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污穢、帶著濃烈腐臭味的泥水，如同粘稠的毒液，瞬間灌滿了江小樓的口鼻！窒息感如同鐵鉗般扼住了他的喉嚨！背上蘇檀兒那沉重而冰冷的軀體，在狹窄的狗洞里如同沉重的枷鎖，死死拖拽著他！每一寸移動，都伴隨著傷口撕裂的劇痛和骨骼不堪重負的呻吟！
“咳咳……噗！”他劇烈地嗆咳著，吐出混著泥沙的血沫，眼前陣陣發(fā)黑。外面暴雨如注的嘩啦聲、燃燒廢墟的噼啪聲、以及那如同跗骨之蛆般冰冷的命令——“封鎖河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玉佩……必須找到！”——如同魔音灌耳，狠狠刺激著他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
山河衛(wèi)！
這三個字，如同冰冷的烙印，帶著比黑風寨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絕望的恐怖！他們是為玉佩而來！為山河圖而來！
不能停下！絕不能停下！
求生的本能如同最原始的野獸，在江小樓殘破的身體里瘋狂嘶吼！他用斷裂的指甲摳著洞壁濕滑的泥土，用膝蓋頂著污穢的地面，用盡身體每一塊還能發(fā)力的肌肉，背著蘇檀兒，在狹窄、黑暗、令人作嘔的通道里，一寸寸、一尺尺地向前挪動！每一次艱難的爬行，都像是在地獄的油鍋里煎熬！泥水混合著血水，浸透了他破爛的衣衫，緊貼著冰冷的皮膚。
不知爬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那么漫長。就在他感覺肺部快要炸裂，意識即將沉入黑暗深淵時——
前方，一點微弱的光亮！
伴隨著更加清晰的、河水奔騰咆哮的轟鳴！
出口！
江小樓眼中燃起最后一絲希望的火苗！他如同瀕死的魚看到了水源，爆發(fā)出最后一股蠻力，猛地向前一竄！
“嘩啦——！”
冰冷的河水夾雜著豆大的雨點，瞬間將他徹底淹沒！巨大的沖擊力讓他和背上的蘇檀兒猛地沉入水中！
刺骨的寒意如同無數(shù)鋼針，狠狠扎入他遍體鱗傷的軀體！傷口在冰冷的河水刺激下，傳來鉆心刺骨的劇痛！背上的蘇檀兒身體猛地一顫，似乎被冷水激得恢復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意識，發(fā)出一聲細若蚊吶的痛苦呻吟，隨即又陷入了更深的昏迷。
“大小姐！撐住！”江小樓在心中嘶吼，強忍著刺骨的冰冷和窒息感，雙腳拼命蹬水，掙扎著將頭冒出水面！
“噗哈——！”他貪婪地、大口地呼吸著冰冷的、帶著水腥味的空氣！冰冷的雨水如同鞭子般抽打在他臉上，讓他混亂的頭腦瞬間清醒了一絲！
他迅速環(huán)顧四周！
這里是洛水河的一處偏僻河灣！身后，是蘇府西側(cè)燃燒的廢墟，火光在傾盆暴雨中顯得微弱而扭曲，如同地獄的入口。前方，是奔騰洶涌、在暴雨中掀起渾濁巨浪的寬闊河面！河岸兩邊，是茂密得如同城墻般的蘆葦蕩，在狂風暴雨中瘋狂搖曳，發(fā)出鬼哭般的嗚咽聲！
翠兒說的船呢？！
江小樓的心瞬間沉了下去！渾濁的河水拍打著他的臉頰，冰冷的絕望如同這無邊的黑夜和暴雨，再次將他籠罩！
就在這時！
“嘩啦……嘩啦……”
一陣極其輕微、刻意壓抑的劃水聲，從左側(cè)茂密的蘆葦叢深處傳來！
江小樓猛地轉(zhuǎn)頭！
只見一片被風雨壓彎的蘆葦劇烈晃動了幾下，一條僅容兩三人的、破舊得幾乎要散架的烏篷小船，如同幽靈般從蘆葦叢的縫隙中悄然滑出！船頭，一個瘦小的身影披著破爛的蓑衣，正奮力地搖著一支斷槳，焦急地朝著江小樓的方向劃來！正是翠兒！
“江小哥！快！快上船！！”翠兒的聲音在風雨中顯得細弱而尖利，充滿了恐懼和急切！
希望！
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江小樓精神大振！他用盡全身力氣，背著蘇檀兒，朝著小船的方向奮力劃水！冰冷的河水如同沉重的枷鎖，每一次劃動都艱難無比！
終于！
他掙扎著抓住了船舷！冰冷粗糙的木頭觸感，此刻卻如同救命的神符！翠兒也丟下斷槳，用瘦小的身體拼命拉扯著他！
“噗通！噗通！”
兩人合力，幾乎是用拖拽的方式，才將昏迷的蘇檀兒和筋疲力盡的江小樓弄上了這條破舊不堪、艙底積著渾濁雨水的小船！小船劇烈地搖晃著，仿佛下一秒就要傾覆！
“走！快走??！”江小樓癱倒在冰冷的船板上，劇烈地喘息著，如同破風箱，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劇痛，他嘶啞地催促著。
翠兒也顧不上喘息，撿起那支斷槳，用盡全身力氣，拼命地劃動著！小船如同離弦之箭（雖然速度其實很慢），艱難地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著河心風雨最狂暴、浪濤最洶涌的方向沖去！這是唯一的生路！只有進入主河道，借著風浪和雨幕的掩護，才有可能擺脫岸上那些如同鬼魅般的追兵！
“咻——?。 ?/p>
一道刺耳的銳嘯，如同死神的獰笑，猛地撕裂了風雨聲！
一支漆黑的、閃爍著幽藍光澤的弩箭，帶著恐怖的穿透力，狠狠釘在小船剛剛駛離的水面上！濺起一人多高的水花！
岸邊的蘆葦叢中，幾道鬼魅般的玄黑身影如同獵豹般沖出！冰冷的青銅面具在雨水的沖刷下泛著幽光！他們手中的勁弩，再次對準了在風浪中劇烈顛簸的小船！
“放箭！！”冰冷如同金屬摩擦的聲音穿透雨幕！
“咻咻咻——??！”
密集的破空聲再次響起！如同索命的毒蜂！數(shù)道烏光穿透雨幕，朝著小船激射而來！
“趴下??！”江小樓目眥欲裂，嘶聲狂吼！同時不顧一切地撲倒在蘇檀兒身上，用自己傷痕累累的身體將她死死護?。?/p>
“噗嗤！噗嗤?。 ?/p>
弩箭狠狠釘在船篷上、船舷上！木屑紛飛！一支弩箭甚至擦著江小樓的肩膀飛過，帶走一片皮肉，火辣辣地疼！
“?。 睋u槳的翠兒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叫！一支弩箭擦著她的手臂飛過，劃開一道血口！小船在風浪和箭雨的夾擊下，如同暴風雨中的落葉，瘋狂地顛簸搖晃，隨時可能解體！
“快劃！別停！”江小樓強忍著劇痛，對著嚇傻的翠兒嘶吼！他知道，只要再撐過這一輪，進入河心狂暴的浪濤區(qū)，弩箭的準頭就會大減！
翠兒咬著蒼白的嘴唇，眼中噙著淚水，再次撿起斷槳，用盡全身力氣拼命劃動！小船如同垂死的魚兒，奮力地朝著前方那片如同沸騰鍋蓋般的渾濁巨浪沖去！
“追！放船！通知下游攔截！”岸上傳來山河衛(wèi)冰冷而惱怒的命令！
但洶涌的洛水河，在暴雨的加持下，展現(xiàn)出了它狂暴的一面！渾濁的巨浪如同小山般連綿不絕地砸來！瞬間將小船吞沒！又猛地將其拋上浪尖！冰冷的河水如同瓢潑般灌入船艙！翠兒驚叫著死死抓住船舷！江小樓則用身體死死壓住昏迷的蘇檀兒，防止她被甩出去！
岸上那些黑影，在狂暴的風浪面前，顯得如此渺??！他們的弩箭再也無法構(gòu)成致命威脅，很快被翻騰的濁浪和厚重的雨幕徹底吞噬，消失在視野中。
暫時……安全了？
江小樓癱倒在冰冷的、積滿污水的船板上，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冰冷的雨水無情地沖刷著他，帶走體溫，也帶走傷口流出的鮮血。他低頭看向懷中的蘇檀兒。
她的臉色比之前更加慘白，幾乎透明。嘴唇烏紫，氣息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左肩胛處，那支漆黑的毒箭依舊深深嵌在血肉里，箭身周圍被腐蝕的皮肉在雨水沖刷下顯得更加猙獰恐怖，絲絲縷縷的黑色毒血混雜著雨水不斷滲出。她身體的溫度正在迅速流失，如同懷抱著一塊寒冰。
“大小姐……撐住……撐住啊……”江小樓聲音嘶啞，帶著絕望的顫抖。他顫抖著伸出手指，再次搭在蘇檀兒幾乎感覺不到的頸側(cè)脈搏上。那脈搏，微弱、紊亂、時斷時續(xù)……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必須盡快靠岸！必須找到大夫！否則……蘇檀兒必死無疑！
“翠……翠兒……”江小樓艱難地抬起頭，看向船頭那個同樣濕透、凍得瑟瑟發(fā)抖、手臂還在流血的小丫頭，“找……找地方靠岸……找……大夫……”
翠兒的小臉凍得發(fā)青，嘴唇哆嗦著，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茫然。她看著前方無邊無際的、如同沸騰墨汁般的河面，在狂風暴雨中瘋狂搖曳的蘆葦蕩，聲音帶著哭腔：“江……江小哥……我……我不知道……這是哪……雨……雨太大了……看不清……”
絕望，如同冰冷的河水，再次將江小樓淹沒。
小船在狂暴的洛水河上隨波逐流，如同被命運玩弄的棋子。冰冷的雨水不斷灌入船艙，積水越來越深。江小樓只能掙扎著，用破木板勉強往外舀水，每一次動作都牽扯著全身的劇痛。
時間在冰冷、痛苦和絕望中緩慢流逝。不知過了多久，暴雨的勢頭似乎減弱了一絲，但天色依舊如同潑墨般漆黑。小船被一股湍急的暗流裹挾著，猛地沖進了一片更加寬闊、但相對平緩的河灣。
就在江小樓幾乎要放棄希望時——
“看！江小哥！那……那是什么？！”翠兒突然指著前方風雨飄搖的河面，聲音帶著驚疑和一絲……希望？
江小樓猛地抬頭，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見在渾濁的河面上游，風雨交織的朦朧之中，赫然出現(xiàn)了一抹……亮光？！
不是岸上的燈火！那光亮，來自河心！
一艘巨大的、輪廓模糊的……樓船？！
那樓船體型遠比尋常貨船龐大，至少有三層樓高！船身線條流暢，即使在風雨飄搖中，也顯得異常沉穩(wěn)。最令人驚異的是，在它那高聳的船樓之上，幾盞巨大的、散發(fā)著柔和橘黃色光芒的氣死風燈，正頑強地在風雨中搖曳著，如同黑暗汪洋中的燈塔！
在這兵荒馬亂、暴雨傾盆的深夜洛水河上，竟然有一艘如此龐大、燈火通明的樓船在航行？！這絕不尋常！
江小樓的心臟猛地一跳！是敵？是友？還是……陷阱？！
他死死盯著那艘越來越近的龐然大物！小船在湍急的暗流推動下，正不受控制地朝著那艘樓船的方向快速漂去！
“怎么辦？江小哥？”翠兒嚇得小臉煞白，聲音都在發(fā)抖。
江小樓眼神急劇閃爍?？窟^去？萬一樓船上的是山河衛(wèi)，或者黑風寨的余孽，無異于自投羅網(wǎng)！不靠過去？以小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他和蘇檀兒、翠兒，遲早會被冰冷的河水吞噬，或者被風浪打翻！
蘇檀兒的呼吸……更加微弱了！她的身體，冰冷的如同河底的石頭！
賭了！賭這艘樓船不是敵人！賭船上可能有大夫！
“靠過去！向那艘船求救！”江小樓嘶啞地低吼，眼中燃燒著最后一絲瘋狂的賭性！
翠兒咬著牙，用盡最后的力氣，試圖控制小船的方向，朝著那巨大的樓船靠攏。然而，小船在湍急的暗流和風浪面前，如同螻蟻般無力！不僅沒有靠近，反而被水流推得更加偏離！
眼看就要與那艘巨大的樓船擦肩而過，消失在茫茫風雨之中！
“不——！”江小樓發(fā)出一聲不甘的嘶吼！他猛地站起身，不顧小船劇烈的搖晃，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艘燈火通明的樓船方向，發(fā)出了聲嘶力竭的吶喊：
“救——命——啊——?。?！”
“船上的人！救救我們——?。?！”
聲音在風雨和浪濤聲中顯得如此微弱，瞬間就被淹沒。
樓船似乎毫無反應，依舊沿著原本的航向，沉穩(wěn)地破開濁浪，緩緩前行。
巨大的失望如同冰冷的巨錘，狠狠砸在江小樓的心頭！他絕望地看著那巨大的船影在視線中緩緩移動，越來越遠……
然而！
就在小船即將與樓船徹底錯開，沒入下游更加洶涌的黑暗中時——
“停船！”
一個清越而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年輕女聲，如同穿透風雨的利劍，猛地從那艘巨大樓船的最高層響起！
緊接著！
“吱嘎——嘎——”
一陣沉重而巨大的、仿佛巨獸磨牙般的聲響傳來！
那艘龐大得如同移動堡壘的樓船，龐大的船身竟在湍急的河水中，硬生生地、極其緩慢卻堅定地……改變了航向！巨大的船頭犁開渾濁的浪濤，朝著江小樓他們這條破敗不堪、隨時可能傾覆的小船……緩緩地、帶著一種碾壓般的壓迫感……靠了過來！
巨大的陰影如同山岳般籠罩而下！橘黃色的燈光刺破了小船周圍的黑暗，將船上三人狼狽不堪的身影映照得清清楚楚！
江小樓的心臟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看著那如同洪荒巨獸般緩緩逼近的龐大船體，看著船樓上那些影影綽綽、居高臨下俯視著他們的人影！
是生？是死？
命運的輪盤，在這一刻，瘋狂地轉(zhuǎn)動起來！
就在小船即將被樓船掀起的巨大浪頭吞沒的瞬間——
樓船之上，一個焦急而帶著難以置信的、熟悉無比的聲音，如同驚雷般穿透風雨，狠狠砸在江小樓混亂一片的腦海：
“二小姐？！是二小姐！快！放繩梯！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