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東門的箭樓頂，獵風(fēng)比城墻下的更冷、更利。
卷著濃重濕氣的風(fēng)，抽打在雷暴玄色的披風(fēng)上，布料瞬間繃直如鐵板，發(fā)出沉悶的呼嘯。他紋絲不動，目光鷹隼般釘在腳下那片沉睡的城池輪廓上。王宮方向延伸出幾條深邃的官巷，此刻如同無底深淵，吞噬著零星的光亮。更遠(yuǎn)處，便是被稱為‘絕戶巷’的貧民窟區(qū)——那里才是徹底的死寂，連蟲鳴也畏懼藏匿。
空氣中有一種粘稠的壓力，擠壓著胸腔。
白天收繳糧倉時發(fā)現(xiàn)的軍糧印記，像一根淬毒的針，扎在心頭。絕戶會，或者說葛榮，絕非孤軍作戰(zhàn)。有更狡猾的陰影隱在暗處，享用著這場無聲的盛宴。
“陛下?！?/p>
蘇明的聲音從身后的陰影里響起，他無聲地踩著階梯走到雷暴身旁，夜風(fēng)立刻灌滿了他樸素的麻布衣袍。
他沒有帶來燈火，只在手里捏著一張折疊齊整的素色信箋。
城垛的陰影遮蔽了他大半面容，只露出一雙在熹微星光下冷靜得如同寒潭的眼睛。
“消息在城內(nèi)傳開了，”蘇明的聲音壓得很低，卻清晰得足以撕裂風(fēng)聲，“就在我們突襲城東義倉，起獲那批刻有軍糧印記的存糧之后一個時辰。暗樁回報，三個源頭，城北‘老酒桶’的粥棚、碼頭的苦力把頭，還有城南兩個平日最愛嚼舌的精明婆子。話頭一樣：暴君雷暴，借著剿匪的名頭，把趙莽藏在城郊的‘贓糧’也一口吞了…說您私吞巨量賑災(zāi)糧，堆滿了王宮秘庫。眼下災(zāi)民斷炊、餓殍隱現(xiàn)，皆是陛下貪得無厭所致。”
蘇明頓住，將那張似乎承載著無數(shù)蠅營狗茍的信紙遞上。
雷暴并未立刻去接。
夜風(fēng)陡然加劇，卷起城下深巷里一些難以名狀的、腐爛垃圾和絕望的氣息。
他的手指，搭在冰冷的箭垛青磚上，一點點收攏。
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微微泛白。
“時機，掐得真準(zhǔn)?！崩妆┑穆曇舨桓?，像是在青磚上緩緩?fù)崎_的刻刀，帶著冰冷的金石摩擦聲。一絲極淡、幾乎難以察覺的弧度，在他冷硬的唇邊抿開，像殘月割裂夜幕的鋒利邊緣。不是笑，是某種更危險的東西在凝聚。這詆毀，恰好撞在昨夜城東義倉那些糧袋上清晰得刺眼的軍糧火漆印記之后！剛繳獲的硬證尚在手中溫?zé)?，污蔑的謠言已然鋪開如瘟疫?！澳梦覀冋业降臇|西，反過來咬我們一口…‘吃絕戶’的手段，已經(jīng)這般下作了么？葛榮，倒是沒讓我失望。”
他接過那張紙，并未展開。
薄薄的紙頁在他掌間仿佛有千斤重量。
“民眾…信了嗎？”蕓兒的聲音從下層階梯的陰影里傳來，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她也上來了，小小的身影幾乎被雷暴披風(fēng)的陰影覆蓋，雙手無意識地揪緊了粗布圍裙?jié)M是泥點的下擺。那雙曾在金殿上精準(zhǔn)刺出銀針、揭露淬毒陰險的眼睛里，此刻盈滿驚惶和對人心冷暖的恐懼。她父親被逼上絕路時，也是這樣被潑了一身臟水，最終萬劫不復(fù)的。
蘇明輕輕搖頭，動作帶著無言的嘆息：“星星之火，足以燎原。饑餓的恐懼是干柴，貪欲煽風(fēng)，便是最毒的引信。三人成虎，何況這‘虎崽’是由幾頭餓紅了眼的豺狼精心喂養(yǎng)的。無知者和心懷怨憎者，最容易相信。這謠言…”他看向王宮深處那一片象征著至高權(quán)力的巍峨輪廓，“尤其指明糧入‘王宮秘庫’…是在把我們困在宮殿的高墻里。此刻若封宮自辯，便是坐實；若開倉放糧，又怕真被亂民哄搶，或正中對方奸計混入劫糧…”
“秘庫？”雷暴低沉地重復(fù)，指尖捻著信箋邊緣，“他們想要一個倉庫…一個堆滿了‘贓糧’的倉庫？”他霍然轉(zhuǎn)身，被風(fēng)吹拂的披風(fēng)下擺如展開的夜梟之翼?！凹热凰麄凕c明了要糧…要這‘私吞’的賑災(zāi)糧…”他突然看向蘇明，目光在暗夜里幽邃如獸，“蘇明，我記得你提過，你在軍械庫底層的廢棄角落里搗鼓藥草，發(fā)現(xiàn)過一點有趣的東西？”
蘇明微微一怔，隨即眼中寒潭深處仿佛被投入一顆石子，驟然映出了一點幽光。“陛下是說…前朝軍器監(jiān)遺留的‘夜光苔’粉？還有那些發(fā)熒光的‘鬼面菇’菌子萃取液？當(dāng)時只說其光暗綠如鬼火，并無大用，只做了標(biāo)記以防孩童誤碰…”他的語速加快了，一種奇異的亮色閃過眉宇間。“屬下確實還保存著一些！其粉末沾染后，非尋常水洗能去，尤其畏強光，白日幾乎不見。唯有…在月光下，或火把熄滅后片刻，其幽暗熒光才顯！沾染之手?jǐn)?shù)日難消！”
蕓兒不解地看著他們：“那…那有什么用？”
雷暴的手掌重重拍在冰冷的箭垛上，震落一層細(xì)小塵埃。
“放！糧！”兩個字，斬釘截鐵。
他眼中燃起的不是溫和的燈火，而是燎原烈焰的寒星?！案饦s布下毒餌，想誘孤入籠。那孤，便把這餌做得更大、更香！傳令下去！”他聲調(diào)陡然拔高，穿透寒夜，“即刻起，開東華門內(nèi)側(cè)偏殿倉場！將日前繳獲自城東義倉的所有谷物，外加王宮內(nèi)庫調(diào)撥之粟米陳糧，悉數(shù)堆于露天場院，立‘賑災(zāi)糧’大牌明示！著陳副將點羽林軍一百兵士，持械守衛(wèi)，凡衣衫襤褸、攜家?guī)Э谥嚸?，不問來歷，排隊依次領(lǐng)?。∶咳耸?！領(lǐng)完即止！”
蘇明瞬間明白了！一股激顫從脊椎竄上頭頂！他立刻接口：“糧堆明處，兵士把守，這是‘陽謀’！但葛榮的人絕不甘心排隊！他們要的是整囤整庫地搬走！暗處之人必起哄、煽動、制造混亂…好趁亂打劫！把糧卷走！”
“這就是他們?nèi)牖\的第一只腳！”雷暴的目光掃向下方的‘絕戶巷’，那里的死寂仿佛蟄伏著無數(shù)渴望的眼睛，等待吞噬光明或墜落深淵。他的聲音冰冷如鐵水澆鑄：“他們必來！趁亂卷走糧袋！蘇明，你要做的，是把那些‘料’，神不知鬼不覺地下在糧袋上！每一袋！尤其是表層最易被搶奪的位置！”
* * *
時間在焦灼中流動。
東華門內(nèi)側(cè)偏殿倉場燈火通明，恍如白晝。
白日里還是王宮威嚴(yán)的肅靜之地，此刻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滾油，喧囂鼎沸。羽林軍士兵身披寒光嶙峋的甲胄，手持丈余長的黑鐵蛇矛，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以倉庫外墻為界，鑄成一道森嚴(yán)得令人窒息的人墻。蛇矛末端杵在地面青石板上，發(fā)出沉重而整齊的磕擊聲：“咚！咚！咚！”每一次撞響都狠狠撞擊著圍觀人群的胸腔，那是沉默的、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與秩序。
矛尖上，紅纓在火把急促跳躍的橘色光芒下翻涌，像一條條欲滴的、凝固的血線。熾熱的松枝火把插滿倉場四周，嗶剝作響，蒸騰起嗆人的煙霧，將這混亂的中心籠罩在一片流動的光霧之下，光影扭曲晃動，更添三分猙獰詭異的氛圍。
士兵們鐵面冷眸，一言不發(fā)，如同冰冷的石雕，目光如同淬火的針，掃過每一個意圖靠近糧堆邊緣的身影。
倉庫巨大的木門早已洞開，粗大厚實的門板被卸下，斜靠在兩旁墻壁上。門內(nèi)堆積如山的糧袋此刻如同金色的流沙般被急速搬運出來，傾倒在倉場中央刻意清理出來的巨大空地上。這些袋子新舊摻雜——有的印著刺眼的、尚未完全磨去的軍庫火漆烙印，有的則只是常見的粗糙麻袋。
數(shù)百上千個糧袋被胡亂地卸下、堆疊，最終在空地上壘起一座搖搖欲墜的、散發(fā)著谷物潮濕香氣的小山。麻布袋粗糙的縫隙里，不斷滲出細(xì)微的塵埃和谷殼碎屑，在金紅色的火光映照下如同飄浮的金粉。
糧山前，是一張臨時拼起的、布滿刀痕和污跡的巨大榆木桌案。
桌案旁立著用沾飽了墨汁的粗大毛筆，歪歪扭扭在整張門板上手書的幾個大字：“賑災(zāi)糧”。
字跡張狂粗野，墨跡在潮濕的空氣中泅開一點暈痕。
牌匾之下，陳副將身披锃亮的明光鎧，腰懸鐵骨朵，一手扶著腰間佩刀。他面容肅穆，站在桌案后，身后跟著兩名捧著竹箕的軍士。竹箕里盛滿了小巧的、象征“十斤”份量的柳條提筐或粗布小袋，每個里面都已預(yù)先秤好了十斤粟米。
陳副將的聲音蘊含著一絲緊繃的戰(zhàn)意的洪亮傳開：“肅——靜！奉王命！賑濟(jì)饑民！凡無糧斷炊者，依序排隊！十斤一人！至糧罄止！凡強沖擠撞、擾亂秩序、多領(lǐng)冒領(lǐng)者——”他聲音驟頓，鷹隼般銳利的目光帶著寒冰般的殺氣掃過攢動的人頭，“以搶奪軍資論處！立斬不赦！隊——成列！”
最后一個字如同鐵錘擊打鋼砧。
隊伍在短暫的混亂與士兵的厲聲呵斥推搡下，勉強開始蠕動成型。一條歪歪扭扭的長蛇在人墻與糧堆之間狹窄的通道上延伸開去。
隊伍最前端靠近桌案處，一個枯瘦如柴的老婆子抖抖索索遞上自己的戶籍木牌，她的動作遲緩遲鈍，干裂黢黑的手指顫巍巍捧住一個塞進(jìn)手里的柳條小筐。筐里的粟米金黃飽滿，她凹陷的眼窩死死盯著那筐子，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嗬嗬的、意義不明的輕泣聲響，又飛快地把筐子死死抱在了懷里，生怕被旁人奪走一般，佝僂著背縮入一旁的人群縫隙，瞬間消失了蹤影。
后面的人立刻迫不及待地涌上前，無數(shù)雙手爭先恐后地伸向桌案后的軍士。
“下一個！快！憑證呢？”
“擠什么擠！排隊！”
“后面的別推！當(dāng)心吃槍桿！”
士兵聲嘶力竭的維持著那脆弱不堪的秩序鏈條。
隊伍后頭的人群像翻滾渾濁的泥流，每一個腦袋都在奮力地向前擠，每一次涌動都伴隨著嘶啞的、絕望般的叫罵和壓抑不住的對前方糧堆的貪婪目光。
倉場外側(cè)。
火光照耀不及的濃重陰影里，矗立著一座供宮人歇腳的二層角樓。此刻窗戶緊閉，唯二樓西側(cè)一扇氣窗半推著，留下一道僅容視線通過的縫隙。
蕓兒蹲在氣窗的角落，整個人死死貼在冰冷粗糲的青磚墻面上，仿佛要用那粗糙的涼意壓住狂跳的心臟。
她的小臉煞白，一雙眼睛卻圓睜著，竭力望向下方倉場燈火通明處螞蟻般蠕動的人群。每一次人群躁動、每一次隊伍前端士兵推搪呵斥，都讓她手指狠狠掐進(jìn)掌心里的肉中。
“蘇先生…這樣…真的能行嗎？”她幾乎是用氣音在問，目光沒有離開那人流漩渦的中心。
身后的角落里，蘇明和雷暴并肩而立。
蘇明身前的地上攤開一個不起眼的小陶罐，旁邊散落著一些沾染著奇異暗綠色粉末的粗布團(tuán)。他正小心仔細(xì)地用清水沖洗著雙手。洗下的水倒在一個木盆里，那水在黑暗中竟泛著一種淡淡的、詭異的綠色暈影，只是被火光映照，不易察覺。
“成了?！碧K明放下最后一塊布團(tuán)，聲音低沉，帶著一種高強度專注后的疲倦，又有一種棋局落子后的冷冽，“六千袋表層、散落邊緣的米袋，無一遺漏。鬼面菇的汁液混水刷于袋口麻繩接口，夜光苔粉撒于糧袋正面最易沾手的部位。人手一摸、一扛，必沾染指掌！熒光粉畏強光，此刻燈火通明，神仙也看不出端倪。除非…火光熄滅那一刻！”
雷暴沉默地站在另一側(cè)，如同溶入黑暗的礁石，雙手負(fù)于身后，目光穿透那道狹窄的氣窗縫隙，落在下方喧囂的旋渦中心。他的眼神并非焦灼或憂慮，更像一柄藏于冰水中的刀鋒，冷靜地評估著戰(zhàn)場每一個角落，精準(zhǔn)地等待那必然到來的節(jié)點。
“他們?nèi)滩蛔×恕！崩妆┑穆曇繇懫穑统?、平穩(wěn)，沒有任何波動。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剎那——
糧堆的另一側(cè)，靠近倉庫巨大的黑影遮蔽區(qū)域，爆發(fā)出一陣刺耳的嚎叫！
“打人啦！軍爺打死人啦——！”
凄厲破音的叫喊撕裂喧囂，如同往滾油里狠狠潑進(jìn)一瓢冷水。
砰！嗵！
幾聲沉悶的擊打聲清晰傳來，夾雜著痛苦短促的哀嚎。
人群凝固般靜止了一瞬。
下一秒，如同火山爆發(fā)！
積蓄了半個多時辰的、混雜著饑餓、怨憤、恐慌和被煽動起來的暴戾情緒，在瞬間找到了泄洪口！
“王八蛋！當(dāng)兵的殺人了！”
“沒活路了！都是餓死！搶啊——！”
“糧！糧食！搶出來平分！狗官私吞賑災(zāi)糧不給我們活路！”
幾個黑影如同點燃的火油罐，猛地撞開本就薄弱的隊伍側(cè)面！他們掀翻靠近糧堆邊沿的擋路雜物，狀如瘋癲地?fù)湎蚰窃诨鸢严麓萄鄣募Z山！
其中一個壯碩的身影格外矚目，手里竟然揮舞著一截不知從何處卸下來的、手臂粗細(xì)的門閂！
是絕戶會的打手！
“砰！”門閂帶著風(fēng)聲狠狠砸在了一個試圖上前阻擋的羽林軍士兵肩膀上！悶響中夾雜甲片碎裂聲和士兵痛苦的悶哼！
這一棍如同徹底扯碎了最后一點脆弱的秩序簾幕！
轟！
人群徹底炸開！
“搶！搶！搶！”無數(shù)的聲音匯聚成滔天音浪。
人群如同決堤的黑色洪流，瘋狂地、不分方向地沖向那座糧山！
恐懼和貪婪在瞬間湮沒了理智。
什么隊列！什么十斤！全都蕩然無存！
有人被推倒、踩踏。
有人被搶糧的同伴無意擠開，又瘋狂地撕扯搶奪。
有人抱住一袋谷米，還未來得及起身就被后面的人壓倒在地，又被無數(shù)只腳踏過！
士兵的警哨聲凄厲地劃破夜空，但瞬間就被淹沒在更大的人潮嘶吼中。
“守陣！”陳副將須發(fā)戟張，雷霆般的怒吼鎮(zhèn)住了身邊幾個試圖分散沖出去阻止踩踏的士兵，“列——陣！堅守位置！撞陣者！殺！”他抽出腰間佩刀，那一聲金屬摩擦的銳嘯壓過了喧囂！
在陳副將怒吼響徹的同時，倉場四周墻頭高處那些負(fù)責(zé)瞭望警戒的弓箭手持弓的身影驟然繃緊！搭箭、開弓的細(xì)微吱嘎聲被淹沒在巨大的喧嘩中，但箭簇反射的寒芒卻在火光下刺出幾抹森然的亮點，如同毒蛇亮出的獠牙，無聲地威脅著場內(nèi)的混亂。
就在人潮如開閘洪水般徹底沖垮前排士兵的阻攔，無數(shù)黑手瘋狂抓向糧食山表層麻袋的剎那——
嗤嗤嗤！
一連串極輕微的氣流噴射聲響起。
倉場四周的火把光亮，驟然暗淡下去！
仿佛被無形的大手猛然壓低了火苗！
不！
是整整一圈布置在糧堆周圍提供照明的小型火炬，被墻頭暗處精準(zhǔn)射來的、特制小巧的吹箭無聲地命中并擊熄了燈芯！
光明瞬間褪去大半。
核心區(qū)域，只有更遠(yuǎn)處墻頭幾支高大的主火炬和士兵手中的火把還在燃燒。但糧堆周圍，尤其是瘋狂人群搶奪的中心地帶，驟然陷入半明半昧的昏黑！只有搖曳的火焰余光，在墻壁投下巨大跳躍的、扭曲變形的黑影！
混亂被陡然降下的光線放大了十倍！驚惶的喊叫夾雜在搶奪的嘶吼中爆發(fā)！
“熄火了！熄火了！”
“快！別讓人搶走！”
“我的米！我的！狗娘養(yǎng)的你別搶！”
“給老子——”
搶糧者的動作沒有一絲停滯，甚至更為瘋狂。
那壯漢丟掉了門閂，張開雙臂猛撲上去！一個！兩個！三個！
沉重的、鼓鼓囊囊的糧袋被他和他身邊幾個同樣強壯兇悍的同伙死命搶奪在懷里！他們不再遮掩，貪婪畢露！得手后立刻轉(zhuǎn)身，像沖鋒的野豬，用肩頭、用身體兇狠地撞開擋路的、甚至同樣在搶糧的饑民和婦孺！悶響！痛呼！倒地聲混亂一片！
糧袋在他們粗暴的撕扯和爭搶中，麻繩斷裂，米粒傾瀉，但沒人理會！他們眼中只有更多！成袋成袋地搬走更多的糧食！
火光搖曳。
在糧堆最核心區(qū)域那片驟然黯淡的光影中，在搶糧者粗魯?shù)刈コ都Z袋、將沉甸甸的米包死死抱入懷中的剎那——
異象驚現(xiàn)！
一只只緊緊抓住粗礪麻布袋口的手背上、臂膀袖口接觸糧袋的位置…
甚至那些被扛在肩上、貼著脖頸粗壯汗毛、布滿油汗皮肉的糧袋接觸區(qū)域…
竟然浮現(xiàn)出一塊塊！
一片片！
在昏暗之中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