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那年,我在兒童醫(yī)院的窗臺上養(yǎng)了一盆小雛菊。每天最期待的時刻,就是隔壁床的江航哥哥幫我給花澆水時,會講《小王子》的故事。
"小王子最后回到B612星球了嗎?"我拽著他的白大褂玩具問。
江航哥哥還沒回答,病房門就被推開。一個穿藍裙子的小姑娘站在門口,膝蓋上貼著卡通創(chuàng)可貼,懷里抱著比她人還大的毛絨熊。
"你好。"她怯生生地說,"我爸爸在隔壁做手術,能...能和你一起玩嗎?"
這就是我認識蕭沐芷的第一天。她教我折紙飛機,我們把它從窗口飛出去,正好落在樓下花壇里。江航哥哥跑下去撿的時候,沐芷偷偷告訴我:"那個哥哥真好看,像星星一樣。"
后來我才知道,她說的"星星"是指夜空中最亮的天狼星——孤獨而耀眼,就像當時的江航。
初中那年,我們三個在廢棄消防站建立了秘密基地。江航用舊床單做了遮光簾,沐芷從家里偷拿了她奶奶曬的玫瑰花茶,而我貢獻了珍藏的漫畫書。
"圓圓,"沐芷突然指著我的胸口,"你這里怎么了?"
我低頭看見T恤領口露出的心電圖貼片,慌忙整理衣服:"沒事啦,就是例行檢查!"
江航放下手里的醫(yī)學雜志,眼神突然變得很嚴肅。那天回家的路上,他破天荒地主動牽了我的手:"圓圓,我和沐芷以后都當醫(yī)生好不好?"
"為什么?"
"這樣你打針的時候..."他耳朵紅了,"就不會怕了。"
沐芷從后面追上來,往我們手里各塞了一顆薄荷糖:"說好了!圓圓就當我們的第一個病人!"
夕陽把三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我沒告訴他們,醫(yī)生說我可能活不到三十歲。
高中生物課上,老師讓我們用聽診器聽心跳。當冰涼的金屬貼在我胸前時,整個教室突然安靜下來。
"薛圓圓的心跳...好奇怪。"同桌皺著眉說。
沐芷一把搶過聽診器,聽完后臉色煞白。下課后她把我堵在洗手間:"你病情惡化了?"
水龍頭滴答作響。我看著鏡子里蒼白的自己,突然覺得很陌生:"告訴你們有什么用呢?讓你們像爸媽一樣整天哭喪著臉嗎?"
沐芷一拳砸在墻上,指關節(jié)頓時通紅:"混蛋!你以為我們是誰?我們是..."
"是家人。"江航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手里拿著我剛掉的藥瓶,"所以你的痛苦,必須分給我們一半。"
那天我們逃課去了秘密基地。沐芷抱著我哭濕了整個肩膀,而江航一直握著我的手,直到夕陽西沉。
大學宿舍里,我有個裝滿幸運星的玻璃罐。每經(jīng)歷一次搶救,就往里加一顆星星。到畢業(yè)那年,已經(jīng)裝了二十三顆。
"今天加什么顏色?"沐芷盤腿坐在我床上,手里捧著彩紙。她耳蝸處理器上的反光在天花板上投出小小的光斑。
"金色吧。"我摸著胸口的手術疤痕,"慶祝我又打敗死神一次!"
江航在書桌前寫病歷,聞言轉過頭。陽光透過他金絲眼鏡的鏡框,在臉頰投下細小的陰影:"下次復查是什么時候?"
"下周..."我故意拖長音調,"江醫(yī)生要親自檢查嗎?"
他的鋼筆在紙上洇開一團墨跡。沐芷看看他又看看我,突然抱起星星罐往外走:"我去買飲料,你們...聊。"
門關上的瞬間,江航吻了我。消毒水味混合著他身上的雪松氣息,讓我想起十六歲那個充滿玫瑰香的秘密基地。
"圓圓,"他額頭抵著我的,"活到三十歲好不好?"
我數(shù)著他白大褂上的紐扣,輕輕點頭。窗外,沐芷正坐在操場邊數(shù)星星罐,陽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孤單。
沐芷婚禮那天,我偷偷在捧花里藏了藥。當她在紅毯盡頭說出"我愿意"時,我的心臟正不規(guī)律地抽痛著。
"撐住。"江航捏了捏我的手,伴郎胸花下藏著速效救心丸,"至少等到扔捧花。"
蘇子凌給沐芷戴戒指的手在發(fā)抖。這個在舞臺上光芒四射的男人,此刻像個得到全世界般手足無措。沐芷耳蝸處理器上的碎鉆閃閃發(fā)亮,和當年消防站漏進來的星光一樣美。
"新娘要扔捧花啦!"司儀高聲宣布。
沐芷卻徑直走向我,把花束輕輕放在我懷里:"圓圓,"她聲音哽咽,"下一個幸福的人必須是你。"
白色滿天星中躺著一個小盒子。打開后,里面是用我和江航的指紋做的戒指——他實習那年偷偷采集的樣本,沒想到沐芷一直留著。
"嫁給我。"江航單膝跪地時,白大褂下擺沾上了花瓣,"不管還剩多少時間。"
賓客們的歡呼聲中,我聽見自己不規(guī)則的心跳。一下,兩下...像壞掉的節(jié)拍器,卻比任何音樂都動聽。
婚后的公寓陽臺上種滿了小雛菊。每次病情惡化住院,江航都會帶一盆新的放在病房窗臺。
"像不像我們的秘密基地?"他調整著輸液速度,無名指上的戒指碰到金屬架,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我數(shù)著玻璃罐里的星星——已經(jīng)二十七顆了。最新這顆是紫色的,代表第三次病危通知。
"江航,"我摸著呼吸面罩,"如果..."
"沒有如果。"他打斷我,聲音比手術刀還鋒利,"美國那邊有了新療法,成功率..."
"45%。"我接上他的話
窗外的雨敲打著玻璃。江航突然俯身抱住我,白大褂上的消毒水味混合著雛菊的香氣。他的心跳透過胸腔傳來,穩(wěn)健而有力,一下一下地填補著我缺失的節(jié)拍。
再睜開眼木子坐在我身旁,看向我的目光有著化不開的悲傷
“哎呀,哭喪個臉,你家大歌星沒陪你來嗎”我裝作歡快的說
可她的淚卻滴到了我的手上,涼涼的
“圓圓……我不能沒有你……”
江航推著蛋糕進來,燭光在他眼鏡上跳動。他堅持要插二十八根蠟燭,即使護士說病房里不許明火。
"許愿吧。"他聲音沙啞,像被砂紙磨過。
我閉上眼睛。監(jiān)護儀上的曲線越來越平緩,但腦海里卻響起清晰的聲音——六歲那年沐芷說的:"那個哥哥像星星一樣。"
睜開眼時,燭光中浮現(xiàn)出許多畫面:秘密基地的玫瑰茶,高中課堂的聽診器,婚禮上的指紋戒指...最后定格在江航通紅的眼眶上。
"我的愿望..."我努力勾起嘴角,"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
監(jiān)護儀發(fā)出刺耳的長音。玻璃罐里的第二十八顆星星滾落在地,是透明的,像一滴凝固的淚。
江航站在墓碑前,白大褂口袋里裝著我的玻璃罐。風吹過時,他聽見風鈴般清脆的碰撞聲——那是二十七顆星星在唱歌,唱著關于消防站、玫瑰茶和雛菊的童謠。
而遙遠的天狼星旁,多了一顆小小的、快樂的星星,正朝他們使勁眨著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