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水汽氤氳,林小滿躺在浴缸中,指尖劃過水面帶起細碎的泡沫。薄荷浴鹽的清涼沿著毛孔滲入肌理,她閉著眼聽著音樂哼起歌,但尾音還沒落下,頭頂?shù)呐馔蝗幌癖徽l攥滅的燭火,啪嗒一聲消失殆盡。
智能音箱的藍光如瀕死的星子,在熄滅前發(fā)出機械的嗡鳴:「電路故障,備用電源啟動失敗」。
手機從木質(zhì)置物架滑落的瞬間,林小滿伸手去抓,膝蓋卻狠狠磕在浴缸邊緣。劇痛像根細針扎進骨髓,她咬著唇發(fā)出悶哼,指尖在泡沫里摸索到手機時,屏幕已經(jīng)沾滿水漬。
林小滿摸索著拿起浴巾擦干手機上的水漬,試探著開機:“還好,手機沒有壞?!?/p>
黑暗中,她撥通那個置頂號碼,聽筒里傳來電流聲的剎那,眼淚終于落進水里。
“寶寶,我還有一點工作就做完了,馬上就回家”,陸景深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卻在聽見她帶著哭腔的“陸景深”時驟然變調(diào)。
“怎么了?慢慢說。”他的語速加快,背景里傳來文件翻動的沙沙聲,“是不是哪里受傷了?”
“家里突然停電了……我摔在浴缸里,手機掉進水里了……”,她蜷縮著往浴缸邊緣挪動,膝蓋的刺痛混著冷水的涼意,“現(xiàn)在什么都看不見,我好害怕?!?/p>
“別慌?!标懢吧畹穆曇敉蝗蛔兊卯惓G逦?,像是把手機貼在了耳邊,“先摸黑把浴缸排水閥打開,扶著邊緣慢慢站起來。記住,動作要慢,避免二次受傷?!?/p>
她咬著牙照做,浴巾蹭過膝蓋傷口時疼得吸氣。
黑暗中,她聽見電話那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金屬鑰匙碰撞的輕響,還有停車場電子抬桿“滴”的一聲。引擎點火的轟鳴如驚雷炸響,他呼吸依舊平穩(wěn):“我已經(jīng)在路上了,現(xiàn)在去玄關(guān)反鎖大門,除了我,任何人敲門都別開?!?/p>
林小滿扶著墻摸索前進,腳底的泡沫讓瓷磚變得滑膩。窗外的風聲突然變得尖銳,像某種夜行動物的嗚咽。應(yīng)急燈在走廊盡頭忽明忽暗,將窗外的梧桐影投射在墻上,晃出扭曲的枝椏,宛如無數(shù)只懸空的手。
“深呼吸,聽我說?!标懢吧畹能嚹脒^減速帶,顛簸讓他的聲音短暫失真,“我們來做個小游戲,數(shù)質(zhì)數(shù)怎么樣?從2開始——”
“你當我是……實驗室的小白鼠嗎?”她鼻音濃重地嗆聲,數(shù)質(zhì)數(shù)是什么鬼,這個時候不是應(yīng)該唱歌哄我嗎。但她還是照做了,指尖觸到冰涼的門把時,門外走廊突然傳來皮鞋蹭地的聲響,“7……11……13……”
“很好,繼續(xù)。”他的聲音混著車載藍牙的電流聲,“23,29……”
敲門聲突兀地從門外傳來,嚇得她手指一顫。男人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帶著刻意壓低的沙?。骸拔飿I(yè)檢修,麻煩開下門。”
林小滿屏住呼吸,后背緊貼著門板滑坐在地。電話那頭傳來急剎車的刺耳聲響,陸景深的聲音驟然冷下來:“別出聲,先把鑰匙插上把門反鎖,然后回到浴室,打開花灑,我還有五分鐘就到。”
她攥著浴巾跌跌撞撞往回跑,花灑的水聲嘩嘩響起時,門外傳來金屬撬動的細微聲響。心臟幾乎要撞破肋骨,她蜷縮在浴缸角落,盯著浴室門縫透出的一絲微光,數(shù)到第79個質(zhì)數(shù)時,終于聽見熟悉的電子鎖“滴”聲。
浴室門被打開,一個人影進來:“陸景深,是你嗎?”
“是我,寶寶,是我,都怪我不好,把你一個人留在家里?!标懢吧畎阉龔男⌒囊硪淼谋饋?,他的身上還帶著冷冽的寒氣,與林小滿的皮膚接觸的一瞬間,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的西裝外套下擺沾著草屑,手電筒的光束掃過她腳踝時,陸景深突然皺眉:“這是怎么回事?”
“撞浴缸上了……”,她埋在他頸窩,聞到若有若無的鐵銹味,“你身上是什么味道?我聞著有點像是……血味?”
“沒事?!彼词宙i上門,將她放在床上時,應(yīng)急燈突然亮起。暖黃色的光暈里,林小滿看見他右手虎口處的血痕,還有西裝袖口撕裂的口子。
“陸景深!”她抓住他手腕,發(fā)現(xiàn)傷口還在滲血,“這到底怎么回事?”
他垂眸替她理了理滑落的浴巾,指腹擦過她泛紅的眼角:“路上遇到個醉漢,不小心蹭到了。先換衣服,我去看看電路?!?/p>
等她換好衣服出來,正看見他蹲在總閘前,襯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一道新鮮的抓痕。
備用發(fā)電機啟動的嗡鳴聲中,燈光次第亮起,她這才看清他領(lǐng)口歪斜,領(lǐng)帶松垮地掛在脖子上,發(fā)絲凌亂地翹著——這么狼狽的陸景深她從來沒有見過。
“過來?!彼D(zhuǎn)身時,目光在她裹著浴巾的肩頸處停留,喉結(jié)滾動了兩下,“頭發(fā)濕成這樣,想感冒?”
吹風機的熱風裹著他身上的雪松味襲來,水珠從發(fā)梢墜落,滴在她鎖骨處又滑進衣領(lǐng)。鏡中倒映出他垂眸的側(cè)臉,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專注地替她分綹吹干頭發(fā)。
“你怎么穿成這樣?”
“我還沒有整理衣服,打算先洗個澡再說?!绷中M看著自己身上的浴袍也覺得別扭,但陸景深怎么這副表情,和自己想的不一樣啊。
“下次……”,他忽然開口,聲音低啞,“在外人面前別這樣穿?!?/p>
她從鏡子里對上他的目光,故意仰頭:“那你算外人嗎?”
吹風機的聲音突然停了。陸景深喉結(jié)又動了動,指尖捏住她下巴輕輕轉(zhuǎn)過來,浴巾在這個動作里滑落半寸。窗外的風聲不知何時停了,夜靜得能聽見彼此交錯的呼吸。
“不算?!彼┥頃r,雪松味徹底將她籠罩,聲音里帶著克制的沙啞,“是要陪你數(shù)一輩子質(zhì)數(shù)的人。”
唇瓣相觸的剎那,遠處傳來消防車的警笛聲。但此刻浴室內(nèi)的暖光里,只有彼此交纏的溫度,和某個被小心藏在眼底的,即將脫口而出的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