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藥膏涂抹在后背撕裂的傷口上,帶來一陣刺骨的清涼,勉強(qiáng)壓住了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灼痛。但經(jīng)脈深處傳來的、如同無數(shù)玻璃碎片在體內(nèi)刮擦的劇痛,卻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沖擊著江小樓的意志。強(qiáng)行催動“猛火功”沖關(guān)的后遺癥,此刻如同爆發(fā)的火山,肆無忌憚地焚燒著他的根基。
他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灼熱的氣息,眼前陣陣發(fā)黑。身體仿佛被掏空,又仿佛被強(qiáng)行塞滿了狂暴的力量,兩種極端的感覺撕扯著他,痛苦不堪。然而,那雙在黑暗中睜開的眼睛,卻燃燒著近乎瘋狂的火焰,冰冷而決絕。
玉佩!姐姐!
蘇檀兒的靜室……守衛(wèi)森嚴(yán)……但必須去!必須拿到玉佩!在姐姐醒來之前!在蘇檀兒徹底查清一切之前!
他掙扎著坐直身體,如同一個被摔碎又強(qiáng)行粘合起來的瓷器。丹田處那股新生的、如同奔流巖漿般灼熱霸道的氣流,雖然狂暴難馴,每一次運(yùn)轉(zhuǎn)都帶來經(jīng)脈撕裂的劇痛,但確實比之前強(qiáng)大了數(shù)倍!這是他唯一的依仗!
他強(qiáng)忍著非人的痛楚,再次運(yùn)轉(zhuǎn)起“文火訣”。這一次,不再是溫養(yǎng),而是強(qiáng)行收束!如同馴服脫韁的野馬,用意念死死勒住那股狂暴氣流的韁繩,艱難地、一點點地將其壓縮、引導(dǎo),使其在劇痛的經(jīng)脈中緩慢而穩(wěn)定地流淌,不再肆意沖撞。每一次收束,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經(jīng)脈寸斷的下場!汗水混雜著血絲,從他額角、脖頸不斷滾落。
時間在極致的痛苦和意志的較量中緩慢流逝。當(dāng)沁芳苑徹底陷入深夜的死寂,連巡邏守衛(wèi)的腳步都變得規(guī)律而遙遠(yuǎn)時,江小樓才緩緩?fù)鲁鲆豢趲е任兜淖茻釟庀ⅰ?/p>
成了!
雖然經(jīng)脈依舊劇痛欲裂,丹田如同被火燎過,但那股狂暴的力量,終于被他強(qiáng)行壓制、收束,暫時穩(wěn)定下來!如同將沸騰的巖漿強(qiáng)行冷卻成暗流洶涌的熔巖河。
他站起身,動作因劇痛而顯得有些僵硬,但每一步踏出,都帶著一種沉凝的力量感。他走到窗邊,側(cè)耳傾聽。確認(rèn)外面守衛(wèi)的腳步聲遠(yuǎn)去,他才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無聲息地推開隔間的窗戶,翻身而出。
夜色濃稠如墨。蘇檀兒居住的主院“聽雪軒”,位于蘇府最深處,守衛(wèi)自然最為森嚴(yán)。江小樓如同壁虎般貼著冰冷的墻壁陰影移動,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將“開鍋式”的步法精髓運(yùn)用到極致,落地?zé)o聲,氣息收斂到近乎于無。體內(nèi)那股被強(qiáng)行收束的霸道氣流,賦予了他遠(yuǎn)超常人的敏捷和感知。他能清晰地聽到遠(yuǎn)處守衛(wèi)低沉的交談聲,聞到空氣中殘留的血腥味,甚至能感受到聽雪軒方向傳來的、若有若無的肅殺之氣。
繞過巡邏的明哨,避開暗處可能存在的眼睛。江小樓如同行走在鋼絲之上,精神高度集中,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內(nèi)衫,與傷口滲出的血絲混合在一起,帶來陣陣刺癢的痛楚。但他眼中只有聽雪軒旁邊那間亮著微弱燈光的靜室——姐姐江玉娘所在!
靜室門口,果然站著兩名蘇檀兒的心腹家丁!眼神銳利,手握刀柄,如同兩尊門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硬闖?絕無可能!那與送死無異!
江小樓目光如電,掃視著周圍環(huán)境。靜室旁邊有一棵高大的老槐樹,枝繁葉茂,陰影正好籠罩著靜室的屋頂。
屋頂!
一個大膽的計劃瞬間成型!
他如同貍貓般悄無聲息地繞到槐樹背面,丹田氣流瞬間涌入四肢!他手腳并用,動作迅捷而輕盈,如同真正的靈猿,幾個起落便攀上了粗壯的樹干,隱入濃密的枝葉之中。枝葉的晃動極其輕微,融入夜風(fēng),并未引起守衛(wèi)的警覺。
借著枝葉的掩護(hù),江小樓的目光鎖定了靜室的屋頂。距離不遠(yuǎn),但中間隔著一段空曠地帶。他深吸一口氣,丹田處那被收束的霸道氣流再次涌動起來,如同被壓抑的火山!他將全部意念灌注于雙腿!
“開鍋式!力貫雙足!爆炒氣——起!”
“砰!”一聲極其輕微的悶響!他腳下的粗壯樹枝猛地一顫!
江小樓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彈弓射出,帶著一股決絕的狠勁,朝著靜室的屋頂猛地竄去!速度快得在夜色中只留下一道模糊的黑影!
“嗯?”門口一名守衛(wèi)似乎感覺到一絲異樣的風(fēng)聲,警覺地抬起頭。
但就在他抬頭的瞬間,江小樓的身影已經(jīng)如同落葉般,悄無聲息地落在了靜室的瓦片屋頂上!落地時,他身體順勢一滾,卸去沖力,同時將“顛勺勁”的圓轉(zhuǎn)卸力之法運(yùn)用到極致,幾乎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
好險!
江小樓趴在冰冷的瓦片上,心臟狂跳,后背的傷口在剛才的爆發(fā)下再次崩裂,劇痛讓他眼前發(fā)黑。他強(qiáng)忍著,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下方的守衛(wèi)疑惑地看了看屋頂,又看了看四周搖曳的樹影,最終搖了搖頭,歸咎于夜風(fēng)。
江小樓這才松了口氣。他小心翼翼地伏在屋頂,找到一處瓦片接縫松動的地方,用指尖極其輕微地撬開一道縫隙,湊近一只眼睛,向下窺視。
靜室內(nèi),燭火如豆。光線昏暗,彌漫著濃重的藥味和淡淡的血腥氣。一張簡單的床榻上,江玉娘靜靜地躺著。她臉上的血污已經(jīng)被清理干凈,露出清秀卻蒼白得嚇人的臉龐,嘴唇干裂,眉頭即使在昏迷中也緊緊蹙著,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痛苦。身上蓋著薄被,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肩膀纏滿了染血的繃帶。氣息微弱而紊亂。
一個老大夫趴在旁邊的桌子上打盹。
江小樓的目光,如同最精準(zhǔn)的探針,瞬間鎖定在江玉娘腰間被薄被蓋住、卻依舊隱隱透出一絲溫潤光澤的地方!
玉佩!就在那里!
他眼中閃過一絲激動,但立刻被冰冷取代。拿到它!必須拿到它!
他觀察著下方。老大夫睡得很沉。唯一的阻礙,就是門口那兩個守衛(wèi)。但……并非沒有機(jī)會!
江小樓眼中閃過一絲狠戾。他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小的、用油紙包著的紙包——這是他從廚房順來的……胡椒粉!原本是想用來“驅(qū)邪”的,沒想到用在了這里!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在撬開的瓦片縫隙處,極其緩慢地、均勻地,將紙包里的胡椒粉粉末,如同撒鹽般,輕輕地、一點點地……撒了下去!
粉末在昏黃的燭光下幾乎看不見,如同細(xì)微的塵埃,無聲無息地飄落。
目標(biāo),正是門口那兩名守衛(wèi)頭頂上方的空氣!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粉末緩緩飄散。
終于——
“阿嚏!”
“阿——嚏——!”
兩聲驚天動地的噴嚏,毫無征兆地在寂靜的深夜炸響!門口那兩名守衛(wèi)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跳了起來,鼻涕眼淚瞬間狂流不止!他們捂著口鼻,劇烈地咳嗽著,彎著腰,狼狽不堪!那噴嚏來得如此猛烈突然,讓他們瞬間失去了對外界的警覺!
就是現(xiàn)在!
江小樓眼中精光爆射!他猛地掀開早已撬松的幾片瓦!身體如同沒有重量的鬼魅,順著房梁的陰影,悄無聲息地滑入靜室!落地時,如同貍貓般伏低,沒有發(fā)出絲毫聲響!
他如同離弦之箭,瞬間撲到江玉娘的床榻邊!動作快如閃電!一只手閃電般探入薄被之下,精準(zhǔn)地摸到了江玉娘腰間那枚溫潤的玉佩!入手冰涼,帶著一絲奇異的暖意!他毫不猶豫,用力一扯!
“唔……”昏睡中的江玉娘似乎感受到了觸碰,痛苦地蹙緊了眉頭,發(fā)出一聲極其微弱的呻吟。
江小樓心頭一緊,動作卻毫不停滯!玉佩到手!入手溫潤,帶著姐姐的體溫!他看也不看,立刻將其塞入懷中!
就在他得手、準(zhǔn)備立刻原路返回的瞬間——
“誰?!”門口那兩名守衛(wèi)雖然被噴嚏折磨得涕淚橫流,但畢竟是蘇檀兒的心腹,警覺性極高!其中一人強(qiáng)忍著噴嚏,似乎聽到了江玉娘那聲微弱的呻吟,立刻警覺地厲聲喝問!同時“鏘啷”一聲拔出了腰刀!
糟了!
江小樓心中警鈴大作!來不及多想!他身體猛地向旁邊一滾,同時右手抓起旁邊桌上一只沉重的藥碗,看也不看,憑著感覺,用盡全力朝著門口的方向狠狠砸去!
“砰!嘩啦——!”
藥碗砸在門板上,瞬間粉碎!藥汁四濺!
“有刺客?。 笔匦l(wèi)的嘶吼聲瞬間劃破夜空!整個聽雪軒瞬間被驚動!
江小樓知道不能再留!他毫不猶豫,身體如同彈簧般彈起,再次撲向剛才落下的屋頂缺口!丹田處那股被收束的霸道氣流再次瘋狂運(yùn)轉(zhuǎn),不顧經(jīng)脈的哀嚎,全部灌注于雙腿!
“開鍋式!猛火功——給我起!”
“轟!”屋頂?shù)耐咂凰鹊盟榱扬w濺!
他的身體如同炮彈般沖天而起,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從門口刺入的一道凌厲刀光!瞬間竄上了屋頂!
“在屋頂!放箭!!”下方傳來守衛(wèi)氣急敗壞的怒吼!
尖銳的破空聲瞬間響起!數(shù)支弩箭帶著死亡的尖嘯,擦著江小樓的身體射入夜空!
江小樓亡魂皆冒!他根本不敢停留!也顧不上辨別方向,如同喪家之犬,將“開鍋式”的步法和“爆炒氣”的爆發(fā)力催動到極致,在屋頂上亡命狂奔!身形在高低錯落的屋脊間瘋狂跳躍、翻滾!每一次落地都伴隨著瓦片的碎裂聲和背后傷口的劇痛!冰冷的夜風(fēng)刮在臉上如同刀割!
“抓住他!”
“別讓他跑了!”
“在那邊!”
整個蘇府被徹底驚醒!火把如同繁星般亮起!呼喝聲、腳步聲、兵刃出鞘聲從四面八方涌來!如同天羅地網(wǎng)!
江小樓感覺自己像一只被獵犬圍捕的兔子!他慌不擇路,憑借著對府邸地形的模糊記憶和體內(nèi)那股不顧一切燃燒的力量,拼命朝著府邸最西側(cè)、最偏僻的廢棄區(qū)域沖去!那里靠近護(hù)城河,地形復(fù)雜,或許……有一線生機(jī)!
終于,在甩脫了幾波追兵,付出了后背又添一道箭傷(擦傷)的代價后,江小樓如同滾地葫蘆般,從一處低矮的院墻翻下,重重地摔進(jìn)了荒草叢生的廢園!這里,離雜物房和那個被封死的地道入口不遠(yuǎn)!
他劇烈地喘息著,如同破風(fēng)箱一般,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熱的血腥味和鐵銹味。后背的傷口火辣辣地疼,新添的箭傷更是如同被烙鐵燙過!經(jīng)脈如同被無數(shù)燒紅的鐵釬反復(fù)穿刺,劇痛幾乎讓他昏厥!
但他顧不上這些!追兵的腳步聲和呼喝聲正在迅速逼近!
他掙扎著爬起身,踉蹌地沖向記憶中那個堆放著廢棄馬具的雜物房!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撞開那扇破門,撲了進(jìn)去!
黑暗中,他背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在地,劇烈地喘息著,如同瀕死的野獸。外面追兵的腳步聲和火把的光芒越來越近!
他顫抖著手,從懷中掏出那枚剛剛到手、還帶著姐姐體溫和血腥味的玉佩!
借著破窗透進(jìn)來的、極其微弱的月光,他死死地盯著掌心這枚溫潤的羊脂白玉佩!
玉佩不大,造型古樸,正面刻著一個古篆的“江”字,筆鋒遒勁。這與他原主記憶中的家傳玉佩別無二致。但……當(dāng)他顫抖著手指,將玉佩翻轉(zhuǎn)過來時——
轟!
如同五雷轟頂!江小樓的瞳孔驟然收縮到針尖大?。∪淼难悍路鹪谒查g凍結(jié)!
玉佩的背面,并非光潔無物!
在溫潤的玉質(zhì)之下,竟隱隱透出一幅極其復(fù)雜的、如同星圖般的暗金色紋路!那紋路玄奧莫測,絲絲縷縷,如同活物般在玉質(zhì)內(nèi)部緩緩流淌、變幻!更讓他心神劇震的是,在紋路的中心,赫然刻著兩個極其微小、卻清晰無比的篆字——
“山河”!
山河?!
這是什么意思?!
這玉佩……絕不僅僅是家傳之物!這隱藏的星圖紋路和“山河”二字,到底代表著什么驚天秘密?!姐姐拼死守護(hù)的,就是這個?!
巨大的震驚和疑惑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江小樓!他死死攥著這枚溫?zé)岬挠衽?,感受著玉質(zhì)中那股奇異的、仿佛能安撫心神的力量,腦中一片混亂!
就在這時!
“砰!”
雜物房那扇破敗的木門被粗暴地一腳踹開!
刺眼的火把光芒瞬間涌入,照亮了江小樓慘白如紙、布滿冷汗和血污的臉!
門口,蘇檀兒那如同裹挾著萬載寒冰的身影,出現(xiàn)在火光之中!玄色勁裝上沾染的鮮血尚未干涸,鴉青色的長發(fā)有些凌亂,那張冰玉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此刻正燃燒著足以焚毀一切的冰冷火焰,如同兩道實質(zhì)的冰錐,死死地釘在江小樓……和他手中那枚散發(fā)著溫潤光澤的玉佩上!
她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寒獄,每一個字都裹挾著徹骨的殺意和風(fēng)暴前的死寂:
“江小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蘇檀兒那如同九幽寒獄刮來的聲音,裹挾著徹骨的殺意和風(fēng)暴前的死寂,狠狠砸在江小樓混亂一片的腦海!火把跳躍的光芒將她玄色的身影拉得如同巨大的魔神陰影,籠罩了整個狹小、破敗的雜物房!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此刻燃燒著足以焚毀一切的冰冷火焰,如同兩道實質(zhì)的冰錐,死死釘在他手中那枚散發(fā)著溫潤光澤的玉佩上!
玉佩!暴露了!
江小樓的心臟瞬間沉入了萬丈冰窟!后背崩裂的傷口和經(jīng)脈撕裂的劇痛仿佛都被這冰冷的殺意凍結(jié)!他腦中一片空白,只剩下玉佩背面那玄奧的星圖紋路和“山河”二字在瘋狂閃爍!
怎么辦?!
狡辯?說撿的?蘇檀兒會信嗎?
解釋玉佩來歷?說出姐姐的身份?那無異于自尋死路!
蘇檀兒這頭被徹底激怒的雌虎,此刻的眼神,比面對吳天德首級時更加冰冷,更加……瘋狂!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生死懸于一線的瞬間——
“咳咳……噗——!”
一聲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的嗆咳和吐血聲,如同驚雷般在蘇檀兒身后響起!
蘇檀兒那冰封般的身影猛地一震!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她霍然轉(zhuǎn)身!
只見兩名護(hù)衛(wèi)正抬著那副簡易擔(dān)架,擔(dān)架上,原本昏迷不醒的江玉娘,此刻身體劇烈地抽搐著,猛地側(cè)過頭,一大口暗紅色的、帶著內(nèi)臟碎塊的污血狂噴而出!濺在擔(dān)架的粗布上,觸目驚心!她本就微弱的氣息瞬間如同風(fēng)中殘燭,劇烈地波動起來,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熄滅!
“姐……”江小樓目眥欲裂,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嘶吼,身體下意識地就要撲過去!卻被蘇檀兒那冰冷如刀的眼神硬生生釘在原地!
“放下!快!”蘇檀兒的聲音第一次失去了絕對的冰冷,帶上了一絲難以掩飾的急促和……驚惶?!她一步搶到擔(dān)架旁,不顧那刺鼻的血腥污穢,猛地俯身,手指閃電般搭在江玉娘幾乎感覺不到的頸側(cè)脈搏上!
“氣息……在散!快!送回靜室!用吊命參湯!快——!”她猛地抬頭,對著護(hù)衛(wèi)嘶聲厲喝!那張冰玉般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名為“恐懼”的裂痕!那眼神,不再是對敵人的冰冷殺意,而是……一種近乎絕望的、被觸及逆鱗的驚怒!
護(hù)衛(wèi)們被她的氣勢所懾,手忙腳亂地抬起擔(dān)架,朝著靜室的方向亡命狂奔!蘇檀兒看也不看雜物房內(nèi)的江小樓,如同一道裹挾著血腥和焦灼的黑色旋風(fēng),緊跟著擔(dān)架,瞬間消失在雜物房外濃重的夜色和火光之中!
只留下江小樓如同被遺棄的破麻袋,癱坐在冰冷的雜物堆里,背靠著墻壁,劇烈地喘息著。手中那枚溫潤的玉佩,此刻卻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他手心發(fā)痛!
危險解除了?暫時!
但姐姐……命懸一線!蘇檀兒那從未有過的驚惶反應(yīng)……她似乎……認(rèn)識這玉佩?!或者說……認(rèn)識玉佩代表的含義?!她如此緊張姐姐的性命……難道姐姐對她……有某種特殊意義?!
巨大的疑惑和更深的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上江小樓的心臟!玉佩的秘密,比他想象的更加驚人!它不僅關(guān)系到姐姐的生死,似乎還牽扯到了蘇檀兒!
他低頭,再次死死盯住掌心的玉佩。溫潤的玉質(zhì)在昏暗的光線下,內(nèi)部那玄奧的星圖紋路仿佛活了過來,絲絲縷縷的暗金色光芒緩緩流轉(zhuǎn),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古老和神秘?!吧胶印眱蓚€篆字,如同兩座沉重的大山,壓在他的心頭。
山河……山河……
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它和姐姐的身份有什么關(guān)系?和黑風(fēng)寨有什么關(guān)系?和蘇檀兒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就在江小樓心神劇震、思緒混亂之際——
“轟——?。?!”
“殺啊——?。?!”
“敵襲!敵襲?。?!”
震耳欲聾的喊殺聲、爆炸聲、兵刃碰撞的鏗鏘聲,如同平地驚雷,毫無征兆地在蘇府四面八方猛地炸響!瞬間撕裂了剛剛因江玉娘吐血而短暫陷入混亂的寂靜!
火光沖天!
無數(shù)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蘇府高大的院墻外翻越而入!他們動作迅捷,出手狠辣,見人就殺!猝不及防的蘇府護(hù)衛(wèi)和仆役,如同被割倒的麥子般慘叫著倒下!濃烈的血腥味瞬間彌漫開來!
“黑風(fēng)寨!是黑風(fēng)寨的余孽?。 ?/p>
“為大當(dāng)家報仇!殺光蘇府!!”
“沖進(jìn)去!搶了蘇府的庫銀??!”
瘋狂的嘶吼聲夾雜著兵器碰撞的刺耳噪音,瞬間將整個蘇府拖入了血腥的修羅場!
黑風(fēng)寨!他們竟然趁著蘇檀兒離府剿匪、精銳折損、府內(nèi)空虛且混亂的時機(jī),發(fā)動了亡命的反撲!
江小樓的瞳孔驟然收縮!巨大的危機(jī)感瞬間壓倒了所有的疑惑和傷痛!他猛地攥緊手中的玉佩,將其塞入懷中最貼身的位置!掙扎著想要站起!
但就在他起身的瞬間——
“砰!”
雜物房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木門,被一股巨力猛地從外面撞得粉碎!木屑紛飛!
一個身高近兩米、如同鐵塔般的巨漢,堵在了門口!他赤裸著上身,古銅色的肌肉如同虬結(jié)的巖石,上面布滿了猙獰的傷疤!臉上涂抹著暗紅色的油彩,如同地獄爬出的惡鬼!手中倒提著一柄巨大的、沾滿腦漿和鮮血的……狼牙棒!
正是黑風(fēng)寨三當(dāng)家——“開山鬼”雷洪!以力大無窮、嗜血殘暴聞名!
“嘿!小蟲子!原來藏在這里!”雷洪那雙銅鈴般的巨眼瞬間鎖定了雜物房內(nèi)、狼狽不堪的江小樓,臉上露出猙獰殘忍的笑容,聲音如同破鑼,“給老子死——!”
話音未落!那柄帶著恐怖風(fēng)壓的狼牙棒,如同泰山壓頂般,帶著毀滅性的力量,朝著江小樓的頭頂狠狠砸落!速度快得讓人窒息!勁風(fēng)刮得江小樓臉頰生疼,連呼吸都為之停滯!
避無可避!退無可退!
江小樓甚至能聞到狼牙棒上那濃烈的血腥和死亡氣息!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清晰!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眼看就要被砸成肉泥的瞬間——
江小樓眼中那因劇痛和虛弱而產(chǎn)生的茫然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逼入絕境的、孤狼般的瘋狂和冰冷!
姐姐生死未卜!玉佩秘密未解!蘇府危在旦夕!
他不能死在這里!
丹田處那股被強(qiáng)行收束、如同暗流洶涌的熔巖般的霸道氣流,在死亡的刺激下,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冷水,瞬間徹底沸騰!狂暴的力量如同決堤的洪流,瘋狂地沖破了“文火訣”的束縛!不顧一切地涌入他全身的經(jīng)脈!
經(jīng)脈撕裂的劇痛如同海嘯般將他淹沒!但他眼中只有那柄砸落的狼牙棒!
“開鍋式!力貫雙足!不動如山?。 ?/p>
他口中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野獸般的嘶吼!雙腿如同生根般死死釘在地上,身體下沉,擺出一個極其古怪、如同扎根大地的樁步!雙手以“顛勺勁”的圓轉(zhuǎn)法門,自下而上,迎著那恐怖的狼牙棒,悍然托舉!
“猛火功!爆炒氣——給我起?。。 ?/p>
“鐺——?。。?!”
一聲震耳欲聾、如同洪鐘大呂般的恐怖巨響,在狹小的雜物房內(nèi)猛然炸開!
江小樓腳下的青石板瞬間寸寸龜裂!蛛網(wǎng)般的裂痕瘋狂蔓延!他雙臂的衣袖在接觸狼牙棒的瞬間就被狂暴的力量撕得粉碎!露出下面虬結(jié)鼓脹、青筋如同怒龍般暴起的肌肉!皮膚表面瞬間滲出細(xì)密的血珠!
一股無法形容的、如同山岳傾塌般的巨力,順著雙臂狠狠貫入他的身體!骨骼在呻吟!內(nèi)臟在移位!喉頭一甜,鮮血不受控制地從嘴角溢出!
但他!竟然!硬生生地!托住了!
那柄帶著毀滅性力量的狼牙棒,被他用血肉之軀和那狂暴燃燒的內(nèi)力,死死地架在了頭頂上方寸許之處!再也無法落下分毫!
“什么?!”雷洪那猙獰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銅鈴般的巨眼中充滿了極致的驚愕和難以置信!他這一棒,足以開碑裂石!竟然被眼前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fēng)、渾身是傷的小子……徒手架住了?!
這怎么可能?!
巨大的震驚讓雷洪的動作出現(xiàn)了一瞬間的遲滯!
就在這生死一瞬的間隙!
江小樓眼中燃燒著瘋狂的火焰!他強(qiáng)忍著雙臂骨骼欲裂、經(jīng)脈寸斷的劇痛,借著對方震驚遲滯的萬分之一秒,架住狼牙棒的雙臂猛地一旋、一引!
“顛勺勁——給我轉(zhuǎn)?。?!”
雷洪只覺得一股奇詭無比的旋轉(zhuǎn)力道從狼牙棒上傳來!他那勢大力沉、原本下砸的力量,竟然被這股旋轉(zhuǎn)之力硬生生帶偏了方向!如同輪空了的巨錘,帶著他龐大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朝著旁邊猛地一歪!重心瞬間失衡!
“死——?。?!”
江小樓如同被壓抑到極致的火山,發(fā)出了最后的、聲嘶力竭的咆哮!他架開狼牙棒的雙臂并未收回,反而借著旋轉(zhuǎn)帶偏對方重心的瞬間,將丹田中所有殘存的、如同巖漿般灼熱狂暴的力量,不顧一切地、毫無保留地灌注于右膝!
身體如同繃緊的弓弦猛地彈起!
右膝如同出膛的攻城重錘!帶著一股玉石俱焚、同歸于盡的慘烈氣勢!狠狠撞向雷洪因為重心失衡而暴露出來的、毫無防備的……下體要害!
“文火蘊(yùn)養(yǎng),猛火爆發(fā)!膝頂——碎山河?。。 ?/p>
“砰——?。?!”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悸的、如同熟透西瓜被重錘砸碎的恐怖悶響,在雜物房內(nèi)驟然炸開!
雷洪那龐大如同鐵塔般的身軀猛地一僵!臉上的猙獰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混合著極致痛苦、驚愕和茫然的扭曲表情!他銅鈴般的巨眼猛地凸出,幾乎要掙脫眼眶!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漏氣聲!
他手中的狼牙棒“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龐大的身軀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緩緩地、緩緩地……向前跪倒。雙手死死捂住襠部,身體如同煮熟的蝦米般蜷縮起來,劇烈地抽搐著。鮮血,混雜著某些不可名狀的黃白之物,順著他的指縫,如同小溪般汩汩涌出……
這位以力量稱雄、兇名赫赫的黑風(fēng)寨三當(dāng)家“開山鬼”雷洪,竟被江小樓這搏命一擊、斷子絕孫的膝頂,徹底廢掉!如同一條瀕死的野狗,蜷縮在血泊和污穢之中,只剩下無意識的抽搐和喉嚨里發(fā)出的、意義不明的“嗬嗬”聲。
雜物房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只有雷洪那微弱而痛苦的抽搐聲,以及江小樓自己如同破風(fēng)箱般粗重、帶著血腥味的喘息聲。
江小樓踉蹌著后退幾步,背靠著一堆廢棄的馬鞍,才勉強(qiáng)沒有倒下。他臉色慘白如金紙,嘴角不斷溢出鮮血。雙臂軟軟地垂著,仿佛失去了所有知覺。丹田處如同被徹底掏空、焚燒過后的灰燼,灼痛而空虛。經(jīng)脈如同被無數(shù)燒紅的鐵釬反復(fù)穿刺后又被強(qiáng)行撕裂,劇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沖擊著他的意識,眼前陣陣發(fā)黑。
但他還站著!
他用幾乎同歸于盡的代價,廢掉了一個兇名赫赫的悍匪頭子!
然而,危機(jī)遠(yuǎn)未結(jié)束!
雜物房外,喊殺聲、慘叫聲、兵刃碰撞聲如同沸騰的海洋!火光映紅了半邊天!黑風(fēng)寨的亡命之徒,正在蘇府內(nèi)瘋狂肆虐!
“三當(dāng)家?!三當(dāng)家怎么了?!”
“里面!那小子在里面!宰了他??!”
門外傳來黑風(fēng)寨匪徒驚怒的吼叫!腳步聲迅速逼近!
江小樓看著門口那被雷洪撞破的缺口,又看了看地上如同爛泥般抽搐的雷洪,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決絕。他強(qiáng)提一口真氣,忍著經(jīng)脈寸斷般的劇痛,踉蹌地?fù)涞嚼缀樯磉?,一把抓起地上那柄沾滿血污、沉重?zé)o比的狼牙棒!
入手沉重?zé)o比!以他此刻的狀態(tài),幾乎無法揮動!
但他必須制造混亂!必須引開外面的匪徒!否則,他必死無疑!
他拖著沉重的狼牙棒,用盡全身力氣,將其高高舉起,然后朝著雜物房那扇破敗的后窗,狠狠砸了過去!
“轟——?。 ?/p>
后窗連同半邊土墻,被這沉重的一擊砸得粉碎!煙塵彌漫!
巨大的聲響果然吸引了外面匪徒的注意!
“他從后窗跑了!追?。 ?/p>
“別讓他跑了!為三當(dāng)家報仇?。 ?/p>
雜亂的腳步聲和叫罵聲迅速朝著后窗的方向追去!
江小樓趁此機(jī)會,如同虛脫般扔掉狼牙棒,身體蜷縮進(jìn)雜物房最深處、一堆散發(fā)著霉味的廢棄麻袋后面,屏住呼吸,將身體徹底融入陰影之中。他顫抖著手,再次從懷中掏出那枚溫?zé)岬挠衽?,死死攥在手心?/p>
玉佩溫潤的觸感和那股奇異的、安撫心神的力量,如同黑暗中唯一的慰藉。
姐姐……你一定要撐?。?/p>
蘇檀兒……你又在何處?
這血與火的煉獄……如何才能破局?
他閉上眼,感受著玉佩在掌心傳來的微弱暖意,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體內(nèi)那狂暴后留下的、如同廢墟般的劇痛,和外面震天的喊殺聲交織在一起,將他拖入了無邊的黑暗與混亂。
山河……玉佩……
這血夜驚變的源頭……究竟通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