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李瓜和西書香結(jié)了婚。李瓜長的鬼頭鬼腦,看著老實(shí),沉默寡言的,心里話也不多,
只有碰到事了才知道絮叨,有時候說得很碎,反而惹得西書香不快?!跋忝?,
早”后面往往一天也沒個屁話。他倆好了沒多久就死氣沉沉的,李瓜也意識不到問題,
也不是意識的問題,意識到了也做不到,也不是做不到的問題,做得到也不一定愿意。
有時候一個事情看起來簡單,從心里認(rèn)識到實(shí)際發(fā)生,不知道要轉(zhuǎn)幾道彎,
李瓜又是個磨洋工的主,問題就越積越多。倒也是不吵架,李瓜覺得西書香說得都對,
架自然吵不起來,就是覺得哪里不對,又說不出來,所以心里一直不爽利。
加上生活上一竅不通,工作也剛剛起步,總是愁眉苦臉。一天,李瓜又把天聊死,問的問題,
十個里面九個要惹西書香生氣,西書香問起孩子的問題,李瓜也避而不談,
這下西書香只是冷冷地說道?!斑^得沒意思,我不想到時生了孩子,還得照顧你,
離了吧”李瓜聽了幾遍這種話,心里其實(shí)羞憤,又不想順著,于是結(jié)結(jié)巴巴組織不了語言,
又是沉默?!澳銢]話嗎?”“香妹,不要太沖動,我們先冷靜一下”西書香回了娘家。
之前也有兩次,西書香對李瓜失望透頂,回了娘家,不過被人勸,加上李瓜好言好語,
又回來了。不過兩個人之間的話越來越少,不是沒話說了,而是說多了發(fā)現(xiàn)聊不到一塊,
以前都能耐著性子傾聽,現(xiàn)在西書香不耐煩地打斷,糾正,李瓜想的太多,話更少了。
西書香嫌他沒話,更覺得無趣,一個人上網(wǎng),和閨蜜聊天,兩個人各干各的,
只是生活綁架在一起。西書香其實(shí)對李瓜很好,開始的時候,給他買穿買吃,
渾身上下都是西書香給他換的,她能理解他,而且一直放在心上,但他不了解她,
雖然他還記筆記,但永遠(yuǎn)搞不清楚她喜歡什么,他也是經(jīng)常有事就忘了她。結(jié)了婚后,
許多之前的小問題成了陰影,還有以前沒有發(fā)現(xiàn)的問題壓上來,
兩個人被接踵而至的事弄得焦頭爛額,感情也越來越淡,甚至不是爭吵,只是埋怨,和無奈。
李瓜并沒有覺得有什么問題,他把平淡當(dāng)常態(tài),但西書香受不了這種一潭死水的生活,
一眼望到頭的生活。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失望,也忘記了什么時候失望的了,兩個三觀都一致,
門當(dāng)戶對的人,卻過不到一起。李瓜是越來越小心謹(jǐn)慎,怕哪一句惹得媳婦不高興,
西書香就更煩,這種一天放不出個屁的悶葫蘆,事也辦不好,總是越想越氣,
漸漸也懶得氣了。后來無論李瓜怎么做,都不合她的意,無論說什么,都像在辯解,
信任的弦早就不知不覺斷了,后面就是一路狂奔,再無回旋的余地了。終于,
西書香淡淡地又說起來了這事,他們只是在一起閑扯,她緩緩喝粥,
平平地說“我們離了吧”就像晴天霹靂,李瓜突然感覺這次的勢不可擋,
是不可能通過自己的低三下氣能挽回的,那種堅定又平淡的語氣,
已是千萬個日夜和深思熟慮后的結(jié)果,沒有絲毫辯解的余地。李瓜又沉默了。
西書香像是早已料到,開始細(xì)數(shù)他們的過往,提到了未來他們的規(guī)劃和愿景完全不同,
和一些讓她非常失望的事。就像給他留余地一般,她沒有說任何會損害他自尊的話,
反而說他們的相遇是一種悲哀,也許他總有一天能成為辦事靠譜、會關(guān)心人的李瓜,
但自己等不到了。說完,她便問李瓜“你還想說啥?”李瓜還是不能好好組織語言,
因?yàn)樗男睦镆彩且黄靵y,他只是對西書香說了感謝,和抱歉,抱歉浪費(fèi)了她寶貴的時光。
“沒什么可抱歉的”當(dāng)天夜里西書香就離開了。李瓜心里五味雜陳,
他想想每天面對西書香的生活,早已成為一種折磨,離開是對雙方的解脫,
因?yàn)樯钜呀?jīng)在這幾年打成了死結(jié),他們兩個都解不開了。
西書香說一開始這可能就不是她想要的愛情,而她一直在試圖改變一個人,
這種想法本身可能就是錯的;另一方面,李瓜覺得不可能有兩個人能完全服帖,
所以不稱心才是常態(tài),包容也必不可少,只是看這個程度,現(xiàn)在兩個人都到了極限了,
也許早就該結(jié)束才對。但他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難過,一是想到曾經(jīng)最重要,
最愛的人不可避免地離開,那種離別之痛; 二是也許自己曾經(jīng)能改變這種結(jié)局,
但每次都沒能做到,那種悔恨和自責(zé); 三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凄苦悲涼之感。李瓜心想,
也許自己的性格不適合結(jié)婚,因?yàn)樗粌H話少,活也干不好,沒有什么責(zé)任心,
也不真正將人放在心上,開展親密關(guān)系著實(shí)是害人。但李瓜是村里的木匠,
活雖然隔三差五才有,但沒停過,現(xiàn)在他一個人,有時還會跑到隔壁村里去找活,
便忙的不可開交,倒也沒時間想別的。李瓜是個粗人,除了以前師傅教過的看木工圖紙,
從來不看書。但經(jīng)過這事后,倒是發(fā)奮起來,倒不是為了知識,只是實(shí)在嫌自己嘴笨,
腦子也混亂,有話不會講,他看村里唯一上過大學(xué)的大嘴能說會道,十分羨慕,
決定自己鉆研,實(shí)在不行再請教村里支教的老師。還有一個原因,
他因?yàn)樽毂繉?shí)在吃了太多虧,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又不善拒絕,
往往做了許多不情不愿的事,還不好表現(xiàn)出來,心里不爽利,
這也是為什么他不愿請教大嘴的緣故,他不愿聽人自以為是的喋喋不休,
所以打算學(xué)個一兩招防身。他總感覺自己好像因?yàn)樽毂?,容易在交往中虧待自己?/p>
所以也不太交際,好在方圓木匠不多,他手藝還行,總有活可以干,不必和人拉關(guān)系以維生。
第二章今天舅媽又來了。李瓜的父親早年就酗酒,后來走夜路摔死了,
母親倒是一直對他很好,不過在他十幾歲時和城里一個教授好了,對方不喜歡小孩,
母親在某天晚上也不告而別了。從那時候起,李瓜就一直一個人生活,舅媽因?yàn)樾奶鬯?/p>
經(jīng)常會來照顧生活,倒是相當(dāng)于母親的角色。舅媽的經(jīng)歷也很坎坷,年輕的時候下鄉(xiāng),
就嫁給了舅舅,但后來遇上批斗,舅舅又因工傷半癱在床,這個家便全靠她一人扛著,
不過她在人前總是笑瞇瞇的,仿佛命運(yùn)只是開了個玩笑而已。舅媽這次來,
手里拎著條肥鯉魚,褲腳還沾著泥。一進(jìn)門就扯著嗓門喊:"瓜娃子!給你帶魚來了!
"李瓜正蹲院里刨木頭,頭都沒抬:"放缸里吧。""咋的?還跟舅媽置氣呢?
"舅媽把魚往地上一扔,水濺了李瓜一褲腿,"西書香那丫頭走了就走了,
城里姑娘跟咱不是一路人!"李瓜手里的刨子頓了頓。木屑飛起來,迷了舅媽的眼。"哎喲!
你這死孩子!"舅媽揉著眼睛就往李瓜跟前湊。四十多歲的女人,
身上有股子汗酸混著雪花膏的味兒。李瓜往后退了半步,正好撞上晾衣繩。
舅媽的藍(lán)布衫子"啪"地拍在他臉上。"躲啥躲?"舅媽一把扯下衣裳,
"眼珠子都要揉出來了!"李瓜摸出塊臟手帕遞過去。舅媽接過來就往眼角按,
突然"咦"了一聲:"這帕子上咋有口紅???"李瓜心里"咯噔"一下。
是上周給王寡婦修衣柜時,那女人硬塞給他的。"喲,這么快就勾搭上別的了?
"舅媽把手帕甩回他臉上,"怪不得西書香要走!""不是..."李瓜剛要解釋,
院門"咣當(dāng)"一聲被踹開。大嘴領(lǐng)著三個漢子闖進(jìn)來,個個滿臉通紅,一身酒氣。"李瓜!
"大嘴舌頭都大了,"你、你欠老子的錢啥時候還?
"李瓜懵了:"我啥時候...""去年臘月!"大嘴噴著唾沫星子,"你說買木料缺五十,
老子二話不說..."舅媽突然插進(jìn)來:"放你娘的屁!臘月他跟我借了二百,
哪還用得著找你?"大嘴瞇起醉眼,突然咧嘴笑了:"喲,這不是張寡婦嗎?
大白天就往外甥屋里鉆...""啪!"舅媽一耳光甩過去。這一下可炸了鍋。
大嘴帶來的漢子掄起板凳就砸。李瓜抄起刨子擋了一下,木屑滿天飛。
舅媽抄起晾衣桿就往人褲襠捅。正打得熱鬧,村支書帶著民兵沖進(jìn)來:"都住手!
王寡婦家出事了!"王寡婦吊死在自家房梁上。李瓜跟著人群趕到時,尸體已經(jīng)放下來了。
王寡婦穿著紅嫁衣,臉上抹得煞白。最瘆人的是,
她手里攥著塊木牌——正是李瓜上個月給她打的衣柜料子。
"作孽啊..."村里老太太直念佛。支書把李瓜拽到一邊:"她肚里有三個月了。
"李瓜后背發(fā)涼。上個月修衣柜時,王寡婦確實(shí)往他身上貼..."不是我的!
"李瓜脫口而出。支書冷笑:"人家遺書上寫明白了——孩子爹是個木匠。
"人群"嗡"地炸開。大嘴跳起來喊:"抓去游街!"舅媽突然沖出來,
一把扯開王寡婦的衣領(lǐng):"放屁!這淤青起碼半個月了!李瓜上個月進(jìn)城我天天見!
"人群靜了一瞬。確實(shí),王寡婦脖子上有圈紫黑的掐痕。當(dāng)夜,李瓜蹲在院里磨刨刀。
舅媽拎著酒瓶子過來,一屁股坐他旁邊。"喝點(diǎn)?"舅媽直接對瓶灌了一口,
"今天多虧我機(jī)靈。"李瓜沒接話。月光下,舅媽的側(cè)臉泛著青白。他突然發(fā)現(xiàn),
舅媽左耳垂缺了一塊。"你這耳朵..."舅媽猛地轉(zhuǎn)頭:"王寡婦撓的。
"李瓜手里的刨刀"當(dāng)啷"掉地上。他想起王寡婦指甲縫里的皮肉。"她活該。
"舅媽又灌了口酒,"勾引有婦之夫..."李瓜突然明白了什么:"舅媽,
我舅癱了十幾年...""所以呢?"舅媽"咯咯"笑起來,聲音像夜貓子,
"你以為西書香為啥突然要走?她看見咱倆..."李瓜胃里一陣翻騰。
那天西書香確實(shí)說過"惡心"..."瓜娃子。"舅媽突然撲過來,酒氣噴在他臉上,
"現(xiàn)在沒人礙事了..."遠(yuǎn)處傳來警笛聲。李瓜看著舅媽扭曲的臉,
突然想起父親摔死那晚,也是這樣的月亮。王寡婦下葬那天,村里人都不敢靠太近。
她穿著那身紅嫁衣,嘴唇烏紫,指甲縫里還殘留著暗紅的血痂。李瓜蹲在墳堆旁,
盯著棺材縫里露出的半截木牌——那是他親手刨平的杉木,
上面歪歪扭扭刻著幾個字:**“他害的”**?!翱瓷赌??”大嘴叼著煙湊過來,
一腳踢在棺材板上,“這騷娘們死了還作妖?!崩罟蠜]吭聲,伸手去摳那塊木牌。
大嘴一把拽住他手腕:“哎喲,心疼了?你倆真有一腿?”“滾!”李瓜猛地甩開他,
木牌“咔嚓”一聲裂成兩半,露出背面刻的一行小字——張春梅是舅媽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