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煙如同暴怒的黑龍,在幽閉的地宮穹頂下瘋狂翻卷、咆哮。橘紅色的火光貪婪地舔舐著粗糲的巖壁,將那只巨大的、用暗紅顏料繪就的太極圖映照得如同煉獄血眼,在滾滾黑煙中明滅不定,散發(fā)著令人窒息的威壓與不祥??諝庾茻釢L燙,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燒紅的炭塊,夾雜著棉紗燃燒的焦糊味、油脂的惡臭和硫磺的刺鼻氣息,嗆得劉宏五臟六腑都抽搐起來,眼淚鼻涕不受控制地奔涌。
“咳咳咳……!” 他蜷縮在冰冷濕滑的石臺旁,雙手死死捂著口鼻,卻擋不住那無孔不入的毒煙。眼前陣陣發(fā)黑,耳邊是火焰吞噬廢棄物的噼啪爆響和張讓那穿透巖石阻隔、尖利如鬼嚎的咆哮:
“撞開!給咱家撞開!格殺勿論!一個不留!”
“轟!轟!”
沉重的撞擊聲如同巨錘擂鼓,狠狠砸在堵住石階入口的那堆木箱和廢棄模具上!每一次撞擊都讓整個地宮簌簌顫抖,穹頂?shù)乃槭突覊m如同暴雨般砸落!入口縫隙處,橘紅色的火把光芒如同毒蛇的信子,瘋狂地扭動、跳躍,試圖鉆進來!木箱在撞擊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裂痕如同蛛網(wǎng)般蔓延!
完了!要撐不住了!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被煙熏火燎的劉宏。他下意識地抱緊了懷中冰冷的璇璣匣,那匣中深邃旋轉的星海仿佛是他與這煉獄唯一的聯(lián)系。難道剛窺見一絲天機,就要葬身在這地底?!
“這邊!快!” 一個嘶啞、卻如同驚雷般炸響在劉宏混沌意識里的聲音,穿透了煙火的喧囂!
是那老匠人!
劉宏猛地抬頭!在濃煙與火光交織的扭曲光影中,他看到老匠人佝僂的身影正奮力撲向渾天璇璣儀后方那片被巨大齒輪組陰影籠罩的巖壁!那渾濁的眼中,此刻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光芒!
老匠人枯瘦如柴、布滿油污和老繭的手,以一種與年齡極不相稱的迅捷和精準,猛地按在巖壁上一塊顏色略深、毫不起眼的凸起巖石上!隨即,他手臂肌肉賁張,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向下一扳!
“嘎吱吱——咔噠!”
一陣沉悶、仿佛來自大地深處的機括摩擦聲驟然響起!伴隨著刺耳的金屬咬合聲!
在劉宏驚駭?shù)哪抗庵?,那看似渾然一體的厚重巖壁,竟無聲地向內(nèi)滑開一道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黑黢黢的縫隙!一股比地宮更加陰冷、帶著濃重土腥味和腐朽氣息的寒風,猛地從縫隙中倒灌而出,瞬間沖淡了入口處涌來的灼熱和濃煙!
密道!這里竟然還有一條密道!
生的希望如同閃電,瞬間劈開了絕望的濃霧!
“走!快走!” 老匠人猛地回頭,嘶聲怒吼!他那張被煙熏火燎、布滿深刻皺紋的臉,在跳躍的火光和濃煙的陰影里,扭曲得如同地獄的鬼卒!渾濁的眼中是燃燒一切的急切和……一種劉宏無法理解的、近乎解脫的釋然!“帶上匣子!順著風走!莫回頭!”
“轟隆——嘩啦!”
入口處的撞擊達到了頂點!伴隨著一聲巨大的碎裂聲和木料崩塌的轟鳴!刺眼的火把光芒和嗆人的濃煙瞬間涌入!張讓那尖利到變形的狂吼清晰可聞:“沖進去!殺!”
“走啊——!” 老匠人的吼聲如同瀕死野獸的絕唱,帶著撕裂喉嚨的沙啞!他猛地轉身,不再看劉宏,反而踉蹌著撲向那堆燃燒得最猛烈、靠近入口方向的破爛棉紗和油脂!他用自己佝僂的身體,如同撲火的飛蛾,義無反顧地撞進了那片熊熊烈焰之中!
“轟!”
火焰瞬間將老匠人吞沒!橘紅色的火舌瘋狂舔舐著他灰褐色的短褐,發(fā)出令人牙酸的皮肉焦灼聲!但他沒有發(fā)出一聲慘叫,反而用盡最后的氣力,將燃燒的身體狠狠撞向入口處那些剛剛沖入、被眼前景象驚得一愣的甲士!
“攔住他!放箭!放箭!” 張讓氣急敗壞的尖叫在入口處炸響!
時間!這是老匠人用生命燃燒換來的最后時間!
劉宏的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劇痛伴隨著巨大的悲愴和求生的本能,瞬間沖垮了所有猶豫!他不再看那團在火光中扭曲、倒下的身影,猛地咬緊牙關,將懷中冰冷的璇璣匣死死抱在胸前,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如同離弦之箭,朝著那道剛剛開啟的、散發(fā)著陰冷氣息的巖壁縫隙,亡命沖去!
身體幾乎是擦著粗糙冰冷的巖壁擠進了縫隙!身后,是驟然爆發(fā)的弓弦震動聲、箭矢破空的尖嘯、甲胄碰撞的鏗鏘、火焰吞噬一切的咆哮,還有……張讓那歇斯底里的、充滿了不甘和暴怒的吼叫!所有聲音交織在一起,構成一曲地獄的挽歌,被迅速隔絕在身后厚重的巖石之外。
縫隙內(nèi),是絕對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冰冷!濃重的土腥味混合著巖石的寒氣,瞬間包裹了劉宏。腳下是濕滑向下、凹凸不平的石階,坡度陡峭得驚人!他根本看不清路,只能憑借擠入時那一瞬間的方向感和腳下傳來的觸覺,不顧一切地向下狂奔!每一步都如同踏在深淵邊緣,隨時可能踩空,摔得粉身碎骨!
“咚!咚!咚!”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被濃煙灼傷的喉嚨和肺部,帶來撕裂般的劇痛!口腔里被木牘反復劃破的傷口在劇烈喘息下再次滲出血腥味。但他不敢停!不能停!身后那道縫隙,隨時可能被追兵發(fā)現(xiàn)、撞開!
他像一只被獵犬追趕的兔子,在漆黑、陡峭、仿佛永無止境的石階上亡命奔逃。冰冷的空氣如同刀子般刮過臉頰,裸露的腳踝早已凍得麻木。璇璣匣冰冷的棱角硌在胸前,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象征著希望的實體。
不知向下狂奔了多久,也許幾十息,也許幾百年。肺部如同風箱般劇烈起伏,雙腿沉重得像灌了鉛。就在他感覺體力即將耗盡,腳步開始踉蹌之時——
“呼——!”
一股更加明顯、帶著水汽的陰冷氣流,從前方的黑暗中迎面吹來!
風!有風就意味著出口!
求生的意志再次壓榨出最后一絲力氣!他咬緊牙關,強忍著喉嚨里翻涌的血腥味,朝著氣流涌來的方向,手腳并用地向下摸索!
坡度似乎放緩了。腳下的石階變得潮濕泥濘。空氣更加陰冷,帶著一股濃重的、類似于地下暗河的水腥味。
又摸索著前行了十幾步,腳下突然一空!不再是石階,而是一片相對平坦、但濕滑冰冷的泥地!
到了?出口?!
劉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強忍著劇烈的心跳和喘息,在絕對黑暗中伸出顫抖的手,向前方摸索。
指尖首先觸到的,是冰冷、濕漉漉、長滿滑膩苔蘚的巖壁。他順著巖壁橫向移動,指尖在粗糙的巖石表面劃過。
突然!
指尖觸碰到了一個極其突兀的、方方正正的、帶著明顯棱角的物體!觸感堅硬冰涼,像是……金屬?或者石頭?
劉宏的心猛地一跳!他小心翼翼地收回手,極其緩慢地、再次探向那個位置。
沒錯!是一個嵌入巖壁的、約莫一尺見方的、似乎是金屬材質的方盒!盒蓋表面粗糙,刻著某種紋路。盒蓋并未鎖死,只是虛虛地蓋著。
是機關?還是……老匠人留下的東西?
強烈的好奇心暫時壓過了逃生的緊迫。劉宏深吸一口氣,凝聚起全部精神,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扣住盒蓋邊緣,極其緩慢、極其輕微地向上一掀!
“咔噠。”
一聲輕微的機括彈動聲。
盒蓋應聲開啟!
一股極其陳舊、混合著塵土和某種特殊墨汁的味道撲面而來。借著身后那遙遠得幾乎可以忽略的、從石階縫隙透入的微弱天光(或是幻覺?),劉宏勉強看到,盒子里面靜靜地躺著一卷東西。
不是竹簡!材質似乎更加堅韌、輕薄,顏色是深沉的暗褐色,邊緣裁剪得異常整齊。卷軸的兩端,鑲嵌著溫潤的、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覺到一絲微光的……白玉軸頭!
劉宏的心跳驟然加速!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極其小心地將那卷東西取了出來。入手沉甸甸的,帶著紙張的柔韌和玉質的冰涼。他輕輕展開一端,在指尖的觸感下,能清晰地感知到卷面上布滿了密密麻麻、極其細小的、如同針尖雕刻般的凸起文字!
是刻??!而且是極其精密的刻??!這絕不是普通的書卷!
老匠人!這是他留下的!在生命的最后時刻,指引他來到這里,留下此物!
就在這時——
“轟隆——?。?!”
一聲沉悶如雷、仿佛山崩地裂般的巨響,猛地從他們頭頂上方、那剛剛逃離的地宮方向傳來!緊接著,是巖石劇烈摩擦、崩裂、坍塌的恐怖聲響!如同大地在痛苦地呻吟!
巨大的震動順著巖壁和腳下的泥地傳來,劉宏站立不穩(wěn),一個趔趄摔倒在地!手中的玉軸卷冊差點脫手!冰冷的泥水瞬間浸透了他的衣褲!
是斷龍石!或者類似的機關!老匠人最后撞入火海,恐怕不止是為了阻擋追兵,更是為了觸發(fā)這徹底封死密道入口的終極機關!他用自己最后的生命和那龐大的渾天璇璣儀,為劉宏爭取了逃脫的時間,也徹底埋葬了所有的秘密入口!
巨大的震動持續(xù)了數(shù)息才緩緩平息。死寂重新籠罩了這片黑暗的地下空間,只有劉宏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和心臟瘋狂擂動的聲音在回蕩。
他掙扎著從冰冷的泥水中爬起,死死攥著那卷冰冷的玉軸冊和懷中的璇璣匣。寒冷、后怕、劫后余生的虛脫感,還有對那無名老匠人巨大的悲愴,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
他活下來了。帶著璇璣匣,帶著這卷神秘的冊子。
但代價……太過慘烈。
他靠著冰冷濕滑的巖壁,大口喘著粗氣,任由泥水順著衣角滴落。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強撐著精神,再次展開那玉軸卷冊的一端,用盡目力,在絕對的黑暗中,試圖辨認卷首那幾個最大的、如同印璽般鐫刻的文字。
指尖在冰冷的卷面上摩挲,感受著那深刻而清晰的筆畫走向。
《璇璣遺冊》!
四個古拙蒼勁的大字,如同烙印,刻入他的指尖,也刻入他的腦海!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洛陽深宮。
夜色已深,萬籟俱寂。唯有南宮深處,那座象征著帝國最高權力中樞的德陽殿后閣,依舊燈火通明。
殿內(nèi)熏香繚繞,溫暖如春,與殿外深秋的肅殺寒意形成鮮明對比。紫檀木的巨大御案之后,曹節(jié)并未就寢。他換上了一身深紫色繡金常服,發(fā)髻梳理得一絲不茍,但臉色卻陰沉得如同暴風雨前的天空,松弛的眼皮下,那雙渾濁而銳利的眼睛,此刻正死死盯著御案上攤開的一卷用特殊藥水處理過的、顏色泛黃的古老帛書。
帛書邊緣磨損嚴重,顯然年代久遠。上面用極其古老的篆文,描繪著復雜而神秘的星圖軌跡,旁邊是密密麻麻、如同天書般的注解。這是只有歷代大宦官首領才有資格掌管的、深藏于靈臺秘庫的《甘石星經(jīng)》禁本殘卷!上面記載著歷代觀測到的禁忌天象和解讀秘法!
曹節(jié)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正死死按在帛書上一處用朱砂特殊標記的星圖區(qū)域。那區(qū)域的核心,幾顆星辰的軌跡被反復勾勒、注解,旁邊一行褪色的血紅色小字觸目驚心:
“熒惑守心,帝星飄搖,主大喪,天下亂!”
“熒惑守心……” 曹節(jié)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在寂靜的殿內(nèi)低低響起,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昨夜靈臺來報,熒惑(火星)滯留心宿(天蝎座主星),光華大盛,直逼帝星(紫微垣)……這征兆……竟然應在此處?!”
他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宮闕,死死望向西北方向——匠作監(jiān)所在的位置!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著,混合著驚疑、憤怒,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恐懼!
匠作監(jiān)那場詭異的大火!那崩斷的巨響!還有那個突然變得難以捉摸、甚至在他眼皮底下“病危”又“奇跡般”好轉的小皇帝!
這一切,難道僅僅是巧合?!還是……與這百年不遇的兇兆“熒惑守心”有著某種他無法理解的可怕聯(lián)系?!
那小皇帝……昨夜病榻上的驚厥……今日匠作監(jiān)的混亂……難道他……真的窺見了什么?或者……被什么“東西”……選中了?!
“來人!” 曹節(jié)猛地一拍御案,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打破了殿內(nèi)的死寂!
一個如同影子般侍立在殿角陰影里的心腹宦官立刻無聲地跪伏在地。
“傳令!” 曹節(jié)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森寒,“加派三倍人手,給咱家死死盯住溫室殿!那小皇帝的一舉一動,一飲一食,哪怕是咳嗽一聲,放個屁!都要給咱家原原本本報上來!還有,匠作監(jiān)所有參與昨夜救火、值守之人,全部拿下!分開嚴審!特別是那個姓墨的小吏……給咱家‘仔細’地問!”
“諾!” 心腹宦官叩首領命,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大殿。
殿門合攏,沉重的陰影重新籠罩。
曹節(jié)獨自坐在巨大的御案后,昏黃的宮燈將他佝僂的身影投在冰冷的金磚地面上,拉得老長,扭曲晃動。他再次低下頭,枯瘦的手指死死按在《甘石星經(jīng)》殘卷上那“熒惑守心”的朱砂標記上,渾濁的眼珠里閃爍著陰晴不定的、如同毒蛇般的光芒。
“帝星飄搖……” 他喃喃自語,聲音低得只有自己能聽見,“劉宏……咱家倒要看看……你這顆星,是真要墜了……還是……在跟老天爺借膽子,玩火?!”
冰冷的殺意,如同無形的蛛網(wǎng),伴隨著“熒惑守心”的兇兆,在洛陽深宮的夜色中,無聲地蔓延開來。
而此刻,在陰冷潮濕、伸手不見五指的地下密道深處,劉宏背靠著冰冷刺骨的巖壁,懷中緊抱著冰冷的璇璣匣,手中死死攥著那卷同樣冰冷的《璇璣遺冊》。老匠人葬身火海的焦灼氣息仿佛還縈繞在鼻端,曹節(jié)那毒蛇般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巖層,死死釘在他的背上。
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地下河水的腥氣和肺腑灼傷的劇痛。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如同潮水般沖擊著他的意志,幾乎要將他拖入昏迷的深淵。
不能倒!絕不能倒在這里!
他狠狠一咬舌尖,尖銳的刺痛混合著濃重的血腥味瞬間刺激了麻木的神經(jīng)!他強迫自己睜開被煙熏得刺痛、布滿血絲的眼睛,盡管眼前依舊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璇璣匣!遺冊!
他摸索著,將懷中那沉重的青銅方匣抱得更緊。指尖觸碰到匣體表面冰冷的刻紋,那深邃星海帶來的震撼感仿佛還能穿透黑暗傳遞過來。另一只手則死死攥著那卷玉軸的《璇璣遺冊》,玉質的軸頭冰涼堅硬,硌得掌心生疼,卻也是一種奇異的錨點,提醒著他所背負的東西。
老匠人用命換來的,絕不僅僅是他的逃生!
他必須活下去!必須讀懂這遺冊!必須掌控這璇璣儀的秘密!否則,老匠人、小月……所有的犧牲都將毫無意義!
求生的意志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他靈魂都在嘶吼!他掙扎著,用盡全身力氣,扶著冰冷濕滑的巖壁,艱難地站了起來。雙腿如同灌了鉛,虛軟得不停顫抖。他側耳傾聽,除了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跳,只有巖壁深處隱約傳來的、地下水滴落的“嘀嗒”聲,以及更遠處,仿佛來自幽冥的、若有若無的風聲。
順著風走!老匠人最后的話如同指路明燈。
他強忍著眩暈和惡心,小心翼翼地邁出一步,腳下滑膩的苔蘚讓他一個趔趄,險些再次摔倒。他連忙穩(wěn)住身形,將璇璣匣和遺冊緊緊護在胸前。他伸出另一只手,在黑暗中摸索著前方濕冷的巖壁,如同盲人探路,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朝著那陰冷氣流涌來的方向,艱難跋涉。
黑暗無邊無際,時間失去了意義。只有腳下泥濘濕滑的觸感、巖壁粗糙冰冷的摩擦感、懷中冰冷物件的沉重感,以及肺部火燒火燎的痛楚,提醒著他還在前行,還在與死亡和黑暗搏斗。
不知走了多久,也許一刻鐘,也許一個時辰。陰冷的氣流越來越明顯,帶著濃重的水汽,拍打在臉上。前方的黑暗中,隱約傳來了一種不同于水滴的、持續(xù)的、低沉的……嘩嘩聲?
是水聲!地下河?!
劉宏精神一振!有河,很可能就有出口!
他加快了腳步,踉蹌著向前摸索。水聲越來越清晰,嘩嘩的流水聲在封閉的空間里回蕩,顯得格外響亮。
終于,他的指尖在巖壁上摸了個空!前方不再是堅硬的石壁,而是一片空曠!陰冷潮濕的風撲面而來,帶著強烈的水腥氣!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探了一步,腳下依舊是濕滑的泥地,但感覺更加開闊。水聲就在前方不遠處。
他停下腳步,屏住呼吸,凝聚起全部精神,側耳傾聽,同時用盡目力在絕對的黑暗中搜尋。
水聲潺潺,來自左前方。而陰冷的氣流,似乎是從右前方更深處涌來。
出口……會在哪邊?
就在他猶豫抉擇之際——
“嘩啦!”
一聲突兀的、仿佛重物落水的巨響,猛地從前方的黑暗中傳來!打破了水流的單調(diào)韻律!
緊接著,是一陣急促的、帶著明顯驚慌和憤怒的嘶鳴聲!像是……某種體型不小的動物?!
劉宏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渾身汗毛倒豎!他猛地向后縮了一步,背脊緊緊貼在冰冷的巖壁上,攥著璇璣匣和遺冊的手心瞬間被冷汗浸透!
這地下暗河之中……有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