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的風已經(jīng)帶上了秋的清冽,梧桐葉在教學樓前鋪了一層碎金。蘇晚的生日就藏在這樣一個陽光透過窗戶能在課桌上投下方格光影的日子里。江嶼知曉這個秘密,是在某個課間操后的混亂里——林溪像只雀躍的小麻雀,撲到蘇晚座位旁,故意用能讓周遭幾桌都聽見的音量嚷嚷:“晚晚!下周三就是你生日了吧?快說想要什么禮物,本小姐提前給你備著!”
就在那個時候,江嶼剛剛從辦公室里抱回來一摞厚厚的數(shù)學卷子。當他路過她們的座位時,“生日”這兩個字如同細針一般,直直地刺進了他的耳朵里。
他的腳步并沒有因此而停頓,依舊保持著原來的速度,仿佛對這兩個字完全無動于衷。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內(nèi)心早已波濤洶涌。
他強裝出一副目不斜視的樣子,徑直朝著自己的座位走去,但他的手指卻在不知不覺中緊緊收攏,將那摞卷子的邊緣都捏出了一道道褶皺。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蘇晚那細若蚊蠅的聲音:“你小聲點……我什么都不需要?!边@句話里,既有著被人戳破心事的窘迫,又似乎夾雜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期待。那天下午的物理課,江嶼對著黑板上的楞次定律公式出了神。他在草稿紙角落畫了個歪歪扭扭的日歷,圈出了下周三的日期。送什么禮物呢?這個問題像團毛線球在他腦子里纏繞。送習題冊?太像理科直男的刻板印象了;送畫筆?他不確定她喜歡哪個牌子;送書?又不知道她最近在讀什么。他煩躁地轉(zhuǎn)著筆,忽然想起上周塞在口袋里、想給她卻忘了送的那顆薄荷糖——綠色的包裝紙,撕開時有清涼的甜味飄出來。
薄荷糖是他的偏愛。每次熬夜刷題,含一顆在嘴里,清冽的氣息能驅(qū)散困意。他想,也許蘇晚在畫草稿時,也需要這樣一點提神的甜。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再也揮之不去。放學后他特意繞路去了趟學校后門的超市,在糖果貨架前站了許久,最終選了一小盒鐵盒裝的薄荷糖,銀色的盒子上印著細碎的薄荷葉圖案,比他平時買的散裝糖精致許多。他把盒子塞進書包最里層的夾層,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他想象過無數(shù)次送糖的場景:或許是早讀前,教室里只有他們兩人時,他裝作隨意地遞過去;或許是放學路上,趁林溪不在時,塞進她手里。他甚至對著宿舍的鏡子練習過表情,想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些,別像做賊一樣。
可生日當天的清晨,計劃就落了空。他特意比平時早到十分鐘,書包里的薄荷糖像個灼熱的秘密。剛把數(shù)學書攤開,班主任就從辦公室探出頭:“江嶼,過來幫忙搬下新到的教具?!钡人赃昕赃臧岩幌渥訉嶒炂鞑陌徇M實驗室,再跑回教室時,蘇晚已經(jīng)坐在座位上了。林溪正把一個粉色絲絨包裝的禮物盒往她懷里塞,周圍幾個女生圍著起哄,蘇晚的臉頰紅得像熟透的蘋果,眼神亮晶晶的。
江嶼靜靜地站在教室門口,雙手插在口袋里,手指卻不由自主地摩挲著那盒薄荷糖的棱角。他的目光穿過人群,落在蘇晚身上,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
他原本只是想在課間休息時,將這盒薄荷糖送給蘇晚,以表達自己對她的一點心意。然而,當他看到一群嘰嘰喳喳的女生圍在蘇晚身邊時,他突然覺得有些局促不安。在這樣一個熱鬧的場景中,他一個男生遞上一盒糖,會不會顯得太過突兀和奇怪呢?
江嶼的腳步不自覺地往后退了幾步,最終停在了走廊的拐角處。他躲在陰影里,遠遠地看著蘇晚拆開禮物。只見她輕輕地撕開包裝紙,露出了里面一條精致的項鏈,項鏈上還掛著一個小巧的小雛菊吊墜。
林溪在一旁笑著幫蘇晚戴上項鏈,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白皙的脖頸上,吊墜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閃爍著微弱的光芒。這一幕讓江嶼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幾分,他覺得蘇晚此刻看起來越發(fā)溫柔動人?!八懔?,中午再說吧?!彼麑ψ约赫f。
午飯時,他端著餐盤在食堂里搜尋,遠遠看見蘇晚和林溪坐在靠窗的位置,桌上擺著一碗長壽面,林溪正用筷子夾起一個煎蛋放到蘇晚碗里。他剛想邁步,就被籃球隊的隊友拽住了:“江嶼!快來,下午訓練的戰(zhàn)術得聊聊!”等他好不容易從隊友的包圍中脫身,食堂里已經(jīng)沒了她們的身影。
下午的數(shù)學課,江嶼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拋物線方程上。他看著前排蘇晚的背影,她今天扎了個低馬尾,幾縷碎發(fā)垂在頸側(cè)。他一次次把手伸到書包里,指尖觸到那盒薄荷糖的冰涼,又一次次縮回來。同桌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看啥呢?老盯著人家蘇晚?!彼偷鼗厣?,臉頰發(fā)燙,趕緊低頭假裝看題,草稿紙上卻畫滿了交錯的線條。
放學鈴聲響起時,江嶼幾乎是彈起來的。他看見蘇晚正在收拾書包,林溪站在旁邊等她,兩人說著什么,蘇晚嘴角帶著笑。他深吸一口氣,像是要去完成什么重要的使命,抓起書包里的薄荷糖就往外沖。
“蘇晚!”他的聲音在喧鬧的走廊里顯得有些突兀。
兩個女生同時轉(zhuǎn)過身。蘇晚看到是他,原本帶著笑意的眼睛瞬間睜大了些,像受驚的小鹿,隨即又有些疑惑地望過來:“江嶼,有事嗎?”她身后的林溪立刻露出了了然的表情,偷偷對江嶼擠眉弄眼,還用口型說了句“加油”。
江嶼的心跳得像要撞出胸腔,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耳朵在發(fā)燙。他把攥在手里的薄荷糖往前一遞,金屬盒子在傍晚的光線下閃了閃:“那個……聽說今天是你生日,這個……送給你?!彼穆曇粲行└蓾蟀刖鋷缀跏菑纳ぷ友劾飻D出來的。
蘇晚愣住了。她的目光落在那盒印著薄荷葉的銀色糖果上,又慢慢移到江嶼臉上。他看見她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從耳垂一直蔓延到脖頸。“給……給我的?”她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輕顫。
“嗯。”江嶼點點頭,不敢看她的眼睛,視線落在她身后的墻面上,“生日快樂。”
“哇哦——”林溪在一旁拖長了語調(diào),“江嶼你也太有心了吧!居然還記得晚晚的生日!”她的聲音引來旁邊幾個路過同學的側(cè)目,江嶼感覺自己的臉更燙了。
蘇晚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薄荷糖盒。他的指尖微涼,而她的手指帶著一點暖意,短暫的觸碰讓他心里像被羽毛掃過一樣,癢癢的。“謝謝你,江嶼?!彼拖骂^,劉海遮住了眼睛,聲音細得像一片落葉。
“不客氣?!苯瓗Z笑了笑,感覺緊繃的神經(jīng)一下子松弛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輕松的愉悅,“那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嗯!”蘇晚用力點了點頭,像只受驚的小兔子一樣,拉著林溪匆匆往樓梯口走。林溪還不忘回頭對江嶼做了個勝利的手勢。
江嶼站在原地,看著她們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傍晚的風帶著涼意吹過走廊,卻吹不散他心里的暖意。他摸了摸自己發(fā)燙的耳朵,嘴角忍不住上揚。書包里空了一塊的地方,現(xiàn)在好像被什么填滿了。
而在樓梯的拐角處,蘇晚停下了腳步,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心臟還在砰砰直跳。她把那盒薄荷糖緊緊攥在手里,金屬盒的涼意透過皮膚傳來,卻讓她覺得無比安心。
“怎么樣怎么樣?收到男神的禮物開不開心?”林溪湊過來,一臉八卦。
蘇晚輕輕“嗯”了一聲,把糖盒貼在胸口,能感受到里面糖果的形狀。她抬起頭,眼睛里像落了星星,亮晶晶的:“他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啊……”
“哎呀,肯定是偷偷關注你唄!”林溪戳了戳她的胳膊,“快拆開看看!”
“不拆?!碧K晚把糖盒小心翼翼地放進書包最里層,像對待什么稀世珍寶,“我要留著。”
那天晚上,蘇晚把薄荷糖放在書桌的抽屜里,銀色的盒子在臺燈下閃著柔和的光。她時不時就會打開抽屜看一眼,指尖輕輕拂過盒面上的薄荷葉圖案。薄荷糖的清涼氣息似乎透過盒子散發(fā)出來,混雜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屬于江嶼的陽光味道,讓她心里甜絲絲的,又帶著點微醺的眩暈。
而江嶼在回到宿舍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校服口袋里還留著一張超市的購物小票。他看著上面“薄荷糖 12.5元”的字樣,忍不住笑了。原來那些上課時的走神,那些猶豫著不敢遞出的手,那些因為她一句話就起伏的心情,都有了清晰的名字。
他喜歡蘇晚。
喜歡她低頭畫畫時專注的側(cè)臉,喜歡她被夸獎時會紅的耳根,喜歡她偶爾偷偷看他時慌亂移開的眼神。這份喜歡像秋日里悄悄生長的藤蔓,在他心里纏繞蔓延,終于在送出薄荷糖的那一刻,破土而出,開出了第一朵小小的花。
只是這朵花,他還想讓它在更溫暖的陽光里,慢慢綻放。少年的心事如同藏在鐵盒里的薄荷糖,清涼而甜蜜,等待著一個合適的時機,讓那股溫柔的氣息,彌漫整個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