嘍啰們魂飛魄散,丟下武器四散奔逃。聚義廳前,只剩粗重喘息。杜遷肩頭鮮血汩汩,強撐不倒擋在王倫身前。王倫看著杜遷顫抖的后背和趙大死不瞑目的尸體,彎腰撿起那把沾血的柴刀。冰冷粘稠的血沾在手上,一股徹骨的寒意與堅硬浸透了他。山寨,必須改變!
趙大的血在石縫里凝固。這場未遂叛亂如石入深潭,漣漪擴散又詭異地平息。恐懼暫時壓倒了饑餓。聚義廳內(nèi),氣氛凝重。王倫坐在主位,面前石板畫滿線條。杜遷肩纏厚布,沉默侍立。
“人多了,心思雜了?!蓖鮽惵曇羯硢?,帶著劫后余生的冰冷清醒,“烏合之眾,不堪一擊!我們花了錢,死了人,不是為餓死或被人掀翻!”
“哥哥的意思是?”
“立規(guī)矩!分營伍!練強兵!”王倫手指重敲石板,眼中偏執(zhí)光芒閃爍,“用邊軍之法!”
“邊軍之法?”杜遷一震。
“不錯!”王倫斬釘截鐵,“令行禁止,號令如山!隊列、號令、旗鼓、進退攻守,皆要嚴(yán)整!每日操練,不得懈怠!懈怠者,鞭!畏戰(zhàn)者,斬!逃營者,點天燈!”他猛地起身,目光灼灼,“杜遷兄弟,你掌步軍,即日起,按此法操練!把他們骨頭里的散漫,給我一寸寸碾碎,鍛造成鐵!”
杜遷看著王倫眼中陌生的鐵腥決絕,熱血上涌,轟然抱拳:“哥哥放心!定把這幫兔崽子練成鐵打的步軍!”
新規(guī)和嚴(yán)酷操練引發(fā)怨聲載道。校場上,杜遷如鐵塔矗立,手中鞭子呼嘯。一個嘍啰因步伐錯亂,被當(dāng)眾抽得皮開肉綻,慘叫連連。眾人噤若寒蟬,散漫之氣被強行壓制。
就在此時,一艘舢板如幽靈滑過蘆葦蕩,靠上金沙灘。一人踏上薄冰,咔嚓作響。此人身形比杜遷更魁偉,如山移動,靛藍勁裝,背負熟銅锏,方臉闊口,顧盼自雄。
“云里金剛宋萬,久聞王頭領(lǐng)義名,特來相投!”聲如洪鐘,震落枯葦寒霜。
王倫帶人迎上,心頭一跳。宋萬氣勢驚人,步伐沉穩(wěn)。王倫熱情抱拳:“宋萬兄弟大名,如雷貫耳!梁山之幸!”他拉過宋萬,一路談笑引薦,眼底深處卻是審視算計。杜遷跟在身側(cè),虎目掃視宋萬,帶著警惕。
接風(fēng)宴上,酒過三巡。王倫放下陶碗,廳內(nèi)瞬間安靜。
“諸位兄弟!”王倫聲音拔高,威嚴(yán)不容置疑,“宋萬兄弟來投,山寨之福!然,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無鐵律,難成強軍!今日立下梁山根本大法!”他目光如電掃過全場,“分水、步二軍!”他指宋萬,“水軍統(tǒng)領(lǐng),宋萬兄弟!操練依邊軍水戰(zhàn)之法!號令旗鼓,進退戰(zhàn)法,嚴(yán)整!違令者,軍法無情!”
宋萬微怔,起身抱拳:“宋萬領(lǐng)命!”
王倫轉(zhuǎn)向杜遷,聲音親厚:“步軍統(tǒng)領(lǐng),仍由我患難兄弟杜遷執(zhí)掌!整訓(xùn)步卒,更要嚴(yán)上加嚴(yán)!杜遷兄弟與我同生共死,他的話,便是我的話!他的令旗,便是軍令!”
杜遷轟然起身,胸膛起伏:“杜遷遵令!定不負哥哥厚望!”
“二位統(tǒng)領(lǐng),各領(lǐng)四百兄弟,即日分營操練!”王倫聲音斬釘截鐵。隨即宣布嚴(yán)苛賞罰條例,偷奸?;尬迨R陣退縮斬立決,私藏財物剮眼,叛寨通敵點天燈!條條律令如冰冷鐵索懸頂鍘刀,廳內(nèi)肅殺凝重,無人敢異議。
宴散,王倫獨留宋萬。篝火噼啪,映照他忽明忽暗的臉。
“宋萬兄弟,”王倫臉上熱情褪去,凝重疲憊,“委你重任,可知為何?”
宋萬目光沉靜:“頭領(lǐng)信重,宋萬感激。想必因宋某略通水性?!?/p>
“不錯?!蓖鮽愼獠?,聲音壓得更低,“但更緊要的,是你沉穩(wěn)氣度,識人之眼!”他猛轉(zhuǎn)身,直視宋萬,“杜遷兄弟忠勇,是我換命兄弟!然山寨初創(chuàng),魚龍混雜。趙大之事,耳聞否?明面營伍不夠!邊軍之法練筋骨,鎮(zhèn)不住骨子里的鬼蜮!暗處的刀,比明槍更致命!”
宋萬眼中精光一閃。
王倫湊近,聲音冰冷蠱惑,帶著絕對信任:“幫我…暗中挑人!從八百人里,挑出最忠誠、勇悍、機敏、能吃苦的一百個!身家清白,無甚牽掛!要他們的命,只認我一人令牌!”他掏出玄鐵令牌,幽冷光澤,“王”字猙獰。“這些人,是懸頂利劍!袖中毒牙!是我王倫‘鐵衛(wèi)’!只聽我一人號令,監(jiān)察內(nèi)外,處置叛逆!宋萬兄弟,此事關(guān)乎山寨生死,非心腹不托!可愿助我?”眼神緊鎖宋萬,壓迫而坦誠。
宋萬看著王倫眼中冷酷、掌控欲及深處孤狼般的狠絕,又看那令牌。他想起登岸所見殘破生機并存的山寨,想起收容流民,想起嚴(yán)苛律令及杜遷對王倫的忠誠。最終,緩緩抱拳,聲如磐石:“頭領(lǐng)深謀,宋萬…明白!愿效死力!”
王倫如釋重負,拍宋萬肩:“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以整訓(xùn)水軍為名,暗中留意。名單,親手交我!鐵衛(wèi)成軍日,梁山根基固時!”
梁山泊春遲。聚義廳后山深處,嶙峋巨石荊棘隔絕的隱秘谷地,寒氣森森。
一百精壯漢子如標(biāo)槍釘在冰冷泥地。王倫立于高聳黑巖,寒風(fēng)卷動深青衣袍,臉上再無斯文算計,只剩鐵鑄冰冷。宋萬杜遷侍立兩側(cè),肅殺如門神。
“你們,一百人!”王倫聲音不高,卻如金屬刮擦,鉆入骨髓,“不是運氣,是從八百人骨頭縫里剔出的硬骨頭!從今天起,你們無名!只有一稱——‘鐵衛(wèi)’!”
他緩緩舉起玄鐵令牌,“王”字幽光閃爍,如魔神之眼。
“看見它了嗎?”聲如驚雷炸響,“它,是你們的命!是天!是地!是活著的唯一意義!持此牌者,便是我王倫親臨!只聽令于此牌!只效忠于我一人!你們的命,是我的!我要你們生,便生!要你們死,立刻抹脖子!聽清楚?!”
“聽清楚了!”百條喉嚨嘶啞竭力吼出,山谷回蕩,驚起飛鳥。
“鐵衛(wèi)規(guī)矩,只三條!”王倫伸三指,聲如九幽寒冰,凍結(jié)靈魂:
“一、令出如山!不問緣由,不問生死,令之所指,刀山火海趟平!退一步者,殺!”
“二、守口如瓶!所見所聞,爛在肚里!泄一字,誅連九族!挫骨揚灰!”
“三、絕情斷義!行令牌之令時,無父母,無妻兒,無兄弟!只有目標(biāo)!擋路者,皆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