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頭李三那撕心裂肺的“地獄舞蹈”,如同投入滾油鍋的水滴,在老槐樹下炸開了前所未有的混亂與狂熱!人群的驚呼、尖叫、帶著病態(tài)興奮的議論,混合著“斷魂香”那硫磺混合地獄椒的恐怖異香,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旋渦。
陳默站在烤架后,如同風(fēng)暴中心的礁石,表面維持著冰冷的平靜,內(nèi)心卻掀起了驚濤駭浪。他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鋒,精準(zhǔn)地穿過攢動的人頭,死死鎖定在那個縮在雜貨攤后的陰影里——獐頭鼠目的跟班!
那張尖嘴猴腮的臉,此刻不再是狐假虎威的囂張,而是布滿了陰沉的算計和一種令人心悸的專注!那雙三角眼,如同毒蛇的信子,冰冷、黏膩,帶著審視獵物的貪婪和疑惑,在痛苦翻滾的禿頭李三、散發(fā)著詭異光澤的烤架、柳明煙蒼白卻強作鎮(zhèn)定的臉……以及,最終,如同跗骨之蛆般,死死釘在了她緊緊抱在懷中的那個舊書箱上!
停留!
長達(dá)數(shù)息的停留!
那眼神里的意味,陳默讀懂了!那不是對錢財?shù)呢澙?,也不是對烤串的好奇!那是一種……終于找到關(guān)鍵線索的、帶著巨大危險信號的確認(rèn)!他認(rèn)出來了!或者說,他懷疑了!懷疑柳明煙的身份!懷疑那個書箱里藏著不該藏的東西!
暴露了!
徹徹底底地暴露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陳默的尾椎骨竄上頭頂,比趙四爺?shù)牡都茉诓弊由细屗械街旅?!官府通緝犯的身份一旦被黑虎幫這種地頭蛇坐實,后果不堪設(shè)想!他們會像聞到血腥味的鬣狗,將柳明煙撕碎,拿去邀功請賞!而自己和阿福,作為同伙,也絕對難逃一死!甚至?xí)缺悔w四爺卸胳膊斷腿死得更快、更慘!
“柳明煙!”陳默的聲音如同從冰窖里撈出來,帶著不容置疑的急促和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顫抖,“收攤!立刻!馬上!”
柳明煙正機械地接過一個食客遞來的五文錢,手指因為過度緊張而僵硬。聽到陳默的低吼,她猛地抬頭,順著陳默那如臨大敵的目光望去,瞬間也捕捉到了雜貨攤后那雙如同毒蛇般鎖定自己的眼睛!
嗡——!
柳明煙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手中的銅錢“當(dāng)啷”一聲掉在瓦罐邊緣,又滾落在地。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鐵鉗,瞬間扼住了她的喉嚨!她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凍結(jié)了!被發(fā)現(xiàn)了!那個眼神…那個眼神…和當(dāng)年那些追捕她的人一模一樣!是獵人鎖定獵物的眼神!
“走!”陳默再也顧不上烤架上滋滋作響的肉串和鼎沸的人群!他猛地將手中的烤串往火堆里一扔,帶起一片火星!然后一步跨到柳明煙面前,粗暴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抄起那個裝著銅錢的破瓦罐,塞給旁邊還在發(fā)懵的阿福:“抱著!跟上!”
阿福被陳默眼中那從未有過的、近乎擇人而噬的兇光嚇住了,下意識地緊緊抱住瓦罐。
“攔住他們!別讓他們跑了!”雜貨攤后,獐頭鼠目的跟班顯然也察覺到了陳默的意圖,尖利的聲音如同夜梟般刺破喧鬧,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他猛地從攤位后跳出來,指著陳默三人大喊!
人群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短暫的死寂后,是更大的騷動!
“攔住他們!”
“黑虎幫抓人!”
“快跑??!別惹麻煩!”
有人不明所以地起哄,有人驚恐地后退,有人則下意識地想看熱鬧。幾個距離近的、平日里畏懼黑虎幫的閑漢,猶豫了一下,竟然真的挪動腳步,試圖堵住陳默的去路!
“滾開!”陳默如同被激怒的瘋虎,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他一手死死拽著渾身僵硬的柳明煙,另一只手掄起那根沾過腦漿狗血的粗木棍,朝著擋路的閑漢狠狠掃了過去!風(fēng)聲呼嘯!
“哎喲!”
“我的腿!”
木棍帶著千鈞之力砸在腿上,兩個閑漢慘叫著滾倒在地!人群瞬間被這兇悍的氣勢沖開一個缺口!
“阿福!沖!”陳默低吼一聲,拽著幾乎邁不動步子的柳明煙,如同離弦之箭般朝著破廟的方向亡命狂奔!阿福抱著沉甸甸的瓦罐,像只受驚的小牛犢,悶頭跟在后面,撞開幾個試圖拉扯的人。
“追!別讓他們跑了!抓住那個抱書箱的!”獐頭鼠目氣急敗壞地尖叫著,帶著幾個被他煽動起來的潑皮,撥開混亂的人群,緊追不舍!
破敗的街道在腳下飛速倒退,泥水飛濺。陳默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般的血腥味。柳明煙被他拖著,腳步踉蹌,幾次差點摔倒,懷中的書箱劇烈地晃動著,發(fā)出書本撞擊的悶響。她臉色慘白如紙,嘴唇被咬得滲出血絲,眼神渙散,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懼和絕望。阿福抱著瓦罐,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小臉上滿是泥點和汗水,眼神里充滿了驚恐和茫然。
身后,獐頭鼠目的叫罵聲和潑皮們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分開跑!去破廟匯合!”陳默猛地將柳明煙往旁邊一條狹窄、堆滿垃圾的巷子口一推!然后自己則掄起木棍,朝著追得最近的一個潑皮當(dāng)頭砸下!
“砰!”一聲悶響!那潑皮哼都沒哼一聲,直接軟倒在地!
“媽的!還敢動手!”獐頭鼠目和其他潑皮被這狠辣的手段嚇了一跳,腳步一滯。
“阿福!走這邊!”陳默趁機沖著阿福吼了一聲,指向另一條岔路。阿福愣了一下,隨即抱著瓦罐,毫不猶豫地鉆進(jìn)了旁邊一條更窄、更陰暗的污水溝旁的小道。
追兵瞬間被分成了兩股。獐頭鼠目看著消失在垃圾巷里的柳明煙,又看看鉆入污水溝小道的阿福,最后目光落在手持兇器、眼神兇狠如同惡鬼的陳默身上,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和忌憚。他咬了咬牙,尖聲命令:“你們兩個!去追那個抱箱子的!你們兩個,去追那個抱罐子的小崽子!這小子交給我!”
四個潑皮應(yīng)聲分頭追去。獐頭鼠目則帶著剩下的一個高大潑皮,獰笑著朝陳默逼了過來:“小子!夠種啊!敢動我們黑虎幫的人!今天老子就讓你知道知道……”
他的話還沒說完,陳默已經(jīng)動了!他根本不給對方廢話的機會!如同撲食的獵豹,身體猛地前沖,手中的粗木棍帶著同歸于盡的狠厲,不是砸向獐頭鼠目,而是直搗他旁邊那個高大潑皮的小腹!
“呃啊!”高大潑皮猝不及防,被這勢大力沉的一棍搗得眼珠暴凸,痛苦地彎下腰去!
獐頭鼠目被這兇悍的打法驚得后退一步,隨即惱羞成怒,拔出腰間的短匕,怪叫著撲了上來:“找死!”
陳默眼神冰冷,毫不畏懼!他猛地側(cè)身,險險避開刺來的匕首,同時右腳如同毒蝎擺尾,狠狠踹在獐頭鼠目的膝蓋側(cè)面!
“咔嚓!”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
“啊——!”獐頭鼠目發(fā)出殺豬般的慘嚎,抱著變形的右腿滾倒在地!
陳默看都沒看在地上翻滾哀嚎的兩人,轉(zhuǎn)身就朝著破廟的方向發(fā)足狂奔!他必須搶在追兵之前回去!柳明煙和阿福可能已經(jīng)到了!也可能……已經(jīng)被堵住了!
當(dāng)他氣喘吁吁、渾身被汗水和泥水浸透、如同從水里撈出來一般沖進(jìn)破廟時,眼前的景象讓他心頭一緊!
阿福抱著瓦罐,蜷縮在角落里,臉上帶著擦傷,眼神驚恐,但看起來并無大礙。而柳明煙……她背靠著冰冷的斷墻,癱坐在地。她懷中的舊書箱掉落在一邊,蓋子摔開了,幾本舊書和散亂的草紙滑落出來。
但最刺目的,是她頭上那頂洗得發(fā)白的方巾,被扯落在地!一頭烏黑、雖然沾滿灰塵卻依舊柔順的長發(fā),如同瀑布般散落下來,披散在她蒼白如紙、沾著淚痕和污垢的臉上!
她暴露了!
徹徹底底地暴露了女兒身!
柳明煙似乎完全沒有察覺方巾的掉落,也沒有在意散亂的頭發(fā)。她只是死死地、用一種近乎崩潰的絕望眼神,死死地盯著散落在書箱旁邊、一張被翻開的、泛黃的書頁!那書頁夾層里,似乎露出了半截折疊起來的、質(zhì)地明顯不同于草紙的、帶著絲綢光澤的……紙角?
“不…不…”柳明煙喉嚨里發(fā)出破碎的、如同夢囈般的嗚咽,手指顫抖著伸向那張書頁,卻又不敢觸碰,仿佛那是燒紅的烙鐵?!霸趺磿趺磿舫鰜怼炅恕炅恕?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徹底擊垮了她最后一點偽裝和強裝的鎮(zhèn)定,她像一尊失去靈魂的瓷偶,只剩下無聲的崩潰和顫抖。
陳默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快步上前,一把撿起地上的方巾,胡亂地塞到柳明煙手里,低吼道:“戴上!快!” 同時,他的目光飛快地掃過那張翻開書頁里露出的絲綢紙角——那似乎是一張折疊起來的、質(zhì)地精良的紙?上面隱約能看到紅色的印記?官???還是……?
“默哥…外面…外面有人…” 阿福驚恐的聲音帶著哭腔響起,他指著破廟那半塌的門口。
陳默猛地抬頭!只見破廟外昏暗的光線下,幾條鬼祟的身影正迅速靠近!是追兵!他們竟然這么快就找來了!
“抄家伙!”陳默厲聲吼道,瞬間將所有的雜念拋諸腦后!他抓起地上的粗木棍,將另一根相對粗壯的樹枝塞到阿福手里。柳明煙被他的吼聲驚醒,手忙腳亂地將方巾胡亂裹在頭上,遮住散亂的長發(fā),也顧不上去撿那張露出秘密的書頁,只是死死地抱住了摔開的書箱,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身體抖得更加厲害。
腳步聲在破廟門口停下。短暫的死寂。只有廟內(nèi)三人粗重的喘息和柴火燃燒的噼啪聲。
接著,“吱呀”一聲令人牙酸的輕響。
那扇半塌的、腐朽的木門,被一只沾滿泥污的手,緩緩地、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從外面推開了一條縫隙……
昏黃的光線混合著外面世界的嘈雜,從那道縫隙中擠了進(jìn)來,在地上投下一條扭曲的光帶。光帶的盡頭,一只穿著破爛草鞋、沾滿泥濘的腳,踏在了破廟的門檻上。
縫隙越來越大。
一個尖嘴猴腮、臉上帶著淤青、走路一瘸一拐的身影,如同從地獄爬出的惡鬼,擠了進(jìn)來。正是那個被陳默踹斷了腿的獐頭鼠目!他臉上沒有了之前的囂張,只剩下怨毒和一種扭曲的、如同發(fā)現(xiàn)稀世珍寶般的狂喜!
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鉤子,第一時間就死死鎖定了癱坐在地、方巾裹得凌亂、依舊抱著書箱瑟瑟發(fā)抖的柳明煙!然后,他的視線如同探照燈般,掃過地上散落的舊書、草紙……最后,精準(zhǔn)無比地定格在了那張翻開書頁里、露出的那半截閃爍著絲綢光澤、隱約透著紅色印記的紙角上!
獐頭鼠目的瞳孔驟然收縮!臉上的狂喜瞬間放大,扭曲成一個極其猙獰的笑容!他指著柳明煙,又指著地上那張書頁,尖利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變了調(diào),如同夜梟般刺破了破廟的死寂,帶著毫不掩飾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惡意:
“果然是你!畫上的小娘皮!官府的五百兩賞銀!還有這箱子里的東西……哈哈!老子發(fā)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