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朱元璋被懟得啞口無言。
“行了行了，肚量真小，找我做什么？”
蘇牧擺擺手，不再逗他。
朱元璋這才想起正事，正襟危坐：“你可還記了劉全的案子？”
“劉全的案子……”蘇牧思考了片刻才想起來，“哦，那個賭鬼。”
“按明朝律法，殺人償命，你為何放趙五一條生路，草草結(jié)案，你這是草菅人命！”
“所以呢？”蘇牧把腿翹起來放在桌上，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把朱元璋徹底激怒了。
“你這草菅人命的狗官，你可知你這番斷案會產(chǎn)生多少冤案！”
蘇牧偷偷翻了個白眼，張口閉口“狗官”“狗官”的，這老家伙真沒素質(zhì)，莫不是來找茬來了。
“這劉全吃喝嫖賭樣樣都沾，光是欠債便欠了數(shù)百兩，家中父親被活活氣死，這劉全身上可是背著他親爹的命，這是其一。我若是殺了趙五，那何人來撫恤家屬？本官是個俗人，不是菩薩，接濟(jì)不了他那一家老小，讓賭坊和趙五賠些銀兩比直接要了趙五的命更為實在，這是其二?！?/p>
“可你斷案不按律法，乃是不忠。”
“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如若不按律法能讓雙方得其所，那我便做這不忠之徒?！?/p>
“你好大的口氣！”
朱元璋一拍桌案正要發(fā)怒，此時有人進(jìn)來了。
一轉(zhuǎn)眼蘇牧已經(jīng)站起來迎接了，與方才的態(tài)度截然不同。
“周先生，你來了。”
來人身著長袍，頭戴方巾，腰間配著一塊色澤通透的玉佩，面若好女，給人如沐春風(fēng)之感。
“蘇大人，原來是在會客，叨擾了?！?/p>
蘇牧擺擺手：“無事，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東西準(zhǔn)備好了？”
那周姓書生撇了一旁的朱元璋一眼，改口道：“您這千佛名經(jīng)兩部、上頭毛詩兩部，已經(jīng)備好送到錢莊了?！?/p>
“那便周先生到深山里委屈幾日?！碧K牧笑呵呵地送客，“過些日子上頭便會來消息了?！?/p>
“不委屈，勞煩蘇大人了。”
這二人一來二去當(dāng)著朱元璋的面打馬虎眼，但朱元璋早年也是在江湖上待過的，這黑話他雖不算精通，但也略知一二。
這千佛名經(jīng)兩部，是兩千兩銀，而這毛詩是指《詩經(jīng)》內(nèi)有305首詩，這里兩部便有六百兩銀。
待那周姓書生離開后，朱元璋自覺又抓到了蘇牧的把柄，怒道：“你這手竟然還伸到官場上了?！?/p>
蘇牧略有些詫異，敷衍地對朱元璋拱手。
“是本官以貌取人了，沒想到老爺子還是如此見多識廣之人?！?/p>
言下之意不就是說他看起來目光短淺！
但朱元璋暫時沒有功夫計較這個：“當(dāng)今圣上為廣招賢才，采用薦舉以吸納民間有用之才，此乃天下賢能之伯樂也?？赡銋s鉆了這個空子，讓那姓周的入山假裝隱士，有向上打通吏部部推，你這是買官賣官，滿門抄首都不為過！”
“我可太冤枉了?！碧K牧無奈地?fù)u了搖頭。
“老爺子，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連我這小小縣令都知道可以花錢打通上面，那其他位高權(quán)重的官吏就更知道了，他們買通吏部以擴(kuò)展自己的黨羽，增加在朝堂之中的話語權(quán)，而皇帝卻被蒙在鼓里，自以為有源源不斷的賢才涌入朝堂，其實早就被人拿繩拴住了。”
他拍了拍朱元璋的肩膀，似乎是在勸慰他。
“這……”朱元璋一時之間噎住了，但他不可能服理，一把推開蘇牧的手，“你莫要說別的，你買官賣官，認(rèn)不認(rèn)罪？”
“我雖是買官賣官，但我這也是為了朝廷分憂。這周先生家中是這一帶的富商，在鹿邑自費開設(shè)學(xué)堂，讓貧苦百姓家的孩童得以開化，聆聽圣人教誨，此乃善舉，奈何早年得罪了朝中官員，科舉屢試不中，這才出此下策?！?/p>
蘇牧從袖中拿出一張宣紙，攤開放在桌上：“你看，這邊是他寫的策論?！?/p>
朱元璋看著那篇策論，心中感慨，這策論內(nèi)容一針見血，眼界開闊，確實是個好苗子。
可這也不是重點，這蘇牧果真是能言善辯之輩，稍不留神便被他轉(zhuǎn)移了注意，朱元璋欲再發(fā)威，可蘇牧卻沒了和他說話的興致。
“今日之事就這樣吧，本官還有事務(wù)纏身，告辭，小九，送客！”
朱元璋眼睜睜看著蘇牧轉(zhuǎn)身離開，欲要跟上去，卻被剛剛那衙役死死抓著肩膀動彈不得。
“師爺，今日就約樓里的翠姐兒一起去游湖吧！”
“我這就去準(zhǔn)備，大人稍等?！?/p>
一回頭就看到對方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一個小小的衙役，勁卻如此之大，朱元璋就這樣被半拖半拽地送出了縣衙。
而守在門口的侍衛(wèi)見到朱元璋安然無恙這才松了口氣。
而朱元璋一口氣梗在胸前，竟生生暈了去。
“老爺！”
等到朱元璋悠悠醒來，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街道上沒了聲響，估計已經(jīng)是深夜了。
他被侍衛(wèi)送回了客棧，隔著紗帳，依稀聽到外頭傳來說話聲。
“……急火攻心，……清涼……”
他慢悠悠地從床上坐起，眼神定在一處不知在想些什么。
馬秀英進(jìn)門看到他坐起來就連忙撲了上來。
“老爺，您可算醒了！”
朱元璋又回想起剛才，他被那衙役扭送出縣衙的場景，雙手緊握，將手下的床單擰出亂七八糟的褶皺。
眼看他又要發(fā)怒，馬秀英連忙安撫：“老爺，冷靜些，大夫說您這是急火攻心才會暈了去，莫要發(fā)怒了?！?/p>
“你可知那蘇牧做了什么？如若不是他，咱也不至于這樣?！?/p>
“標(biāo)兒！標(biāo)兒！標(biāo)……”
門外的朱標(biāo)聞聲急急忙忙地進(jìn)來：“父皇，？發(fā)生什么事了？”
“你替咱去蘇牧那里探探，如果發(fā)現(xiàn)他搜刮民脂民膏的證據(jù)，立馬去衛(wèi)所調(diào)兵拿下他，拿下他后，咱要他死無葬身之地！咳咳咳咳！”
朱標(biāo)見他那模樣，自然是火速前往縣衙，不敢耽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