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在武松刀劈下來的瞬間。前世我是西門慶,死前只記得潘金蓮被逼債的慘叫。
這一世我踹開債主大門時,她正被揪著頭發(fā)往墻上撞。鮮血順著白玉般的臉頰流淌,
鎖骨下那顆朱砂痣刺得我眼睛發(fā)痛?!皠铀咚?!”我砍翻債主,濺了滿身血。
潘金蓮顫抖著捧出破陶罐:“奴家…只有這些了?!蔽蚁品拮樱骸案易?,我養(yǎng)你。
”燭光下她為我卸下染血的外袍,指尖冰涼:“官人,疼嗎?”窗外王婆的燈籠晃過,
我吹熄蠟燭將她壓進錦被?!皣u,夜還長?!钡?!冰冷、決絕,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
朝我面門直劈下來!那刃口上凝著寒霜,映出我瞬間縮小的瞳孔——武松的眼睛,
燒著地獄的業(yè)火,就在咫尺之外!前世最后烙進骨髓的,不是這索命的刀光,
而是隔壁巷子里,那一聲比一聲凄厲,被絕望撕碎的尖叫:“饒了我吧!求求你們!
我真的…真的沒錢了——啊!”是金蓮!她那時,也在被這樣逼到絕路嗎?轟??!
身體比念頭更快。一股蠻橫的力量,源自前世西門慶的筋骨,
更源于此刻胸腔里炸開的、滾燙的巖漿,猛地沖破了某種無形的桎梏!我狠狠向側(cè)面一滾!
“嚓——!”刺耳的刮骨聲貼著耳畔掠過,冰冷的刀鋒切斷了鬢邊幾縷發(fā)絲,
重重剁進我剛才躺著的青磚地面,火星四濺。碎磚屑像死神的唾沫,濺了我一臉?!斑祝?/p>
”武松那驚雷般的咆哮戛然而止,化作一聲錯愕的低吼。沒時間了!
腦子里只剩下那聲錐心的尖叫。我像一頭掙脫了鐵鏈的困獸,
憑著西門慶殘留的、對陽谷縣每一條暗巷的熟悉,撞開旁邊一扇朽爛的木門,
手腳并用地撲進濃稠的黑暗里。身后,武松暴怒的吼聲和沉重的腳步緊追不舍,
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狂跳的心尖上。跑!必須更快!金蓮那聲慘叫,像淬了毒的鉤子,
死死勾著我的魂魄。抄近路!跳過那道矮墻,
穿過彌漫著劣質(zhì)酒氣和餿水味的窄巷…那扇破敗的院門,就在前面!砰——!
我?guī)缀跏呛仙碜擦松先?。腐朽的門栓發(fā)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向內(nèi)崩裂!木屑紛飛。
院內(nèi)的景象,像一把燒紅的鐵鉗,猛地鉗住了我的心臟。三個潑皮圍著她。一個敞著懷,
露出黑乎乎的胸毛,蒲扇般的大手,正死死揪著她烏云般的發(fā)髻,
像拖拽一件沒有生命的破布口袋,一下,又一下,
狠狠地將那顆美麗的頭顱撞向斑駁污穢的土墻!咚!咚!咚!每一聲悶響,
都像撞在我自己的顱骨上。“臭娘們!敬酒不吃吃罰酒!”那潑皮獰笑著,唾沫星子噴濺,
“王干娘說了,今日要么見錢,要么…嘿嘿,哥幾個帶你快活快活抵債!
”“放開…放開我…”那聲音微弱得像風(fēng)中的游絲,破碎得不成樣子。她被揪著頭發(fā),
被迫仰起那張臉。血!刺目的、蜿蜒的鮮血,正從她光潔的額頭、破裂的唇角涌出,
像最殘忍的畫筆,玷污著無瑕的白玉。血珠滾過她劇烈顫抖的睫毛,滑過凝脂般的臉頰,
匯聚到尖俏的下巴,一滴,一滴,砸落在洗得發(fā)白、打著補丁的粗布衣襟上,
暈開一小片絕望的暗紅。她的衣領(lǐng)在掙扎中被扯開了一道縫隙。
就在那纖細得驚人的鎖骨下方,一點鮮紅,突兀地烙在雪膩的肌膚上。朱砂痣!那一點紅,
前世在錦帳流蘇間,曾是我指尖流連的印記,是情濃時的烙印。此刻,它卻像燒紅的針,
狠狠扎進我的眼底,刺得我雙目灼痛,幾乎要淌出血來!前世臨死前聽到的那聲慘叫,
與眼前這被鮮血和暴力蹂躪的景象,瞬間重疊、爆炸!“住手——!”我的吼聲,
撕裂了院中污濁的空氣,裹挾著剛從武松刀下逃生的戾氣,更燃燒著足以焚毀一切的暴怒!
那聲音,連我自己都覺得陌生,像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
三個潑皮同時被這炸雷般的聲音驚得一哆嗦,猛地扭過頭來。揪著潘金蓮頭發(fā)的那家伙,
臉上橫肉跳動,看清只有我一個人闖進來,而且衣衫狼狽(剛從武松刀下滾過),
驚愕迅速被兇狠取代。“哪來的野狗?敢管王干娘的閑事?找死!
”他狠狠將潘金蓮?fù)厣弦粨?,順手就從后腰摸出一把磨得锃亮的短匕,寒光一閃,
另外兩人也反應(yīng)過來,紛紛亮出家伙。潘金蓮像一片被狂風(fēng)掃落的葉子,
軟軟地跌在冰冷的泥地上,發(fā)出一聲壓抑的痛哼。她掙扎著想抬頭看我,
那雙被淚水、血水模糊了的眼睛,盛滿了驚懼和茫然。就是這雙眼睛!前世在獅子樓,
隔著重重人影,最后看到的,也是這雙盛滿恐懼和痛苦的眼睛!“動她者——死!
”最后一個“死”字,是從我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前世西門慶的狠戾,
更帶著此刻靈魂深處噴涌而出的、要焚盡一切的狂怒。我甚至沒看清自己是怎么動作的,
身體里屬于西門慶的武藝本能被徹底點燃。我像一頭被激怒的瘋虎,
合身撲向那個持匕首的潑皮頭子!沒有章法,只有最原始、最狂暴的力量。
我側(cè)身避開他胡亂捅來的匕首,右臂如鐵箍般死死勒住他的脖頸,左手抓住他握匕首的手腕,
用盡全身力氣,狠狠一擰!“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聲清晰響起?!班弧?!
”潑皮頭子發(fā)出殺豬般的慘嚎,匕首脫手,“當啷”落地。我的膝蓋同時狠狠頂向他的后腰,
他整個人像一灘爛泥般癱軟下去。另外兩個潑皮被這電光火石間的狠辣嚇懵了,舉著棍棒,
一時間竟不敢上前。我眼中只有血光,一腳踹開地上哀嚎的頭目,彎腰抄起那把沾血的匕首,
沒有任何猶豫,反手就朝離我最近的一個潑皮捅去!“噗嗤!”匕首沒入皮肉的悶響。
那潑皮眼珠子凸出,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肚子上多出來的刀柄,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怪響,
軟軟跪倒。最后一個潑皮徹底嚇破了膽,怪叫一聲,連滾帶爬地就往門口逃。“滾!
”我嘶吼著,將匕首猛地擲出,擦著他的頭皮釘在門框上,嗡嗡作響。那潑皮屁滾尿流,
眨眼消失在門外。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聲在小小的破院里回蕩。我的,
還有地上那個抱著肚子抽搐的潑皮的。濃烈的血腥味直沖鼻腔。我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沾滿了黏膩溫?zé)岬难植磺迨菨娖さ?,還是濺上的。衣服也被染紅了大片,
濕漉漉地貼在身上,冰冷刺骨。心口在狂跳,不是因為搏殺,而是因為后怕——差一點,
只差一點,我又要聽到她的慘叫,再一次,在無能為力中失去她!目光,終于落向角落。
潘金蓮蜷縮在冰冷的泥地上,像一只被暴雨打濕、瀕死的蝶。她抱著膝蓋,
身體抖得不成樣子,散亂的青絲遮住了大半張臉,
只露出一點慘白的下巴和沾著污泥血漬的脖頸。那身洗得發(fā)白的粗布衣裙,
裹著她瑟瑟發(fā)抖的嬌小身軀,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她似乎想抬頭看我,又不敢,
長長的睫毛劇烈地顫動著,上面還掛著混著血水的淚珠。我的胸口堵得厲害,喉嚨發(fā)干,
想開口,卻發(fā)不出像樣的聲音。腳步沉重地挪向她,踩在泥濘里,
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炭火上。似乎察覺到我的靠近,她猛地一縮,像受驚的小獸。隨即,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掙扎著,用那雙沾滿污泥和血痕的手,慌亂地在身邊的泥地里摸索著。
她摸到了一個東西。一個豁了口的、沾滿泥污的粗陶罐子。她雙手顫抖著,
極其艱難地捧起那個破陶罐,高高地、卑微地舉向我。她的手臂瘦弱得可憐,
仿佛承受不住那罐子的重量,抖得隨時要掉下來。
“奴家…奴家只有這些了…”她的聲音細若蚊吶,破碎不堪,
帶著濃重的哭腔和深入骨髓的絕望,
“全…全給大爺…求大爺…饒…饒了奴家吧…”每一個字都像浸透了血淚,砸在地上。
那破罐子在她顫抖的手中微微傾斜,
里面?zhèn)鞒鰩茁曒p微、空洞的碰撞聲——是幾枚可憐的銅錢?還是幾件不值錢的破首飾?
在巨大的恐懼和暴力之后,這竟是她僅存的、試圖用來“買命”或“贖身”的全部。
卑微得令人心碎。前世身為西門慶,金山銀海堆在眼前也難動我分毫??纱丝?,
看著這個沾滿污泥血漬的破罐子,看著她那雙因恐懼和卑微而黯淡無光的眼睛,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和暴怒猛地沖上我的頭頂?!斑旬敗?!”我猛地揮手,動作又快又狠,
帶著一股摧毀一切的戾氣,狠狠打飛了她手中那個破陶罐!陶罐在空中劃過一個短促的弧線,
重重砸在幾步開外的土墻上,瞬間四分五裂!碎片和里面可能存在的幾枚銅錢、小物件,
稀里嘩啦地濺落一地,滾進泥濘里。潘金蓮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和動作嚇得渾身劇震,
發(fā)出一聲短促的、貓兒般的驚叫,猛地抱緊了頭,整個人縮得更小,抖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
她大概以為,自己的“供奉”惹惱了眼前這個渾身是血的煞神,更大的災(zāi)禍就要降臨。
我沒有看她驚懼的樣子。胸中那股翻騰的、混雜著前世記憶與今生暴怒的濁氣,
在打碎那象征絕望和卑微的罐子后,似乎找到了一個宣泄口。我喘著粗氣,
盯著地上那攤碎陶片和污泥,一字一句,聲音嘶啞卻斬釘截鐵:“破罐爛瓦,要來何用!
”我猛地踏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完全籠罩住地上那團小小的、顫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