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裹挾著肅殺的氣息,狠狠刮過京市人才市場巨大的廣場。彩色拱門下,人頭攢動,
喧囂鼎沸,無數(shù)張年輕或不再年輕的面孔上,寫滿了相似的焦慮、渴望,
以及被生活反復(fù)捶打后的疲憊。林繁裹緊身上的黑色薄外套,
將自己更深地縮進人群的陰影里。他左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他右手捏著簡歷,
走向一個掛著“精密儀器研究所”牌子的招聘展位。
展位后面坐著兩位穿著整潔白大褂、戴著金絲眼鏡的面試官,氣質(zhì)嚴謹?!澳茫?/p>
這是我的簡歷?!绷址睂⒂沂稚系暮啔v遞了過去,微微側(cè)身,將揣在口袋里的左手拉遠。
其中一位年長的面試官接過簡歷,目光銳利地掃過“物理系”、“Q大”、等字樣,
臉上露出一絲贊許?!傲滞瑢W(xué),履歷非常優(yōu)秀。
我們研究所正需要你這樣理論基礎(chǔ)扎實的高材生?!彼痤^,目光落在林繁臉上,
帶著職業(yè)化的審視,“你的研究方向,尤其是量子精密測量方面,
和我們目前的核心項目契合度很高。我們很感興趣?!币唤z希望的火苗,悄然燃起。
林繁挺直了背,稍加興奮地將雙手交疊在前面。另一位稍顯年輕的面試官推了推眼鏡,
目光定格在林繁伸出來交疊著的左手上,語氣帶著職業(yè)性的探究,“不過……林同學(xué),
方便的話,能說說你左手的情況嗎?我們注意到你的手似乎……”他斟酌著用詞,
但意思已經(jīng)非常明顯。林繁的心猛地一沉,那點剛剛?cè)计鸬南M查g被冰冷的現(xiàn)實澆滅。
左手,那截殘缺的小指,無意中又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深吸了一口氣,
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之前……遇到點意外,小指受了點傷,已經(jīng)康復(fù)了,
不影響基本使用。”兩位面試官交換了一個眼神。年長的那位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年輕的那位則輕輕搖了搖頭。那種無聲的交流,比任何直接的拒絕都更讓人心寒?!傲滞瑢W(xué),
”年長的面試官開口了,語氣依舊保持著禮貌,但其中的溫度已經(jīng)明顯降了下來,
帶著一種程式化的疏離,“你的專業(yè)和學(xué)歷我們非常認可,但是……我們工作性質(zhì)特殊,
很多精密儀器的操作、調(diào)試,需要極其精細的手部動作,
要求雙手有絕對的靈活性、穩(wěn)定性和協(xié)調(diào)性……任何一點微小的缺失,
都可能影響到整個實驗的精度,甚至造成設(shè)備的損壞。
這個風(fēng)險……我們不得不慎重評估……”“不影響的!我可以練習(xí)!”林繁脫口而出,
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急切,“我右手很靈活,我可以用輔助工具!
不會影響到……”他試圖將左手舉起來,想證明它依然可以完成很多動作。“抱歉。
”年輕的面試官打斷了他,語氣很果斷,沒有任何轉(zhuǎn)圜的余地,
他的目光已經(jīng)轉(zhuǎn)向了下一位等待投遞簡歷的求職者,“我們需要的是完全符合崗位要求的人,
這是硬性條件,你的情況不太符合我們的錄用標準。抱歉,請回吧?!薄坝残詶l件”,
冰冷的四個字,像把重錘,狠狠砸在林繁的心上。他舉到一半的左手僵在空中,
那截殘指顯得異常刺眼。林繁默默地收回了手,也收回了那份被拒絕的簡歷。他轉(zhuǎn)身,
低著頭,像一條被潮水拋棄在沙灘上的魚,沉默地擠開人群,走向下一個目標。
背影在喧囂擁擠的人潮中,顯得格外單薄而孤獨。每一次嘗試,結(jié)果都驚人的相似。
創(chuàng)世材料研究院,面試官看著他的簡歷頻頻點頭,在得知他左手殘疾后,
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委婉地表示:“材料制備過程很多需要佩戴特制手套進行高危操作,
手指的完整性是安全規(guī)范的要求……”藍圖光學(xué)重點實驗室,
招聘負責(zé)人直截了當(dāng):“我們很多光學(xué)鏡頭的手動精密校準,
需要雙手配合完成極其細微的旋轉(zhuǎn)和定位。小指的缺失會影響手部握持的穩(wěn)定性和發(fā)力平衡,
抱歉,這不符合我們的崗位要求?!背行挠布S護部,技術(shù)主管拿著他的簡歷,
惋惜地咂咂嘴:“小伙子,理論功底真不錯!可惜啊,
服務(wù)器機柜里那些板卡插拔、線纜接頭,地方狹窄,很多精細活,少根手指……確實不方便,
也容易出錯。我們優(yōu)先考慮身體條件完全達標的?!币淮?,兩次,
三次……每一次滿懷希望地遞出簡歷,
每一次都在對方目光觸及他左手或聽到他不得不坦白的殘疾狀況后,希望瞬間熄滅,
被禮貌而冰冷的拒絕取代。
“崗位特殊要求”、“安全規(guī)范”、“操作精度”、“硬性條件”……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像一道道堅不可摧的高墻,將他牢牢地擋在了門外。他曾經(jīng)是聚光燈下的驕子,
是物理系那顆耀眼的新星。如今,卻變成了一個被主流科研機構(gòu)拒之門外的“殘次品”。
巨大的落差像冰冷的潮水,反復(fù)沖刷著他的自信和自尊。口袋里,那截斷指的殘端,
每一次無意識的觸碰到衣料,都像是在他心口上又狠狠剜了一刀。手機震動了,屏幕亮起。
是房東發(fā)來的信息,冰冷而直接:“小林,下季度房租該交了,最遲月底,別忘了。
”屏幕的光映在林繁空洞的瞳孔里,像一把懸在頭頂?shù)?、即將落下的鍘刀?/p>
手機又不合時宜地震動起來。林繁心里壓抑,直接掛斷了。奈何對方鍥而不舍,又一次撥打。
林繁不堪其擾,按耐著郁悶,接通了電話,聲音異常冰冷:“喂,哪位?”“您好,
請問是林繁先生嗎?”對方聲音不是特別年輕,語氣非常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