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心潮澎湃回家的平安樂，剛到家就像被潑了一盆冷水，左門扇上竟貼著一條白紙，已經(jīng)有些破舊了，在風(fēng)中凌亂著擺動，極其蕭條。
這是農(nóng)村的喪葬習(xí)俗，父喪貼左門扇，母喪貼右門扇，稱之為“掛孝”。
“什么？爺爺…死了？什么時候的事？怎么沒人告訴我！”平安樂朝著母親肖卓玉大喊，臉上的怒氣逐漸攀升。
“死了有一段時間了，告訴你有什么用，你又救不活他，回來也是多吃一頓飯?！毙ぷ坑駸o情道。
雖然爺爺一直癱瘓在床，長年累月的瘦瘠已經(jīng)讓他不成人形，可在這個家里，有些難以開口的話，平安樂只能和這個未曾交流過的爺爺說，要說感情，怎么可能沒有呢。
“可那是我爺爺啊！我…我作為孫子有權(quán)知情，他老人家…”一聲清脆的巴掌聲打在臉上，打斷了話語，打飛了幾滴唾液，打掉了幾滴眼淚。
平安樂早就想到的，這一巴掌早晚得來，但被打上的那一刻，他還是疼了一下，指的是心臟。
“你又打我！我說了別打我臉！你要我說多少次肖卓玉！”
肖卓玉也歇斯底里起來，“進(jìn)了幾天城連規(guī)矩也丟掉了是吧！你對著我喊什么！那老頭子壓根就沒管過你！你出生沒幾天就把他克癱瘓了！你這個災(zāi)星，掃把星！”
這樣類似的話，平安樂從小到大不知聽了多少次，幾萬遍都是有的，可每次聽，她都希望肖卓玉多打他兩拳，多打他幾巴掌，最好是累得罵不出這種話才好。
平安樂沒再與她爭吵了，在死亡面前，他一忍再忍，走到爺爺遺照前，結(jié)結(jié)實實地磕了頭，從沒人教他這樣做，可此時，平安樂覺著應(yīng)該這樣做。
“我奶奶呢？怎么沒見到她人？”他語氣平頓，就像是剛才是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似的。肖卓玉卻依舊氣得咬牙跺腳，沒理他就跑回房里了。
平安樂剛要出門尋找，奶奶就從外面趕回來了，見到許久未見的孫子，也不知是開心還是難過，幾乎哽咽。
“樂樂…小樂樂啊…奶奶可想死你了！哎呀！你出去那么久了也不說?；貋?，奶奶那么大年紀(jì)了也不知道還能見著你幾回了，你爺爺…”說著說著，奶奶靠著平安樂哭起來，平安樂強忍著淚水，學(xué)著大人的模樣安慰著年邁的奶奶。
當(dāng)年的那些事他從很多人嘴里聽得真真切切，大概也都了解了，他們家變成這樣破敗悲催，爺爺奶奶逃脫不了責(zé)任，平安樂此時也還只是個半大不大的孩子，在外面打工受了欺負(fù)吃了苦向來都是沒人傾訴，自己默默承受，他也想怨天尤人，怒喊這個世界的操蛋，可如果連他也埋頭沉陷其中，掙扎起來，這個家里就真的一個正常人都沒有了。他是一個很重要的螺絲，承接著這頭，也支撐著那頭，生活沒見得緩和分毫，大家都像是奄奄一息的蟻蟲，他怎么還敢提什么音樂，什么夢想，什么熱愛啊。
祭拜完爺爺，又一個人跪在父親的墳包前，還是和以往一樣，一句話都說不出，一滴淚都落不下來，他面對著這個素未謀面，深埋在地下的父親，心里永遠(yuǎn)是平淡如水的，唯一的一絲悸動，就是在肖卓玉罵他的時候心里曾有過埋怨，埋怨他為什么死在了自己出生后，埋怨他為什么娶了肖卓玉，埋怨他的死為什么全歸結(jié)到自己身上，埋怨他為什么不好好走路為什么會死。
有時又會陷入自我懷疑，也許真的是我把不幸?guī)Ыo了別人呢？平安樂一直不停地磕著頭，磕到額上起了腫包也不停。
他魂不守舍地往前走，不知不覺中就又走進(jìn)了田間，看看四下無人，平安樂又像以前那樣倒下，此時地里中的已經(jīng)不是高高的苞米了，只是密密麻麻的小麥，根本藏不住人，總是莫名感覺咽中如有異物梗阻，心氣郁結(jié)，一個人的時候就想大哭一場，他放開嗓子嚎啕起來，那聲音簡直是撕心裂肺的，正當(dāng)他哭到動情之時，突然從眼前彈出來一個人。
“平安樂？你在這哭啥呢？”
人在脆弱時別嚇到，真的會五官亂飛，也不知道那一下子的表情有多搞笑和丑陋，來不及回味，定眼一看，說話那人竟是自己的初中老師。
這可太他娘的尷尬了。
“于老師…你在這干啥呢？”
于老師有些擔(dān)憂有些不明所以地把他從拉起來，“都快晚上了你一個人在這地里多危險？你不知道學(xué)生不能往這里跑？”
平安樂難為情地拍拍身上的土，“我這就走…這件事老師您可別跟別人說啊?！?/p>
“行啊，我不和別人說，但你得告訴我你為什么哭？是知道你爺爺?shù)氖虑榱?？?/p>
平安樂點點頭。
于老師拍拍他肩膀，知道他家里的情況，做過幾次工作也無能無力：“節(jié)哀，你母親瞞著你的這件事，你也要理解她?！?/p>
平安樂沒說什么，只是嘆了口氣。
自己的爺爺去世，唯獨只有他這個親孫子毫不知情，還聯(lián)合其他人一起瞞著，真想不通肖卓玉為著圖啥。
“在城里這半年怎么樣??？受了不少罪吧？我看你都瘦了。”于老師說。
平安樂點點頭，又搖搖頭。
于老師嘆一口氣，“好孩子，苦了你了，受不住就回來，找個學(xué)校學(xué)個技術(shù)也行啊，你不敢提我去跟你媽談?wù)??！?/p>
平安樂趕緊抓住老師的衣袖，焦急道：“別別別老師！我自己有打算了，你別和她說?！?/p>
“你有什么打算了，跟老師講講。”
平安樂思忖良久，最后還是決定跟于老師說了，他和于老師邊走邊說，慢悠悠的，一直到了夜幕降臨，冬季的寒把兩人都吹透了，手腳都凍得沒有知覺了。
把平安樂送回家后，于老師也回家了。
平安樂看著自己房里的昏黃燈光，那是一個孤零零的燈泡發(fā)出的光，此時的他沒錢也沒學(xué)歷更沒人脈，在社會上也只是一個形單影只的普通少年，什么也不懂，也搞不定任何，只說是喜歡音樂，喜歡唱歌，可連最基本的樂理知識也不懂，想唱想學(xué)也不知道該去哪里。
少年青澀的夢想就像是剛要破土而出的麥苗，被鋪天蓋地的大暴雪壓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了。
它本知道這是冬季，暴雪將至，可還是不知好歹地要發(fā)芽，他不死誰死。
這樣消極地想著，平安樂又要哭了，他這是平生第一次有了向往的事情，就這樣被熄滅在掙扎后的被窩里了。
春節(jié)第一天，第一頓吃的飯不是餃子，而是符紙燃燒后制成的灰水，平安樂面無表情地一飲而盡，又給肖卓玉看看一滴不剩的碗才算結(jié)束。
從被大仙診斷為“妖怪”后，幾乎是碗碗不落，數(shù)不清多少了，小時候不懂事喝得稀里糊涂的，長大后學(xué)會偷偷吐掉，但他每年都擔(dān)心自己會因為喝灰水喝死，畢竟那壓根就不是人能進(jìn)肚的東西，有時候還是慶幸自己能活到這么大。
“真想干死那個忽悠肖卓玉的混蛋，老不死的我不把他牙打光我都不姓平！”平安樂在心里嘟囔著。
等肖卓玉走了之后，他又找到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偷偷吐掉，回到家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于老師竟然來了。
“于老師過年好?！?/p>
于老師笑著招招手示意平安樂過去：“安樂啊，你那天跟我說的那個事…”
平安樂身體一晃，立刻打斷道：“老師老師！走吧，咱倆出去逛逛，看看有沒有放炮仗的?！彼蠋熅团艹黾议T，一路上都撅著個忿忿的小嘴，“老師您不是說不跟我家里人說的嗎！我都說自己有打算了！”
老師輕笑道：“我沒打算說讓你繼續(xù)上學(xué)的事情啊，你不是跟我說喜歡唱歌想學(xué)嘛！我給你找了個好地方，不耽誤賺錢還能順便學(xué)習(xí)樂理知識?！?/p>
平安樂一聽愣了下，等反應(yīng)過來就立刻歡躍起來，“真的嗎？有這種好地方！哪里哪里？我要去我去我去！謝謝于老師！”
于老師曾有一位學(xué)生在音樂方面很有天賦，初中畢業(yè)后就報考了專業(yè)的音樂學(xué)院附中，走出了村子，是個極為優(yōu)秀，有上進(jìn)心的人，現(xiàn)在他在大城市開了一所樂器行，平時也開辦著一個小型的興趣班，教教吉他什么的。
平安樂仔細(xì)聽著，沉思了一會：“老師…您的意思是？”
“你過完年去他那里打工吧，工資比你在咱們這里高，閑下來也可以向他虛心請教，我都打好招呼了?！?/p>
這一刻于老師就像個英雄，高大勇敢，帥氣逼人，平安樂簡直開心得打滾，這是近些年來，他遇到的最開心的一件事了。
“謝謝于老師！謝謝于老師！以后我掙了錢我一定報答您，老師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給您養(yǎng)老送終！您吃飯了嗎？我家還有水餃！胡蘿卜餡的！”
于老師要笑不笑的，但心里為平安樂實打?qū)嵉拈_心。這小孩臉上常年都存在的那種愁悶一瞬間就消失了，眼神里的神采奕奕根本不是能裝出來的。
“但是安樂啊，樂器行所在的城市離我們山后村可不是摩托車能到的了，僅是去到那里，也許要用上整整一天，車費，食宿費，還有在大城市的基本生活費，都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庇诶蠋熢疽詾槠桨矘窌偷叵料聛?，可平安樂卻絲毫不擔(dān)心。
平安樂依舊興奮：“老師我有錢，我這半年打工賺的錢有一部分寄回家里了，但我還留下來一些錢，你看看夠去那里的嗎？如果不夠我還可以自己繼續(xù)賺！到了那個城市我也會一邊打工一邊賺錢的！”
果然是年輕啊，永遠(yuǎn)都朝氣蓬勃的，認(rèn)準(zhǔn)了一件事就勢不可擋，奮不顧身的。
熱愛能抵擋俗世嗎？
看平安樂這股勁，大概是能。
年后，平安樂啟程了，對于他自己來說，他的人生是在一層層的上升的。
從偏僻的山后村，到城里的小餐館，再到將要抵達(dá)的樂器行，是在朝夢想進(jìn)發(fā)的過程啊。
零八年，火車行進(jìn)在軌道上，轟隆著步伐，在奔赴的路上人格外多，他們都是過完了年要回歸到社會上的人，其中也包括平安樂。
他顯得格外緊張，緊緊抱著自己手里的包，一下也不敢放。
“于老師說過，火車上有小偷！一不留意就會被偷！我得守著我的包！”
“于老師還說了，我長得俊，容易被人販子盯上！還裝作自己有大人隨行的樣子！不跟陌生人說話！”
“老師還說了！火車上不能睡太死！那我就不睡了！”
然后平安樂就沉沉睡去了。
夢里，他夢見自己站在舞臺上，就像春晚上的歌手一樣，向臺下人鞠躬，雷鳴般的掌聲響起，平安樂剛要張口，好像一個大耳刮子打過來，“啪”的一聲，給他硬生生扇醒了。
平安樂習(xí)慣性地防御擋臉大喊：“肖卓玉！你又…”他撲騰站起后才發(fā)現(xiàn)這并不是在家里，打他的人也不是肖卓玉，而是一個孩子。他顧不上疼痛，立刻去翻包，一頓扒翻后，幸好，錢還在，場面心酸又滑稽。
旁邊的小孩子看他慌里慌張的很好笑，“咯咯咯”地傻笑，又晃醒了旁邊的一名女性。
“寶寶怎么了？媽媽才剛睡著?！痹瓉硎撬膵寢?。
小孩子指指嚇出一身汗的平安樂，“媽媽你看這個哥哥，他做噩夢了。”
“……”
“熊孩子。”平安樂在心里罵道。
小孩的媽媽看看面前的那個少年，他臉上紅紅的，立刻就反應(yīng)過來，馬上整頓好睡眼惺忪的自己：“哎呀！是不是我兒子碰到你了！寶寶！是不是你打著哥哥了！”
孩子點點頭，卻還在嘻嘻哈哈地笑。
平安樂被打慣了，這點傷害對他來說不算什么，本著在外不惹是生非的原則，卑微道：“沒事姐姐，他是不小心的，我也睡著了，就是嚇了一跳，沒事的小孩子嘛…”
媽媽連聲道歉，按著孩子一起道歉，弄得平安樂更不好意思了。她為表歉意，從包里抓出一把像糖果似的小袋子，強硬地塞給平安樂。
“是巧克力，你們孩子都喜歡吃這個，拿著吧，吃著玩兒?！?/p>
巧克力，什么是巧克力，平安樂不知道，他打開一顆，是黑不溜秋的一個方塊，看著很硬，一扣就掉泥兒，粘的手上都是粑粑，對面的兩雙眼睛就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像是很期待似的，平安樂只能難為情地吃進(jìn)嘴里。
一開始油膩膩的，然后開始融化，竟是甜的，隨著逐漸融化，口里便越來越香醇，巧克力，竟是這么神奇的玩意，這也太好吃了。
“怎么樣，好吃嗎？”
平安樂激動地點點頭，甚至都顧不上開口說話了，沒出息的樣子惹得車廂里的乘客一陣悶笑，大人們常說，沒有媽媽的孩子常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從小到大他家里困難，娘不疼的孩子就沒有零食吃，沒有好衣穿，處處透露著寒酸勁兒。
小孩媽媽看出來，心里心疼卻不忍問出來，表情更加溫柔了些：“你們這些小孩孩兒啊就喜歡這些甜的零食，一會阿姨再給你些，多拿些多拿些，多吃點多吃點?！?/p>
“謝謝姐姐！姐姐你真好?！?/p>
這位母親雖然沒吃巧克力，但被對面這個樣貌俊秀的男娃娃喚得心里發(fā)齁，笑得合不攏嘴，多么懂事的一個孩子。
“你這是要去哪兒??？你一個人嗎？”
平安樂謹(jǐn)記老師囑托，搖搖頭，“我去親戚家，都約定好了，到站他就會在站口等我的，我父親在另一節(jié)車廂，離得不遠(yuǎn)?！?/p>
這么拙劣的演技女人一眼就看透了，她沒在追問笑著點點頭。
“好，那你遇到什么難處跟阿姨說哦，不要不好意思。”
平安樂看著面前的這位母親和自己的兒子互動，嬉笑，心里覺著心酸極了，像這樣膩歪的擁抱，他的母親從來沒有對他做過，也沒喚過他寶寶，一起坐火車出游就更沒有過了，也許，可能，這一輩子都不會有這樣的機(jī)會了。他雖這么想著，別人給他的巧克力還是被平安樂收進(jìn)包里了，想著等回家后，帶給奶奶和肖卓玉嘗一嘗城里經(jīng)常吃的巧克力。
下了火車，已幾近凌晨了，可這座城市仍是燈火通明，車水馬龍著。
路好寬敞啊，那方方正正又高聳入云的是房子嗎？一棟接一棟的是一個人住還是一群人一起?。寇囋趹铱盏臉蛏祥_？不會掉下來嗎？
平安樂簡直是見啥都覺著稀奇，伴隨著一聲聲沒見過世面的驚嘆聲他一步步地向前走著，周圍的都覺著他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xiāng)下小子，可在他眼里的，明明就是飽含渴望，十分向往的真誠。
車站外有個穿著體面，高挺板正的年輕男人站在冷風(fēng)中抽煙，涼意擺弄著他額前的碎發(fā)，刮蹭著他粗糙的胡茬，卻打不透他的棕色皮夾克，他打量了平安樂幾眼，便朝他走去。
“喂，平安樂嗎？我是于老師學(xué)生，楊秋銘?！睏钋镢懻Z氣隨意，但聲音溫柔，清亮，讓人一聽就舒心。
平安樂提溜著大包小包的，根本沒余手跟他握手，突然，一聲“霹靂乓啷”的雜聲落地，平安樂雙手握住楊秋銘的手，誠懇真摯地說：“楊老師您好，我也是于老師學(xué)生，我叫平安樂，今年十六歲，還請多多指教，今后麻煩您了！”
楊秋銘一手被平安樂握著，一手繼續(xù)抽著煙，竟然不自覺地笑出聲了，這也太正式了，緊張的小屁孩。
平安樂抬眼看他，那男人真挺高的，笑起來也很好看，隨著風(fēng)中若有若無的煙霧，男人笑得捂腹，笑得彎腰。
“小孩你不用緊張，我比你大不了多少，也就十幾歲而已，我們都是一個地方出來的，我會多照顧你的?！?/p>
平安樂還有些懵圈，尷尬地靜止在原地。
楊秋銘擦擦笑出的眼淚，給他披上一件提前準(zhǔn)備好的外套：“你怎么穿這么少，不要以為上海屬亞熱帶季風(fēng)性氣候就不當(dāng)回事，該感冒的時候也是會感冒的?！?/p>
平安樂并沒有理解他的幽默，只是聽話地掖緊了衣服：“謝謝楊老師?！?/p>
楊秋銘也覺著有些冷場，這小子一點也不懂我的幽默啊，趕緊幫他提起行李回到了車?yán)铮@是平安樂第一次坐小轎車，簡直太氣派了。
“楊老師這是你的車嗎？好帥好氣派?。 ?/p>
“等你以后賺錢了你也買一輛。”楊秋銘單手開車叼著煙，側(cè)頭看這個滿眼放光的少年，本想帥他一臉的，竟突然發(fā)覺這小孩長得極其精致秀氣，“剛才天黑我都沒仔細(xì)看你，你咋長得像個姑娘家似的啊。”
這句本也是和平安樂開玩笑，調(diào)動一下氣氛，沒想到那小子又當(dāng)真了。
“楊老師我可不是女孩，我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這話要讓俺家聽見了又該給我一個耳刮子了。”
楊秋銘是知道他家這些事的，于老師都跟他說過，他也沒有繼續(xù)追問：“好好好，我的錯，我不該說你像女孩，我一會請你吃飯，就當(dāng)賠禮道歉了好吧?！?/p>
果然，平安樂還是那么不解風(fēng)情，連忙說道：“不不不楊老師，我沒有怪你，您更不用跟我道歉，您說像女孩就像女孩吧，我都聽您的?！?/p>
到這楊秋銘才發(fā)覺，這孩子似是有些不對勁，他似乎有些太過于拘謹(jǐn)了，比起用拘謹(jǐn)去形容，楊秋銘更覺著這像是一種討好的狀態(tài)，是那種一味地去討好別人而選擇忽視掉自己感受的心理狀態(tài)。
吃飯的時候，楊秋銘一直在關(guān)注著這個孩子的一舉一動，一旦自己放下筷子了，那么平安樂那個孩子絕對不會一個人在那吃，他吃飯極其安靜，而且時不時地用余光觀察別人，如果別人發(fā)出一點他能察覺到的聲音，平安樂都會立刻警覺起來，然后吃得更小心翼翼。
楊秋銘想調(diào)節(jié)一下氣氛：“安樂，不用在意別人的眼光，沒有人再看我們的，你大膽地吃就行，我會付錢的?！?/p>
平安樂趕緊咽下嘴里的飯菜，清清嗓子說：“好的楊老師，我這樣養(yǎng)成習(xí)慣了，不好意思打擾你吃飯了?！?/p>
楊秋銘微微皺眉有些納悶，實在想不明白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是怎么養(yǎng)成這樣的習(xí)慣的，按理說這個年紀(jì)的小男孩也許正值一個“放蕩不羈愛自由”的年紀(jì)，怎會在意這些條條框框的束縛，可平安樂就出奇的聽話，規(guī)矩，且細(xì)心。
“楊老師你的眼睛上有點水漬，我?guī)湍悴烈幌掳??！?/p>
“楊老師你手上的繭子是彈琴彈出來的嗎？你好厲害啊?！?/p>
“楊老師辛苦你來車站接我了，這是我從家里帶來的特產(chǎn)，過年的時候買的，想著你過年也不回家應(yīng)該吃不著正宗的，我就給你拿來了些。”
楊秋銘看著他，平安樂總是能發(fā)現(xiàn)別人不易察覺的微小事物，且經(jīng)?？洫剟e人，又極其的能察言觀色，如果不是知道他的家庭情況，或許在外人看來平安樂是個家教良好的富家公子?？烧驗闂钋镢懼浪皇?，才心情復(fù)雜起來，頓時覺著五味雜陳，有些許的酸澀。
“多吃點兒安樂。”
“這個也好吃?！?/p>
“不著急，我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