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蟬鳴依舊聒噪，六歲的劉之星攥著母親衣角不肯松開。
白色校服裙擺被汗水浸濕，黏在膝蓋上。
父母剛把弟弟抱回家，企業(yè)會議又排滿日程，她和哥哥成了寄宿學校的新生。
"星星乖，周末就來接你。"母親蹲下身替她整理歪掉的蝴蝶結(jié)，發(fā)梢掠過她泛紅的眼眶。
宿舍樓走廊彌漫著消毒水混著飯菜的怪味，室友們已經(jīng)在收拾床鋪。
斜對面床鋪的女孩正把全家福貼在柜子上，照片里的爸爸媽媽都在笑。
深夜的抽泣聲驚醒了劉之星。
月光透過防盜網(wǎng)灑在水泥地上，三個女孩蜷在角落抹眼淚。
她剛想爬下床安慰，鐵門突然被踹開，主管老師舉著強光手電沖進來。
手電筒的光圈掃過每個人的臉，最后定格在那個貼全家福的女孩身上。
"哭什么哭？當這里是孤兒院？"老師的高跟鞋碾過地板，手里青花瓷瓶重重砸在床頭柜上，"砰"的碎裂聲讓所有人僵住。
劉之星縮進被子，聽見玻璃碴刮擦地面的聲響，還有壓抑的抽氣聲。
直到老師離去，此起彼伏的哭聲才重新響起。
周一清晨，劉之星死死扒住校門鐵欄桿。
指甲縫里嵌滿鐵銹，校服扣子崩掉兩顆。
"我不要住這里！"她的尖叫引來路人側(cè)目，母親漲紅著臉掰開她的手指，"別鬧了，再這樣以后都不來接你！"
轉(zhuǎn)校后的走讀生活像偷來的蜜糖。每天放學能撲進母親懷里，聞著洗衣液的清香，看弟弟在爬行墊上牙牙學語。
但好景不長，一年級下學期開學，父母把她的書包重新塞進校車。
"星星是大孩子了，要學會獨立。"父親摸著她的頭，語氣不容置疑。
二年級的春天來得格外冷。
新班主任是個戴著黑框眼鏡著的男老師，總愛用軟尺敲講臺。
那天午休，劉之星攥著啃了一半的蘋果，怯生生問值日生："我可以吃完嗎？"值日生點頭的瞬間，她覺得蘋果格外香甜。
然而傍晚，宿舍扣分單貼在公告欄最顯眼處。
"午休進食，扣十分。"男老師的皮鞋踏在她面前，他用軟尺挑起她的手背，"誰允許你吃東西的？"
室友們低著頭，指尖絞著衣角，沒人開口。因為只有她們才知道，真正扣分是因為在劉之星去陽臺把剩下的蘋果吃完時，他們的聊天和吵鬧聲音來了值日生。
"是值日生同意的......"她的聲音細若蚊蠅。
"我不想聽解釋！"軟尺重重打在掌心，鉆心的痛讓她踉蹌后退。
全班哄笑聲中，她被罰抄二十遍課文。淚水滴在作業(yè)本上，暈開藍黑色的墨跡。
周三母親來送換洗衣物，看見她手腕上青紫的軟尺印，當場沖進辦公室。
轉(zhuǎn)班那天，劉之星抱著書包站在新教室門口。
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課桌上，粉筆灰在光柱里起舞。
她以為終于能重新開始，卻不知更大的風暴正在前方等待。
三年級的蟬鳴比往年更燥熱。
劉之星坐在靠窗的位置，作業(yè)本上的字跡工整得像印刷體。
新班主任王老師總愛摸著她的頭夸"這孩子真省心"。
班主任還會自掏腰包請全班喝奶茶。珍珠奶茶的甜香里，她以為終于找到了避風港。
然而四年級的秋天，一切悄然改變。王老師開始在課堂上冷嘲熱諷："有些同學別以為成績好就可以驕傲"；
作業(yè)本上的紅勾漸漸變成刺眼的叉；
就連曾經(jīng)要好的同學，也開始在她經(jīng)過時突然壓低聲音。
英語課成了最可怕的噩夢。
那天清晨，劉之星狂奔回教室補作業(yè)，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
只差兩個空就能寫完時，英語老師敲響了黑板："誰沒交作業(yè)？"前桌突然舉手："劉之星！"
她渾身發(fā)冷，攥著作業(yè)本的手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白。
英語老師扯過軟尺——那是兩把長軟尺用膠帶纏成的特制刑具，閃著森冷的光。
"伸手！"老師的聲音像冰錐。
二年級的記憶突然翻涌，掌心的舊傷開始隱隱作痛。
她死死背過手，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戒尺狠狠抽在小臂上，火辣辣的疼迅速蔓延。
"再不伸，全班陪你罰抄！"
教室里一片寂靜，只有戒尺破空的聲音。
中午，王老師把她叫到辦公室。
"英語老師是為你好，"王老師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意味深長，"別辜負老師的苦心。"
他遞給她一張請假條，說是母親來接她看牙醫(yī)。
劉之星以為終于能傾訴委屈，卻見母親對著手機點頭哈腰："給您添麻煩了，我一定好好教育她......"
她渾身發(fā)冷，突然想起王老師請客時，總把奶茶遞給林小悠那幫女生，自己永遠只能分到最后一杯。
深夜，劉之星蜷縮在宿舍床鋪上。
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照著她手臂上青紫的傷痕。
林小悠她們的竊笑聲從下鋪傳來："裝什么清高，不就是被老師教訓了......"
從那以后，她把自己埋進書本里。每次考試都要考第一，用成績單證明自己的價值。
母親看著滿分試卷露出欣慰的笑容："還好當初堅持讓你住宿，鍛煉出這么好的成績。"
劉之星低頭不語，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畢業(yè)典禮那天，妹妹蹦蹦跳跳來接她。王老師摸著妹妹的頭夸可愛，陽光落在他溫和的笑臉上。
劉之星握緊妹妹的手，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血痕。有些傷口永遠無法愈合，只能在歲月里結(jié)痂，又在某個深夜突然裂開，涌出帶著鐵銹味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