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傳來的那一絲油膩觸感，和那淡到幾乎被銅銹與藥渣氣味徹底吞噬的甜膩香氣，像兩根冰冷的鋼針，狠狠扎進江小樓的腦海！
不是錯覺！
這顆凝固在香爐內(nèi)壁最深處、近乎透明的油脂狀“水滴”，絕非他之前配置“聚陽爐”時的產(chǎn)物！它存在的時間……更早！很可能在蘇妙云日常使用這個熏香爐時，它就靜靜地、歹毒地潛伏在那里！
每一次點燃熏香，爐內(nèi)升騰的溫度，都會悄然融化這層油脂……那無形的毒氣，便隨著裊裊的、令人放松的香氣，彌漫整個內(nèi)室，被蘇妙云在毫無防備間吸入肺腑，日積月累，侵蝕入骨！
這手段……何其陰毒！何其隱蔽！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江小樓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剛結(jié)痂的傷口傳來一陣刺骨的寒意。他猛地收回手指，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沖破喉嚨！巨大的恐懼和憤怒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
是誰？！是誰能在二小姐的貼身熏香爐里做手腳？負責熏香的婆子？還是……能接觸到內(nèi)室物品的、更核心的人？春桃？福伯？甚至……不！絕不可能！蘇檀兒對妹妹的保護幾乎是偏執(zhí)的！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急促地喘息著。不能慌！現(xiàn)在每一絲異動，都可能被暗處的眼睛捕捉到！他不動聲色地用袖口飛快地擦拭了一下觸碰過那“水滴”的指尖，仿佛只是隨意拂過爐壁的灰塵。
“江小哥，湯藥好了嗎？”內(nèi)室傳來春桃的聲音。
“好……好了！這就來！”江小樓連忙應聲，聲音竭力維持著平穩(wěn)。他端起煨好的湯藥，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臉上迅速恢復成那副“盡心照料”的平靜模樣，走進了內(nèi)室。
蘇妙云靠在軟枕上，小口喝著溫度適宜的湯藥，蒼白的臉上帶著一絲滿足的暖意。春桃在一旁小心伺候著。一切都顯得那么安寧祥和，仿佛剛才窗外那鬼魅般的窺視和香爐里那致命的發(fā)現(xiàn)，只是一場噩夢。
江小樓將藥碗遞給春桃，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那個放在角落腳踏上的紫銅香爐。此刻它安靜地矗立在那里，在昏黃的燭光下，古樸而厚重，誰能想到它光潔的內(nèi)壁深處，竟藏著如此歹毒的殺機？
“二小姐今日氣色越發(fā)好了，”江小樓臉上擠出溫和的笑意，語氣帶著一絲“欣慰”，“看來這固本培元的湯藥和清凈的環(huán)境，效用顯著。小的觀您‘青蚨纏脈’之象，也似有淡化之兆?！?/p>
蘇妙云聞言，眼中立刻亮起欣喜的光芒：“真的嗎？江小樓？那……那毒……”
“二小姐放心，”江小樓語氣篤定，“邪不勝正！只要隔絕了毒源，再輔以小的悉心調(diào)理，祛除干凈只是時間問題?！彼D了頓，目光轉(zhuǎn)向那個香爐，用一種極其自然的、帶著商榷的口吻道：“只是……小的觀此‘聚陽爐’效力已近尾聲，其內(nèi)吸附的陰毒穢氣恐有逸散之虞。為保萬全，小的想將其徹底清理干凈，再行……重新布置一番，不知二小姐意下如何？”
蘇妙云此刻對江小樓言聽計從，哪會反對，立刻點頭：“好，都依你?！?/p>
春桃也道：“江小哥想得周到，是該清理了，免得污了二小姐的地方?！?/p>
成了！江小樓心中稍定。有了這個正當理由，他就能名正言順地處理掉這個關(guān)鍵的證物！同時，也能借機更仔細地檢查，看能否找到更多線索！
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個沉重的紫銅香爐搬到了外間角落。關(guān)好內(nèi)室的門，確保無人窺視后，他才借著燭光，再次仔細審視爐內(nèi)。
那顆“油脂水滴”依舊粘附在爐壁最深處，極其隱蔽。他用小刀片極其小心地將其刮了下來，放在一片干凈的油紙上。米粒大小，近乎透明，凝固后質(zhì)地堅硬，散發(fā)著那股若有若無的甜膩香氣。
他將油紙仔細包好，貼身藏入懷中。這東西，就是鐵證！必須親手交給蘇檀兒！
接著，他又仔細清洗了香爐內(nèi)外，確保不留一絲痕跡。做完這一切，他才長長舒了口氣，但心中的巨石并未放下，反而更加沉重。那窗外窺探的黑影，如同懸在頭頂?shù)睦麆?，讓他寢食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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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鎖的第七日，深夜。
沁芳苑內(nèi)外一片死寂。除了遠處巡邏守衛(wèi)偶爾傳來的、刻意壓低的腳步聲，就只有風吹過花木的沙沙聲。內(nèi)室里，蘇妙云早已在安神香囊的作用下沉沉睡去，呼吸平穩(wěn)。春桃在外間的小榻上守夜，也發(fā)出了輕微的鼾聲。
江小樓躺在角落臨時給他鋪設的地鋪上，卻毫無睡意。后背的傷口在夜深人靜時，隱隱作痛，但更讓他心神不寧的是懷里的那包“毒脂”和窗外可能存在的眼睛。他強迫自己閉目養(yǎng)神，耳朵卻如同最靈敏的雷達，捕捉著周遭任何一絲不尋常的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意識也有些模糊的時候——
“沙……沙沙……”
一種極其細微、如同枯葉被風吹著在地上拖行的聲音，在窗外的回廊下響起！
不是風聲！更不是守衛(wèi)的腳步聲！
江小樓的神經(jīng)瞬間繃緊到了極致！他猛地睜開眼，在黑暗中屏住了呼吸，全身肌肉無聲地繃緊！
來了！那鬼魅又來了！
聲音很輕，很慢，帶著一種刻意的試探和……靠近？
目標……是這扇窗戶？！
江小樓的心跳如鼓，他死死盯著緊閉的窗戶。月光被云層遮蔽，窗紙一片昏暗。
“沙沙……沙……”
聲音停在了窗外！近在咫尺！
緊接著，江小樓聽到了極其輕微的、仿佛是指甲或某種薄片在窗紙上……極其緩慢地刮擦的聲音！
咔嚓……
一聲極其細微的、木頭斷裂的輕響！
江小樓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看到了！
在窗欞下方靠近地面的位置，一塊原本用來固定窗紙的小木楔子，竟然被極其巧妙地、從外面……頂開了！一個比筷子還細的縫隙，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窗紙上！
一只眼睛！
一只在黑暗中閃爍著幽冷光芒的眼睛，正透過那細小的縫隙，向內(nèi)窺視！那目光冰冷、銳利，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和探究，精準地掃過內(nèi)室床上沉睡的蘇妙云，又緩緩移向角落的地鋪……
江小樓在對方目光掃來的瞬間，猛地閉上了眼睛！身體保持放松，呼吸均勻，仿佛仍在沉睡！但他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繃緊到了極限，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道冰冷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帶著審視和……一絲疑慮？
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那道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在江小樓的身上。
終于，那目光移開了。
窗外的“沙沙”聲再次響起，極其輕微，如同來時一般，迅速遠去，很快消失在夜色的寂靜中。
直到那聲音徹底消失許久，江小樓才敢緩緩地、極其輕微地吐出一口濁氣，心臟依舊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四肢百骸都因為剛才極度的緊張而有些發(fā)麻。
不是錯覺！那窺探者……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被嚴密封鎖的沁芳苑，精準地撬開窗欞窺視！其身手之詭異，目的之險惡，遠超想象！
對方在確認什么？確認蘇妙云是否還活著？還是在尋找自己這個“攪局者”？
冷汗順著額角滑落。江小樓知道，自己無意間闖入的，是一個何等兇險的漩渦！這蘇府平靜的表象下，隱藏的殺機足以將他這個小小的家丁碾碎無數(shù)次！
不能再等了！必須立刻將證據(jù)交給蘇檀兒！只有她，才有力量揪出這潛藏的毒蛇！
他小心翼翼地起身，沒有驚動熟睡的春桃。走到桌邊，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他飛快地在一張廢紙上寫下幾個字：
＞ **香爐有異！速來！江**
他將紙條折好，緊緊攥在手心。然后，他走到門邊，極其小心地拉開一條門縫。
外間守夜的兩個家丁抱著刀，靠著門框，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
江小樓屏住呼吸，像一只靈貓般，悄無聲息地溜出了內(nèi)室，貼著墻壁的陰影，迅速靠近其中一個看起來相對年輕些的家丁。他伸出手指，在那家丁的胳膊上極其輕微地、快速地戳了一下！
那家丁猛地一個激靈，瞬間驚醒，睡眼惺忪地看向江小樓，帶著被打擾的怒意，張口就要呵斥。
江小樓在他出聲前，閃電般將那張折好的紙條塞進了他手里！同時豎起食指，死死抵在自己唇上，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眼神里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急迫和警告！
那家丁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和眼神嚇了一跳，剛要出口的呵斥硬生生卡在喉嚨里。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向手中的紙條，又抬頭看看江小樓那凝重如鐵、帶著一絲懇求的眼神，再聯(lián)想到大小姐對此人的“特殊”態(tài)度和沁芳苑的詭異氛圍……他臉上睡意全消，取而代之的是驚疑不定。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對著江小樓微微點了點頭，攥緊了紙條，不動聲色地轉(zhuǎn)身，腳步放得極輕，朝著院外快步走去。
看著家丁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守衛(wèi)處，低聲交談了幾句后匆匆離開，江小樓才感覺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一點。他迅速退回內(nèi)室，關(guān)好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劇烈地喘息著。
現(xiàn)在，只能等待了。等待蘇檀兒看到紙條后的反應。
他回到地鋪躺下，卻再無一絲睡意。黑暗中，他睜著眼睛，警惕地聽著任何一絲風吹草動，懷里的那包“毒脂”如同烙鐵般滾燙。窗外的縫隙依舊存在，如同一個無聲的嘲諷，提醒著他無處不在的危險。
時間在煎熬中緩慢流逝。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
沁芳苑外，傳來了熟悉的、冰冷而急促的腳步聲！不止一人！
來了！
江小樓的心猛地提起！
“砰！”內(nèi)室的門被猛地推開！
蘇檀兒的身影如同裹挾著夜風的寒刃，瞬間出現(xiàn)在門口！她身上甚至只披了一件外袍，鴉青色的長發(fā)有些凌亂地散在肩頭，顯然是從睡夢中被驚醒。但她的眼神，卻比任何時候都要銳利、冰冷，帶著一種被徹底觸怒的、近乎實質(zhì)的殺氣！她的身后，跟著臉色鐵青、手握刀柄的福伯，以及幾個氣息沉凝、眼神銳利如鷹的心腹家丁！一股無形的肅殺之氣，瞬間充斥了整個內(nèi)室！
春桃也被這動靜驚醒，嚇得從榻上滾落下來，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蘇檀兒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燈，瞬間掃過整個內(nèi)室，最終精準地定格在江小樓身上！那目光中的壓迫感，讓江小樓感覺自己幾乎要被凍結(jié)在原地！
“說！”蘇檀兒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如同冰錐鑿擊，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重壓，“香爐有何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