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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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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許昌市井·斷戟之遇

建安三年冬,許昌城西的“聚賢酒肆”飄著濁酒香氣,爐火燒得泥墻發(fā)燙。賈虛偽縮在角落啃著醬牛肉,指尖的油漬滴在青布袍上——他本是汝南小吏,因克扣軍糧被革職,輾轉(zhuǎn)來許昌做些倒賣軍馬的營生,袖口藏著張偽造的“騎都尉府采買帖”。

“當(dāng)啷”一聲,酒肆木門被撞開,風(fēng)雪卷進個披甲少年。那人左袖空蕩,腰間斷戟纏著血布,臉色蒼白如紙,卻硬是扶著門框朗聲道:“店家,借火烤烤甲胄?!痹捯粑绰?,踉蹌著栽倒在炭爐旁,斷戟上的銅銹混著雪水,在青磚上洇出暗褐色的印子。

“晦氣,別死在我店里?!闭乒竦某饞咧阋s人,賈虛偽卻眼睛一亮——少年甲胄上的玄鐵紋,正是曹營虎豹騎的標(biāo)記。他忙堆著笑湊過去,扯下自己的棉袍裹住少年:“這位小兄弟可是戰(zhàn)場上下來的?某家曾在騎都尉府當(dāng)差,與曹洪將軍帳下多有往來……”

少年勉強抬頭,瞳孔映著爐中跳動的火:“在下珍仗義,本是虎豹騎斥候,前日隨夏侯將軍征張繡,歸途遇伏兵……”話未說完,便因失血過多昏死過去。賈虛偽摸到他懷里硬硬的物件,趁人不注意掏出——竟是塊刻著“虎豹騎”的腰牌,背面還刻著小字“破敵賞銀百兩”。

“掌柜的,這少年我?guī)メt(yī)館?!辟Z虛偽將腰牌塞進袖中,又往掌柜手里塞了五文錢,“算我賒的酒錢?!笨钙鹕倌陼r,他聽見對方腰間掛著的銅鈴輕響——那是虎豹騎專為負傷斥候備的“歸營鈴”,搖響后十里內(nèi)的曹軍都會來援。

第二章 醫(yī)館陰謀·玉玨迷局

城西“回春堂”的藥味嗆得賈虛偽皺眉。他看著郎中給珍仗義換藥,見對方右肩有道深可見骨的刀傷,傷口周圍竟泛著青黑色——是淬了毒的兵器所傷。

“這位爺,此傷需用西域雪參吊命,只是這雪參……”郎中搓著手指,目光落在賈虛偽腰間的玉佩上。那玉佩是他去年從汝南富戶墓里順的,羊脂玉質(zhì)地,雕著半只展翅的玄鳥。賈虛偽心里暗罵,面上卻嘆了口氣:“先生且先救人,某家自會籌錢?!?/p>

待郎中抓藥去了,他摸出珍仗義的腰牌反復(fù)摩挲。百兩賞銀倒是小事,這腰牌若獻給曹府,說不定能謀個“護糧校尉”的差事——畢竟如今曹軍缺馬,他倒賣的河西戰(zhàn)馬,正缺個名正言順的由頭送進軍營。

忽聽床上傳來響動,珍仗義竟醒了。他慌忙將腰牌藏回袖中,卻見少年盯著他的玉佩,眼神驟然一凝:“你的玉佩……從何而來?”

賈虛偽心中一驚,強作鎮(zhèn)定:“祖?zhèn)髦?,小兄弟可有眼熟??/p>

珍仗義掙扎著坐起,從貼身衣內(nèi)掏出半塊玉玨——竟與賈虛偽的玉佩合為完整的玄鳥:“此乃我珍家祖?zhèn)鳌B玨’,八歲那年家鄉(xiāng)遭災(zāi),我與胞妹失散,她身上該帶著另一半……你這玉佩,為何與我家玨紋分毫不差?”

炭爐“噼啪”爆響,火星濺在賈虛偽手背上,燙得他猛地縮回手。他想起去年盜墓時,那具女尸腕上戴著的銀鐲,刻著“仗義”二字——原來這玉佩,竟真是從珍仗義胞妹的墓里盜來的。

“許是巧合吧?!彼尚陕暎鋈宦犚娽t(yī)館外傳來馬蹄聲,“你且歇著,某家去給你買些肉食補身?!贝掖页鲩T時,袖中的腰牌硌得手腕發(fā)疼,他摸出腰牌往巷口的井里一丟,卻不想腰牌上的銅鈴“叮鈴”一響,驚飛了棲在檐角的夜梟。

第三章 虎豹騎營·真假斥候

三日后,珍仗義被接入虎豹騎大營。賈虛偽攥著偽造的“采買帖”混在馬隊里,看著轅門前高懸的“虎”字大旗,心跳得幾乎要撞破胸口——只要把帶來的三十匹戰(zhàn)馬獻給夏侯淵,再借珍仗義的身份攀附,不愁沒前程。

“報——汝南賈某,獻馬三十匹!”他扯著嗓子喊,卻見珍仗義扶著斷戟走來,身后跟著個挎刀的校尉。那校尉上下打量他,忽然冷笑:“賈某?你前日在回春堂,可曾見過這個?”說罷掏出個濕淋淋的腰牌——竟是他丟進井里的虎豹騎腰牌。

賈虛偽只覺后背發(fā)涼,卻仍強裝鎮(zhèn)定:“某家那日見小兄弟重傷,慌亂中不慎遺失,正要尋機會歸還……”

“住口!”珍仗義猛地將斷戟頓在地上,戟尖劃破青磚,“你那日從醫(yī)館匆匆離開,可是去賣了我的歸營鈴?”他扯開衣領(lǐng),露出鎖骨下方的烙印——那是虎豹騎斥候獨有的“玄鳥烙”,“虎豹騎腰牌與歸營鈴缺一不可,你既無鈴,又怎會‘恰好’撿到我的腰牌?”

轅門守衛(wèi)聞言立刻圍上來,長槍寒芒映得賈虛偽臉色煞白。他忽然瞥見遠處馬隊里有匹踏雪烏騅,正是自己賣給夏侯淵的頭馬,急中生智喊道:“某家雖非虎豹騎,卻為曹軍獻了三十匹河西戰(zhàn)馬!念在有功,還請諸位……”

“河西戰(zhàn)馬?”珍仗義皺眉,“近日河西馬賊猖獗,商道斷絕,你這馬從何而來?”他朝校尉使了個眼色,那校尉立刻帶人去馬廄查驗,片刻后拎著截馬鬃回來:“此馬鬃染過色,分明是淮南瘦馬充的河西馬!”

賈虛偽腿一軟,癱坐在地。他想起去年冬天,為了讓瘦馬看起來膘肥體壯,竟給馬灌了摻石子的豆餅,那些馬大多活不過半月——此刻被識破,怕是難逃軍法處置。

第四章 破廟夜雨·玄鳥歸玨

戌時三刻,賈虛偽被關(guān)進軍營偏帳。他縮在草堆里,聽著帳外的雨聲,忽然想起珍仗義掏出的半塊玄鳥玨——若那真是他胞妹的信物,自己盜墓一事,怕是瞞不住了。

“吱呀”一聲,帳門被推開,珍仗義舉著燈籠進來,斷戟上掛著他的玄鳥玉佩:“說吧,這玉佩究竟從何而來。”燈籠光映在他臉上,右眼角新添了道疤痕,是今日查驗馬隊時被驚馬踢的。

賈虛偽盯著玉佩,喉結(jié)動了動:“半年前,某家路過汝南亂葬崗,見個破土墳露著半截銀鐲,扒開一看……”他不敢抬頭,聲音越來越小,“女尸腕上戴著銀鐲,刻著‘仗義’二字,棺中還有這半塊玉佩?!?/p>

帳外驚雷炸響,珍仗義手中的燈籠劇烈晃動,光影在墻上投出扭曲的鳥影。他忽然想起八歲那年,妹妹抱著玄鳥玨追著他跑,說“哥哥打仗要小心,玨在人就在”,卻不想家鄉(xiāng)遭了蝗災(zāi),他被叔父帶走投軍,妹妹從此下落不明——原來她竟葬在亂葬崗,還被眼前這人盜了墓。

“你可知,那是我胞妹的墓?”珍仗義的聲音發(fā)顫,斷戟尖抵在賈虛偽咽喉上,“她臨終前,怕是還攥著這玨,等著哥哥回家……”

賈虛偽閉上眼,等著戟尖刺入的疼痛,卻聽見“當(dāng)啷”一聲,斷戟落在了草堆里。他睜眼看見珍仗義蹲在地上,將玄鳥玉佩與玉玨合在一起,玨紋相接處,竟露出一行小字:“建安元年冬,珍氏小女歿,年九歲。”

“你走吧。”珍仗義背過身去,聲音里帶著哽咽,“明日天亮前,滾出許昌?!?/p>

“為何放我?”賈虛偽站起身,揉著被綁得發(fā)麻的手腕,“我盜了令妹的墓,還騙了你……”

“因為你那日在酒肆,終究沒見死不救?!闭湔塘x摸了摸斷戟上的血痕,那是救他時被流寇砍的,“虎豹騎雖斬奸惡,卻也念人一時之善——但你若再行不義,我這斷戟,必取你項上人頭。”

第五章 官渡前夕·寒江孤影

建安五年春,官渡之戰(zhàn)前夕。

賈虛偽躲在黃河渡口的破廟里,啃著冷硬的麥餅。自那日從許昌逃出,他便斷了倒賣軍馬的營生,靠給商隊趕車為生,袖中始終藏著半塊從珍仗義胞妹墓里偷來的銀飾——那是個刻著“小鯉”的銀鈴鐺,是他盜墓時唯一沒賣掉的東西。

“吁——”破廟外傳來馬嘶聲,他扒著門縫望去,見個獨臂騎士勒住戰(zhàn)馬,正是珍仗義。半年未見,對方甲胄上多了幾道新傷,玄鳥玨掛在腰間,隨著呼吸輕輕晃動。

“賈虛偽,我知你在此?!闭湔塘x翻身下馬,斷戟往地上一插,驚起幾只麻雀,“官渡之戰(zhàn)在即,曹軍缺糧,某家念你曾在汝南管過糧庫,問你一句——若要押運糧草過黃河,何處可避袁軍斥候?”

賈虛偽盯著他腰間的玨,想起破廟分餅的冬夜,想起醫(yī)館里那盞被風(fēng)雪吹得搖晃的燈籠。他摸出懷里的羊皮地圖,那是當(dāng)年克扣軍糧時畫的密道圖,指尖在“白馬津”處點了點:“此處水淺,暗礁多,袁軍戰(zhàn)船難靠岸,可遣小筏夜渡?!?/p>

珍仗義接過地圖,忽然看見他袖中露出的銀鈴鐺:“這是……小鯉的鈴鐺?”

賈虛偽慌忙縮回手,卻被珍仗義一把抓住。鈴鐺“叮鈴”作響,驚飛了破廟梁上的燕子,陽光透過漏風(fēng)的窗紙,照在兩人交疊的手上——一只帶著老繭,曾握過斷戟殺賊;一只沾著麥餅渣,曾偷過死人的陪葬。

“拿著吧?!闭湔塘x松開手,從懷里掏出半錠銀子塞給他,“待官渡戰(zhàn)后,回汝南給小鯉修座新墳——若你敢再行不義,我定來取你性命?!闭f罷翻身上馬,玄鳥玨在陽光下閃著光,像極了當(dāng)年破廟炭爐里跳動的火。

賈虛偽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己二十歲那年,也曾在汝南城頭望著曹軍大旗,想著“投軍報國,做個仗義之人”。如今十年過去,他成了人人喊打的“賈虛偽”,卻在這破廟里,被個獨臂斥候用半塊玨、一聲鈴,叩開了蒙塵已久的心。

夜風(fēng)掠過黃河,掀起陣陣濁浪。賈虛偽捏著銀鈴鐺,聽著遠處傳來的軍號聲,忽然站起身,將懷中的麥餅掰成兩半——一半放在破廟的供桌上,給不知何處的小鯉;一半揣進懷里,朝著官渡方向望了望。

他不知道,珍仗義此刻正騎著戰(zhàn)馬,在白馬津的河灘上展開他給的地圖,斷戟尖在沙地上劃出密道的走向,玄鳥玨隨著呼吸起伏,像在應(yīng)和某個遙遠的心跳。

建安五年秋,官渡之戰(zhàn)以曹軍大勝告終。有人在汝南亂葬崗看見個中年男人,正用鐵鍬給座新墳培土,墳前插著半截斷戟,戟頭系著個銀鈴鐺,風(fēng)吹過,便發(fā)出清越的響聲,像在喊著“哥哥”,又像在喊著“仗義”。

而虎豹騎的軍報里,記載著一位獨臂斥候,在白馬津夜渡糧草時,率十人小隊擊退袁軍百人,斷戟上染滿敵血,玄鳥玨卻始終干干凈凈,映著北方的月光,亮得像落在人間的星子。

或許這世上,從來沒有天生的“虛偽”與“仗義”,有的只是人心在明暗處的抉擇——就像賈虛偽握過銀鈴鐺的手,終究在某個寒夜,選擇了為亡者培一抔土;而珍仗義的斷戟,除了斬敵,也會在破廟的風(fēng)雪里,給迷途者留半塊麥餅的暖。

畢竟建安年間的風(fēng),吹過戰(zhàn)場,吹過墳頭,也會吹進人心里,讓藏在深處的善,像玄鳥玨的光,終究會穿過塵埃,映亮某個轉(zhuǎn)身的瞬間。

第12章完


更新時間:2025-07-24 15:42: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