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琉璃巷的笑與刀
京都琉璃巷的晨霧未散,賈虛偽的紫檀馬車已碾過青石板。車簾掀開時,他指尖的羊脂玉扳指晃了晃,面上堆著三分憂色七分關(guān)切,向巷口賣茶的王老漢遞去一錠銀子:“老伯這咳嗽拖了半月,該請城西的李大夫瞧瞧——昨日我剛差人給李大夫送了長白山的野山參?!?/p>
老漢顫巍巍接錢時,袖口露出被馬匪砍傷的舊疤。三日前正是這疤的主人,在賈虛偽的綢緞莊里被伙計打斷了三根手指——只因他誤碰了一匹“貢品蜀錦”。
與此同時,城南破廟里,珍仗義正給小乞丐們分饅頭。他腰間的玄鐵刀磨得發(fā)亮,刀柄纏著半舊的紅綢——那是去年在滄州救的繡娘所贈。“記住了,”他掰碎饅頭塞進瘦骨嶙峋的手里,“人窮志不能短,日后誰要偷搶,老子第一個打斷他的腿?!?/p>
孩子們咯咯笑著點頭,沒人知道這柄刀昨夜剛砍斷了城北賭坊的三根門閂——那賭坊用摻了鉛的骰子坑了無數(shù)苦力,今早掌柜的桌上多了張字條:“限三日退錢,否則斷指。”落款是塊磨得發(fā)亮的青銅令牌,正面刻著“義”,背面鑿著歪歪扭扭的“真”。
二、壽宴上的戲與血
中秋那日,吏部尚書的壽宴擺了整整八十桌。賈虛偽穿一身月白杭綢,袖中藏著給尚書大人準備的“南極仙翁”玉雕——底座暗格嵌著三千兩銀票。他正陪著笑給二品大員斟酒,忽見屏風(fēng)后閃過一道紅影。
“不好了!有刺客!”
宴廳頓時亂。賈虛偽眼尖,看見真仗義的玄鐵刀正朝尚書大人劈去,刀刃上的紅綢在燭火里飄成一團血霧。他立刻撲上去,用身子護住尚書,肩頭被刀風(fēng)刮出一道血口:“大人快走!在下護您!”
實則他早瞧見,珍仗義的刀在離尚書三寸處偏了方向,砍斷的不過是案上的鎏金酒壺。但此刻他必須流血——血流得越真,尚書腰間那枚能調(diào)往肥缺的腰牌,便越可能落在他手里。
當晚,珍仗義被官兵追到護城河。他踩著蘆葦蕩冷笑:“賈虛偽,你明知那老賊私吞河工銀,卻幫他做戲?”對岸的燈籠映著賈虛偽包扎整齊的肩膀,他嘆口氣:“江湖人講是非,官場人講利弊。你這一刀下去,多少想查案的人會被牽連?”
話音未落,暗箭從蘆葦叢里射來。珍仗義旋身躲開,卻見賈虛偽突然沖過來,替他擋下了那支淬了毒的箭——不是官兵的箭,是尚書府的死士?!皠e……誤會,”賈虛偽捂著傷口笑,血從指縫里滲出來,“我只是……不想欠你當年救命之恩。”
三、雪夜中的棋與局
三年前,賈虛偽還是個在科舉路上跌跌撞撞的書生。那日他被山賊劫了盤纏,是真仗義路過砍翻了賊人,還把自己的干糧塞給了他:“讀書是好事,但別讀成書呆子,連刀架脖子上都不知道躲。”
此刻雪夜,珍仗義坐在賈虛偽的書房里,看他對著棋盤落子。傷口早已愈合,桌上卻擺著專治箭毒的珍貴藥材——是賈虛偽托人從西域買來的?!澳忝髦矣憛捁賵?,”真仗義捏著黑子不落,“為何總把查貪的線索往我手里塞?”
賈虛偽落了枚白子,擋住黑子的去路:“官場的規(guī)矩我懂,可有些刀,必須由江湖人來揮?!彼腹?jié)敲了敲棋盤角落,那里刻著極小的“義”字——是當年真仗義用匕首給他刻的,說要“留個念想”。
半月后,尚書府被查抄的消息震動京城。抄家時在暗格里發(fā)現(xiàn)的賬本,每一頁都畫著小小的紅圈——那是珍仗義夜里潛入時做的標記。而賈虛偽早已請調(diào)去了江南,臨走前給真仗義留了封信,信里夾著塊碎銀:“當年你給我的干糧值八文錢,如今還你。別嫌少,官場俸祿清白,攢了三年?!?/p>
終章:碑上的名與影
十年后,西北戰(zhàn)亂。珍仗義帶著一群江湖義士沖在前線,玄鐵刀砍斷了第十七個敵兵的長槍時,他看見遠處有輛馬車冒著火沖來——駕車的人穿著官服,腰間掛著半塊染血的青銅令牌,正是當年他刻的“義”字。
“賈虛偽!你瘋了?!”他想沖過去,卻被亂箭攔住。馬車轟然撞向敵軍的火藥堆,爆炸聲響徹天際,火光里他仿佛又看見那年琉璃巷的清晨,那個戴著羊脂玉扳指的書生,正對著賣茶老漢笑,眼底藏著比霧更濃的復(fù)雜。
戰(zhàn)后,人們在亂葬崗發(fā)現(xiàn)兩具尸體。一具穿著破爛的俠客服,懷里揣著半塊刻著“真”的令牌;另一具穿著染血的官服,手里攥著半塊刻著“義”的碎銅——合起來,正是當年真仗義隨手刻的“真義”二字。
西北百姓自發(fā)立了座碑,碑上沒寫名字,只刻了兩行字:
“一面是假面,護盡浮世荒唐;
一刀是真心,斬破人間迷障?!?/p>
風(fēng)掠過碑頂時,遠處傳來說書人的聲音:“各位看官,這世上哪有絕對的虛偽與仗義?不過是有人把骨血熬成燈,照別人走坦途;有人把肝膽磨成劍,替天下斬荊棘……”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