑斑。與其他俘虜不同,他的眼神中沒有太多恐懼,只有一種深沉的悲哀和死寂。他頭上,也裹著一塊洗得發(fā)白、幾乎看不出黃色的舊頭巾。
“你…是黃巾?”李昭輕聲問道。
老兵緩緩抬起頭,渾濁的眼睛看了李昭一眼,嘴角扯出一絲苦澀的笑:“黃巾?呵…將軍說笑了…真正的黃巾…早他娘的餓死在冀州了…”
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卻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那年…光和七年…大賢良師登高一呼…我們這些活不下去的泥腿子…跟著頭裹黃巾…殺貪官…開糧倉…想給老婆孩子掙條活路…”老兵的眼神變得空洞,仿佛陷入了遙遠的回憶,“可…可官兵來了…殺紅了眼…見頭裹黃巾的就砍…不管男女老幼…冀州…兗州…青州…尸山血海啊…”
他干裂的嘴唇顫抖著,聲音哽咽:“后來…敗了…散了…死的死…逃的逃…活下來的…也像野狗一樣…東躲西藏…不敢再提黃巾二字…怕連累家人…怕被官兵抓去砍頭…”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迸發(fā)出刻骨的恨意和悲涼:“現(xiàn)在…現(xiàn)在這些狗娘養(yǎng)的豪強!官老爺!為了搶地盤!為了殺人!又把黃巾的旗號扯出來!讓這些活不下去的流民…頂在刀尖上送死!他們…他們這是在糟蹋大賢良師的名號!是在往我們這些老黃巾的傷口上撒鹽?。 ?/p>
老兵越說越激動,猛地扯下頭上的舊頭巾,狠狠摔在地上!那褪色的黃巾,如同一個巨大的諷刺,在冰冷的泥土中顯得格外刺眼!
“真黃巾…早餓死在冀州了!剩下的…都是些…連黃巾都不敢認的…孤魂野鬼…”老兵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無盡的悲愴和絕望,他蜷縮起身體,將頭深深埋進膝蓋里,肩膀劇烈地顫抖著,發(fā)出壓抑的嗚咽。
土圍內(nèi)一片死寂。只有老兵那壓抑的哭泣聲在回蕩。俘虜們低著頭,沉默不語。張成、王大等人也握緊了拳頭,臉色鐵青,眼中充滿了憤怒和同情。
李昭站在原地,久久不語。老兵的話,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剖開了這亂世最殘酷的真相。所謂的“黃巾余孽”,不過是豪強軍閥們用來鏟除異己、掩蓋罪行的幌子!真正的苦難,早已被深埋在歷史的塵埃之下,只剩下這被利用、被踐踏的符號和無辜者的累累白骨。
他彎腰,撿起地上那塊褪色的黃巾。布料粗糙,顏色暗淡,沾染著泥土和血跡。它曾經(jīng)承載著無數(shù)絕望者的希望,如今卻成了陰謀和殺戮的遮羞布。
“傳令!”李昭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所有俘虜,就地釋放!給他們每人發(fā)三斤粟米,一件厚衣,讓他們…各自逃命去吧!”
“頭兒!這…”王大有些遲疑,“放了他們?萬一…”
“沒有萬一!”李昭打斷他,目光掃過那些驚愕抬頭的俘虜,“他們不是敵人,是和我們一樣的可憐人!是被這亂世逼得走投無路的苦命人!韋梁想用他們的血來染紅我的寨墻,我偏不讓他如愿!”
他舉起手中的黃巾,對著俘虜們,一字一句道:“今日放你們走,不是憐憫,是告訴你們,也告訴韋梁!我昭武寨,不殺無辜!不懼強梁!想奪我的糧,占我的地,就堂堂正正來戰(zhàn)!用這等下作手段,只會讓人不齒!”
“李公!” “謝李公不殺之恩!” “李公大恩大德!” 俘虜們?nèi)鐗舫跣眩娂姽虻乖诘兀怀陕?。那老兵也抬起頭,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最終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
俘虜們被一一釋放,領(lǐng)了糧食和衣物,在士兵的“護送”下,踉蹌著離開了昭武寨,消失在茫?;囊爸?。他們帶走的,是昭武寨的糧食和衣物,也帶走了昭武寨的仁義之名,更帶走了對韋梁的刻骨恨意。
李昭站在寨墻上,望著俘虜們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語。寒風卷起他手中的褪色黃巾,獵獵作響。
“頭兒,”張成走到他身邊,低聲道,“繳獲的農(nóng)具…都清點好了。鐵鋤三十把,鐮刀五十把,鐵鍬二十把…雖然大多銹跡斑斑,但修一修還能用。還有…那‘黑面閻羅’的巨斧,是把好家伙!”
李昭收回目光,看向寨內(nèi)堆積如山的繳獲農(nóng)具。那些沾著泥土和血跡的鐵器,在冬日陽光下泛著冰冷的光澤。它們曾是流民們賴以生存的工具,卻被豪強奪去,變成了殺人的兇器。如今,它們又回到了該在的地方。
“把這些農(nóng)具,全部清洗打磨,分發(fā)下去!”李昭沉聲道,“開春在即,荒地等著我們?nèi)シ?,種子等著我們?nèi)ゲ?!這些鐵器,比金子還珍貴!”
“是!”王大肅然領(lǐng)命。
老兵那悲愴的嗚咽聲,仿佛還在耳邊回蕩?!罢纥S巾早餓死在冀州了…”這句話,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了李昭的心上。它擊碎了虛假的旗號,露出了亂世血淋淋的筋骨。這不是一場簡單的剿匪勝利,而是一次對亂世本質(zhì)的殘酷認知。
血祭黃巾,祭的不是敵人,而是這吃人的世道。繳獲的百件農(nóng)具,沾著血,也沾著土。它們將被洗凈,磨利,重新插進昭武寨的土地里。因為在這片浸透血淚的土地上,活下去的唯一武器,不是刀槍,而是犁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