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jié):焦煙中的希望
巫祝婆婆的命令如同冰冷的鐵律,砸在恐慌的野谷中。焚燒污穢之物的火焰在谷尾的空地上騰起,濃黑的煙柱裹挾著蛋白質(zhì)燒焦的惡臭直沖鉛灰色的天空,刺鼻的氣味彌漫開來,引來谷民們更多驚恐的私語和畏懼的眼神。大夯帶著幾個強忍恐懼和惡心的漢子,用簡陋的木叉將病人用過的破碗、沾染污物的草席甚至衣物,統(tǒng)統(tǒng)投入火堆?;鸸馓S,映照著他們蒼白而復雜的臉。
草木灰水被分發(fā)下去。谷民們看著那渾濁的灰漿,猶豫著,最終還是在那幾個接觸過病人的婦人率先示范下,帶著敬畏和疑慮,將手浸入灰水中用力搓洗。粗糙的灰粒摩擦著皮膚,帶來微弱的刺痛感,也帶來一種奇異的、仿佛真的在“凈化”的心理安慰。
煮沸飲用水的命令執(zhí)行得最為艱難。對于習慣了直接飲用冰涼山泉的谷民來說,耗費寶貴柴火去煮水,簡直是多此一舉,甚至是一種浪費。但在巫祝婆婆嚴厲的目光和林薇那“山神新諭”的光環(huán)(或者說陰影)籠罩下,家家戶戶的陶罐里還是開始冒出帶著草木灰味的水蒸氣。
恐慌并未完全平息。谷尾隔離區(qū)那兩個病童的呻吟聲,如同懸在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谷民們遠遠避開那片區(qū)域,看向林薇的眼神充滿了敬畏、恐懼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期待——這“神啟”的法子,真的能擋住瘟神嗎?
林薇被巫祝婆婆帶回了藥廬,但這次,她沒有被丟在角落,而是被允許坐在一個離祭壇稍遠的草墊上。藥廬的門開著,巫祝婆婆拄著杖站在門口,如同監(jiān)工的鷹隼,目光銳利地掃視著谷中的一舉一動,也牢牢鎖定著林薇。
“現(xiàn)在,”巫祝婆婆沒有回頭,聲音冰冷,“告訴我,‘山神’在夢里,還示下了什么?關(guān)于這‘無形之蟲’,除了火燒、灰洗、沸水,還有什么法子能殺滅?或者……”她緩緩轉(zhuǎn)過身,渾濁的眼睛盯著林薇,“有沒有什么草藥,能直接殺死人體內(nèi)的‘蟲’?”
壓力如同實質(zhì)。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這才是巫祝婆婆真正想要的——立竿見影的“神藥”。但她哪里知道治療霍亂的特效草藥?黃連?黃柏?馬齒莧?或許有輕微的抗菌作用,但在沒有補液支持的重癥霍亂面前,杯水車薪!她更不敢亂說,萬一無效,或者被巫祝拿去給病人亂用導致加速死亡,她就完了!
“山神……只示下了防止‘蟲’蔓延的法子……”林薇低下頭,聲音帶著“敬畏”和一絲“惶恐”,“至于人體內(nèi)的‘蟲’……山神說……要看各人的命數(shù)和……對山神的誠心……”她只能將治療推給虛無縹緲的“命數(shù)”和“誠心”,這是最保險,也最符合巫祝邏輯的說法。
“命數(shù)?誠心?”巫祝婆婆冷哼一聲,顯然對這個答案并不滿意。她枯瘦的手指敲擊著木杖,“那山神可曾告訴你,如何辨別誰被‘蟲’侵蝕更深?如何……讓誠心感動山神?”
林薇心中一凜。這是要她“預言”或者“通靈”?她連忙搖頭:“沒……沒有……夢里只有警示和……防范之法……”
巫祝婆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你最好祈禱這法子有效。她不再追問,重新將目光投向谷尾的濃煙。
時間在焦灼中緩慢流逝。第一天在濃煙、灰水和壓抑的恐慌中度過。兩個病童的呻吟依舊,沒有好轉(zhuǎn),但似乎……也沒有急劇惡化?谷中沒有再報告新的、同樣嚴重的病例。
第二天,負責送草木灰水和少量煮過粟米粥去隔離區(qū)的大夯(他強撐著,用布條浸透草木灰水捂住口鼻),帶回來一個讓所有人心頭一緊又微微松了口氣的消息:柱子他們還在拉、還在吐,但喝下去的少量米湯水,似乎……沒有再立刻吐出來了?而且,兩人的體溫好像……降了一點點?
這個消息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谷中引起了微弱的波瀾。絕望的麻木中,似乎裂開了一絲微不可查的縫隙。
“是灰水……和沸水的功效?”有人小聲嘀咕。
“是山神……聽到了我們的誠心?”有人對著巫祝婆婆藥廬的方向合十祈禱。
巫祝婆婆緊繃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一絲。她看向林薇的眼神,少了幾分懷疑,多了幾分審視和……更深的算計。
第二節(jié):隔離區(qū)外的守望者
第三天,林薇被允許在巫祝婆婆的“陪同”(實為監(jiān)視)下,遠遠地看一眼隔離區(qū)的情況。她不能靠近,只能站在幾十步外。
谷尾的空地上,用樹枝和破布勉強圍起了一個簡陋的“隔離圈”。兩個病童躺在圈內(nèi)鋪著干凈(相對)干草的席子上,身上蓋著破舊的麻布。他們依舊瘦弱憔悴,但呻吟聲明顯微弱了許多,不再是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一個婦人帶著厚厚的、浸透草木灰水的布巾,正小心翼翼地將一個陶碗湊到孩子嘴邊,喂他喝一種顏色渾濁的湯水(可能是煮過的米湯混合了某種草藥?)。他倆雖然虛弱,但能配合地小口吞咽,沒有再嘔吐。
最讓林薇心頭一震的是,她看到了阿禾!
阿禾站在隔離圈外稍遠一點的地方,同樣用灰水布巾捂著臉。她懷里抱著自己的孩子,目光卻越過隔離圈,緊緊追隨著林薇的身影。當林薇的目光與她交匯時,阿禾的眼中瞬間爆發(fā)出強烈的、難以言喻的光芒——那是感激,是劫后余生的慶幸,更是一種深深的、仿佛找到了某種依靠的復雜情感。她用力地、幾不可察地對林薇點了點頭。
那一刻,林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阿禾還活著,她的孩子也活著。而且,阿禾在用這種方式告訴她:我記得你的恩情,我在看著你。
巫祝婆婆也注意到了阿禾的目光,她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但并未說什么。只是對林薇冷冷道:“看到了?山神的新諭,似乎起了作用。但這還遠遠不夠?!彼哪抗廪D(zhuǎn)向那兩個病童,“他們需要真正的‘藥’,能拔除體內(nèi)‘蟲毒’的藥!你的‘夢’,該有新的啟示了?!?/p>
壓力再次如山般壓來。
第三節(jié):藥廬中的“神啟”與暗流
回到陰森的藥廬,沉重的木門隔絕了外界微弱的光線。巫祝婆婆枯瘦的身影如同鬼魅,堵在門口,渾濁的眼睛死死盯在林薇身上,那目光比谷尾焚燒尸骸的火焰更灼人。
“看到了?”巫祝婆婆的聲音像生銹的鐵片刮過石頭,“瘟神暫退,但它的爪子還摳在柱子和狗娃的腸子里!你的‘神諭’,就只教了怎么把爪子擋在外面?山神吝嗇到不肯賜下拔除爪子的真法嗎?”她一步步逼近,腐朽的氣息混合著藥廬的怪味撲面而來,“說!到底有沒有能殺滅體內(nèi)‘蟲毒’的靈藥?任何東西!草、木、石、骨……什么都行!”她的指甲幾乎要戳到林薇的鼻尖,聲音帶著瘋狂邊緣的嘶啞。
巨大的恐懼攥緊了林薇的心臟。她腦中一片空白,什么黃連黃柏,什么石榴皮地榆,那些模糊的名字此刻就像水里的倒影,一碰就碎。她根本不知道它們長什么樣!更不知道去哪里找!絕望中,她的目光本能地四處游移,像溺水者尋找浮木。她看到了墻角堆著的、用于焚燒污物的柴草余燼,看到了藥廬角落里那個老舊、落滿灰塵的土灶——那是巫祝偶爾煎煮奇怪藥汁的地方。灶膛口黑黢黢的,內(nèi)壁似乎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顏色暗沉發(fā)紅發(fā)硬的……土殼?
一個極其模糊、幾乎被遺忘的碎片猛地撞進腦?!皇轻t(yī)學知識,而是很久以前,不知在哪本閑書還是聽誰隨口提過一句,好像……好像有些地方的人,會用老灶膛里那種燒得又紅又硬的土塊煮水,給拉肚子的人喝?說是……能“吸住”肚子里的水?或者……因為火燒過,帶著熱氣能暖肚子? 荒謬!毫無根據(jù)!簡直是原始人的巫術(shù)!但現(xiàn)在,這荒誕不經(jīng)的念頭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東西!這東西,野谷絕對有!家家戶戶廢棄的舊灶膛里都有!而且,它和正在使用的“草木灰”一樣,都是“火”的產(chǎn)物!
“我……我……”林薇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臉色慘白如紙,在巫祝婆婆噬人的目光下,她只能孤注一擲地抓住這絲荒誕的聯(lián)想,“山神……夢里……影子很模糊……沒……沒看到草藥的影子……反而……反而像是有……一團燒了很久的火……火滅了,剩下……剩下灶底下……那種……被火燒得通紅、硬邦邦的……土……土塊?”她語無倫次,努力把眼前看到的(灰燼、灶膛)和那模糊的碎片拼湊起來。
“土塊?!”巫祝婆婆的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渾濁的眼睛里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荒謬和暴怒,“灶底下的臟土?!你這賤婢,竟敢用這等污穢腌臜之物來搪塞老身,褻瀆山神?!”她枯爪般的手猛地揚起木杖,帶著風聲朝林薇砸來!
林薇嚇得魂飛魄散,抱頭縮成一團,尖叫著喊出腦子里唯一能想到的、試圖讓它聽起來有點道理的聯(lián)系:“不!不是!是……是‘火’!婆婆!是‘火’煅燒過的土!就像……就像我們燒穢物剩下的灰,泡水能洗掉手上的‘臟’一樣!山神……山神的意思……或許是……這被‘火’煉過的土……能……能吸掉……吸掉肚子里的‘臟水’和‘寒氣’?用‘火’的余力……暖住他們的腸子?” 她拼命將“灰燼去污”的已有措施和“火克邪祟”的巫祝邏輯,生拉硬拽地套到這個土方子上。
木杖在林薇頭頂一寸處停住了。巫祝婆婆胸膛劇烈起伏,眼中怒火翻騰,但林薇嘶喊出的“火”字,像一根細針,扎進了她思維里某個頑固的節(jié)點?;?,是她賴以維系權(quán)威、溝通神明、乃至剛剛“成功”遏制了瘟疫蔓延的核心力量。焚燒,灰燼……現(xiàn)在,這個來歷不明的丫頭,又提出了一個同樣與“火”相關(guān)的、被“火”鍛造過的“土”?這究竟是荒謬絕倫的褻瀆,還是……某種她無法理解、卻隱隱與她的力量本源產(chǎn)生詭異共鳴的“神啟”?
她死死盯著縮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林薇,那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極致的厭惡、濃烈的懷疑,以及一絲被那“火”字勾起的、難以言喻的探究和……驗證的欲望。如果這“臟土”無效,或者害死了人,那正好坐實林薇褻瀆神明,她可以名正言順地將這個越來越難以掌控的變數(shù)送上祭壇,用她的血徹底平息可能復燃的瘟疫和谷民的疑慮!如果……萬一……有那么一點點效果……那這“神啟”的力量,也依然牢牢掌握在她解讀和驗證的權(quán)柄之下!
“呵……”一聲冰冷刺骨、意義不明的笑從巫祝婆婆喉嚨里擠出來。她緩緩收回木杖,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冰棱?!按蠛唬 彼偷剞D(zhuǎn)頭,聲音帶著一種壓抑的瘋狂,“去!把谷里所有廢棄的舊灶膛,給老身刮!刮那種被火燒得最透、顏色最深、最紅最硬的土塊!刮幾塊來!立刻!馬上!”
大夯被巫祝婆婆猙獰的神色嚇住,不敢多問,連滾帶爬地沖了出去。
很快,幾塊大小不一、表面焦黑龜裂、斷裂面卻呈現(xiàn)出暗紅甚至赤褐色、質(zhì)地異常堅硬的土塊,被大石用一塊破麻布小心翼翼地兜了進來。一股濃烈的、混合著陳年煙熏火燎和泥土焦糊的怪味瞬間在藥廬里彌漫開來。
巫祝婆婆嫌惡地用木杖遠遠撥弄了一下,仿佛那是世間最骯臟的東西?!霸?!”她厲聲命令,“把它砸成粉!越碎越好!然后……加水!煮!煮開了,等那些臟泥沉下去,取上面看著清亮點的水出來!”她甚至不愿靠近那罐即將煮開的“泥湯”,只是用看垃圾的眼神看著。
林薇的心跳得像要炸開。她看著大石笨拙地用石頭砸著土塊,看著暗紅色的粉末揚起,看著渾濁不堪的泥漿在陶罐里翻滾、冒泡、慢慢沉淀。她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既是恐懼,也是對這種“治療”方式本能的排斥。她只能拼命祈禱,祈禱這荒誕的土方子能有一丁點效果,哪怕只是心理作用,讓那兩個孩子多撐一會兒……否則,她的下場,就在那散發(fā)著血腥味的祭壇上!
巫祝婆婆不再看那罐“臟水”,她重新將冰冷的目光鎖定在林薇身上,嘴角勾起一絲殘忍的弧度。這“藥”送過去,就是她對林薇“神啟”真?zhèn)蔚淖罱K審判。無論結(jié)果如何,她似乎都已立于不敗之地。
第四節(jié):祭壇前的抉擇
幾天后,隔離區(qū)傳來的消息讓整個野谷籠罩在一種詭異而壓抑的平靜中:柱子和小狗娃依舊虛弱得像風中殘燭,但令人心驚肉跳的劇烈嘔吐……似乎真的止住了?腹瀉的次數(shù)也少了些。他們能喝下更多混著一點點米粒的湯水,雖然依舊拉,但不再是噴涌而出的水瀉。谷里,也依然沒有新的、吐瀉到脫形的人倒下。
這微妙的、難以定論的變化,在死寂的野谷中激起了更深的漣漪。
有人竊竊私語:“那……那‘火煉土’煮的水……真管用了?” 語氣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困惑。
更多的人則將目光投向巫祝婆婆的藥廬,帶著更深的敬畏:“是巫祝婆婆通神,引動了‘火’的力量,連臟土也化作了靈藥?”
“山神……終究是憐憫我們了?”
谷民們看向林薇的目光變得更加復雜難辨??謶值牡咨q在,但一種近乎盲目的敬畏和依賴,如同藤蔓般在絕望的土壤里悄然滋生。私下里,“山神使者”、“藥娘子”的稱呼,從壓得極低的耳語,變得稍微清晰了一些。巫祝婆婆的威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峰,她成功地將焚燒防疫的“功績”和這匪夷所思的“土方”效果,都歸功于自己對“山神新諭”的解讀和執(zhí)行。然而,她看向林薇的眼神,非但沒有放松,反而像淬了毒的蛛網(wǎng),纏繞得更緊——那里面有掌控一切的得意,有對林薇“意外”價值的利用,更有一種被隱隱挑戰(zhàn)的、深藏于心的忌憚和殺機!這個“神啟者”帶來的變數(shù),比她預想的更麻煩,也更……危險。
這天傍晚,藥廬里彌漫著比往日更濃重的血腥與硫磺味。巫祝婆婆沒有像往常一樣擺弄她的龜甲蓍草,而是將林薇直接帶到了那個小小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祭壇前。
跳動的火光將祭壇上那尊面目模糊扭曲的木雕神像映照得如同鬼魅,陶盆里那些無法洗凈的暗紅痕跡,在光影下仿佛活了過來,無聲地蠕動著。
“瘟疫的爪子,是松了些。”巫祝婆婆的聲音低沉、緩慢,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儀式感,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石塊砸在地上,“但山神的怒火,還在天邊燒著!三十七條性命化成的怨氣,還在野谷里飄著!一場真正的祭祀,一場能讓山神徹底息怒、賜下野谷萬世太平的‘大祭’,不能再等了!”
林薇的心臟驟然停跳了一拍,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
“而你,”巫祝婆婆猛地轉(zhuǎn)身,那雙渾濁的眼睛在火光下閃爍著如同毒蛇般冰冷粘膩的光,死死纏住林薇,“作為山神親自選中的‘傳諭使者’,這場大祭,必須由你……親自登上祭壇,向山神奉上最虔誠的禱詞!祈求祂徹底收回瘟神之力,并……”她刻意停頓,聲音如同毒蛇吐信,“……賜予我們野谷,真正的、能‘避萬瘟’的神藥之名!還有……那神藥的炮制秘法!”
轟——!
林薇只覺得全身的血液瞬間凍結(jié),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覺!讓她主持祭祀?登上那個沾滿血污的祭壇?向那個邪神祈求?這哪里是榮耀,分明是將她綁上烈火烹油的刑架!祭祀若“無效”——瘟疫反復、或者再死人、或者根本求不來什么“神藥”——所有的罪責和谷民的怒火,都將由她這個“神啟者”一人承擔!巫祝婆婆不僅要榨干她最后一點“神啟”價值,完成這場鞏固其絕對權(quán)威的獻祭,更要將她徹底變成這場大祭的祭品——無論是作為溝通者,還是……作為失敗后的替罪羊!
“我……我不懂……不懂祭祀的規(guī)矩……我……我怕沖撞了山神……”林薇的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身體控制不住地發(fā)軟。
“規(guī)矩?”巫祝婆婆嘴角扯出一個冰冷到極致的弧度,那笑容里沒有一絲溫度,只有殘忍的算計,“心誠,就是最大的規(guī)矩!山神既入你夢,自然能感受到你靈魂的震顫。你只需跪在這里,”她用木杖重重敲了敲祭壇冰冷的地面,“用你的心,你的魂,去呼喚山神!去祈求祂賜下那‘避瘟神藥’的真名!這就夠了!”她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緩緩掃過祭壇上那個盛放著不祥暗紅的陶盆,意有所指地補充道,“記住,山神……最喜‘鮮活’的誠心?!?/p>
鮮活?!
林薇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盯在那個陶盆上,那暗紅的痕跡仿佛瞬間放大,變成一張獰笑的鬼臉!一股透骨的寒意從脊椎直沖天靈蓋!這老巫婆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如果她求不來“神藥”,那么祭壇上需要的下一份“鮮活”祭品,就是她自己!
“祭祀,就在三天后的月圓之夜?!蔽鬃F牌诺穆曇魯蒯斀罔F,如同最終判決的鍘刀落下,斷絕了林薇所有僥幸的念想,“這三日,你便留在這祭壇之前,靜心‘感悟’,好好‘回憶’山神可能遺漏的啟示。需要什么草藥做引子,告訴阿禾,讓她去尋?!?/p>
沉重的木門在身后轟然關(guān)閉,落鎖的聲響在死寂的藥廬里格外刺耳。祭壇前,只剩下林薇一人,被跳動的火苗包圍,獨自面對著那面目猙獰的神像和散發(fā)著濃郁血腥與死亡氣息的陶盆。
三天。
她只有三天時間。
要么,在月圓之夜的祭祀上,“祈求”來一個能唬住巫祝和谷民的“神藥”名字和炮制法(這可能性微乎其微,且后患無窮)。
要么,在祭祀“失敗”后,成為祭壇上新鮮的、溫熱的、被放干的“鮮活”祭品。
或者……在這絕望的三天里,找到一條通往生路的裂縫!
林薇的目光,如同瀕死的困獸,死死地、充滿最后一絲希冀地,投向那扇緊閉的、落鎖的木門。門外,那個在濃煙灰燼中遞給她一束紫花地丁、在絕望深淵里默默投來一瞥支持的瘦弱身影——阿禾,成了她沉淪前唯一能抓住的、微弱的浮木。
第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