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寧靜被一陣急促的震動打破。解雨臣擱在竹制茶幾上的手機(jī)屏幕亮起,一連串來自北京的加密信息無聲滾動。他原本舒展的眉峰不易察覺地聚攏,指尖在屏幕上方懸停片刻,最終點(diǎn)開了其中一條。
廊下的風(fēng)似乎也凝滯了一瞬。黑瞎子正試圖用玉米粒逗弄小滿,眼角余光卻始終鎖在解雨臣身上。他敏銳地捕捉到對方周身氣場那細(xì)微的變化——從山間閑云變成了即將出鞘的利刃。
“花兒爺?”黑瞎子拋下玉米粒,踱步過來,聲音壓低了,帶著詢問。
解雨臣沒抬頭,目光快速掃過屏幕上的信息,眼神銳利如冰?!氨本┠沁叄彼_口,聲音恢復(fù)了慣有的清冷,與方才品茶時的慵懶判若兩人,“有些‘尾巴’沒掃干凈,蠢蠢欲動。需要我親自回去處理?!?/p>
吳邪揉著眼睛坐起身,毯子滑落一半。張起靈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他身后,一手自然地接過毯子,一手遞上溫?zé)岬谋?,目光卻沉靜地投向解雨臣,帶著了然。
“這么快就要走?”吳邪剛睡醒,聲音還有些沙啞,帶著不舍, 他看向解雨臣的眼神里是純粹的擔(dān)憂。經(jīng)歷過太多,他深知能讓解雨臣親自回去處理的“尾巴”,絕非小事。
王胖子端著剛洗好的水果從廚房探出頭,臉上的笑意也斂了:“哎呦,這就走???燜飯剛吃出味兒呢!要不……再住一晚?明早趕路也成?!?/p>
解雨臣收起手機(jī),神情已恢復(fù)平靜,只是眼底深處那抹屬于京城解當(dāng)家的冷冽尚未完全褪去。“事情有點(diǎn)急。”
他看向解雨臣,眼神交匯間傳遞著無需多言的默契——若有需要,雨村便是后盾。
“我跟你回去?!焙谙棺訋缀跏橇⒖探涌?,語氣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他隨手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動作間,手腕上那顆曬干的野菊花隨著銀鏈晃動。
解雨臣側(cè)目看他,眼神復(fù)雜,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只是輕輕“嗯”了一聲。這反應(yīng)在黑瞎子意料之中,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牙,那點(diǎn)玩世不恭又浮了上來:“怎么?怕我拖后腿?放心,保管不給你添亂,還能幫你清理清理‘垃圾’?!彼室獍选袄倍忠У弥匦?,帶著森然冷意。
吳邪看著黑瞎子,欲言又止。他知道黑瞎子跟著去,對解雨臣是極大的助力,但心底那份對朋友涉險的不安難以消除。他下意識地看向張起靈。張起靈的手輕輕搭在他肩上,微微用力,傳遞著無聲的支持和“一切有我”的安定。
“那……路上小心。”吳邪最終只說出這句,千言萬語都凝在里面。
“放心,吳邪同志,有我在,保管把花兒爺伺候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黑瞎子拍了拍胸脯,隨即轉(zhuǎn)身沖進(jìn)客房,動作麻利地開始收拾兩人的行李。他收拾東西的手法和他剝蒜一樣利落高效,解雨臣的衣物被仔細(xì)疊放。
解雨臣沒再說什么,走到廊下,目光再次掃過這個小小的院落:陽光下閃著水光的菜畦,張起靈細(xì)心照料的花草,趴在吳邪腳邊打盹的小滿,還有廚房門口望著他的王胖子。山風(fēng)拂過竹林,帶來瀑布遙遠(yuǎn)的轟鳴。這一刻的寧靜安穩(wěn),像一幅溫暖的畫卷,被他珍重地收進(jìn)心底。
“胖子,”解雨臣開口,“你上次說的臘肉,味道確實不錯。給我裝一些,帶回北京給幾個老家伙嘗嘗鮮?!边@是屬于解雨臣式的告別和認(rèn)可。
“哎!好嘞!管夠!”王胖子立刻眉開眼笑,仿佛得到了最高嘉獎,轉(zhuǎn)身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進(jìn)廚房打包。
吳邪也跑到他的小菜園里,拔了幾棵長得最好的番茄,用籃子裝了遞給黑瞎子:“路上吃,新鮮的。”
張起靈則默默走到院門口,檢查了一下停在樹蔭下的越野車胎壓和油量。
離別來得很快。行李不多,很快就裝上了車。解雨臣站在車邊,最后看了一眼雨村。張起靈站在吳邪身邊,對他微微頷首。吳邪用力揮手,眼眶有些泛紅。王胖子提著兩大包臘肉塞進(jìn)后備箱,嘴里還念叨著:“不夠了打電話??!讓小哥再給你們寄!”
黑瞎子拉開車門,沒像往常那樣嬉皮笑臉,只是對三人說了句:“看好家。”目光尤其在吳邪臉上停頓了一瞬,帶著不易察覺的囑托。
車子發(fā)動,引擎聲打破了山間的寂靜,緩緩駛離小院,沿著蜿蜒的山路向下。吳邪三人站在門口,身影在夕陽下拉得很長。
車內(nèi)一時安靜。解雨臣靠在椅背上,閉目養(yǎng)神,但緊繃的下頜線泄露了他內(nèi)心的思緒翻涌。車窗外的風(fēng)景飛速倒退,從青翠山林逐漸過渡到城鎮(zhèn)的邊緣。
黑瞎子開著車,瞥了一眼副駕上的人,打破了沉默:“這次回去,是霍家那條線不穩(wěn)了,還是你們解家內(nèi)部又有人不長眼?”他語氣隨意,眼神卻銳利。
解雨臣睜開眼,看著前方逐漸密集的車流,眼底寒光一閃而過,聲音冷冽:“都有。有人覺得我離開京城太久,爪子伸得太長,想試試我的底線?!彼D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腕上的銀鏈,鏈子上那顆野菊花干微微晃動,“正好,回去給他們緊緊筋骨?!?/p>
黑瞎子哼笑一聲,帶著嗜血的興奮:“行,活動活動筋骨也好。京城那地方,太平久了,有些人骨頭都軟了,欠收拾?!?/p>
解雨臣斜睨他一眼,沒接茬,但緊繃的唇角似乎松動了一絲。他降下車窗,傍晚城市特有的喧囂和尾氣味撲面而來,與雨村清冽的空氣截然不同。他看著窗外高樓林立的霓虹初上,繁華之下暗流洶涌。
“瞎子,”解雨臣忽然開口,聲音不高,“謝了?!?/p>
黑瞎子握著方向盤的手頓了一下,隨即嘴角咧開一個痞氣的弧度:“謝什么?謝我陪你回來打架,還是謝我沒把你那套寶貝茶具磕著碰著?”他故意岔開話題,卻把車子開得更穩(wěn)了些。
解雨臣沒再說話,只是重新閉上眼。車子匯入京城龐大的車流,駛向未知的風(fēng)暴中心。而那座群山環(huán)抱的小村落,此刻正亮起溫暖的燈火。張起靈在廊下點(diǎn)燃了驅(qū)蚊的艾草,淡淡的煙霧繚繞。吳邪抱著小滿,和王胖子一起收拾著晚飯后的碗筷,談?wù)撝魈旖o菜地施肥的計劃。山風(fēng)依舊溫柔,瀑布的轟鳴是永恒的安眠曲。
暫時的離別是為了更長久的安寧。解雨臣明白,也相信張起靈和黑瞎子都明白。這塵世的紛擾,總需要有人去斬斷。而他,從不畏懼做那個揮刀的人。只是此刻,指尖似乎還能感受到雨村陽光的溫度,和那碗粗陶野菊茶的清苦回甘。那是他必須守護(hù)的,深淵邊緣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