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腳下不遠處,一座簡陋的出租屋孤零零地矗立在荒野中,斑駁的墻皮在夕陽下泛著橘紅色的微光。屋頂?shù)耐咂瑲埲辈蝗?,幾株頑強的野草從縫隙中探出頭來。
“終于到啦!”
一聲興奮的高呼劃破黃昏的寂靜。只見一個身著褪色青衫、長發(fā)用草繩隨意束起的青年風風火火地沖進屋內(nèi)。他的布鞋沾滿泥土,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卻掩不住眼中的狂熱光芒。青年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雕刻著云紋的紫檀木盒,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
木盒上,一行鎏金小楷在暮色中微微發(fā)亮:
“萬年靈參·陸商親啟”。
陸商的雙手不住顫抖,仿佛捧著易碎的夢境。他深吸一口氣,緩緩掀開盒蓋。剎那間,一股沁人心脾的藥香彌漫開來,出租屋內(nèi)陳舊的霉味頓時被這股清香驅(qū)散。那香氣似蘭非蘭,隱約帶著松柏的凜冽,又夾雜著晨露的甘甜。
盒中靜靜地躺著一株人形參體,參須舒展如老者長須,主體飽滿圓潤,竟隱約可見眼鼻口耳的輪廓。參皮呈琥珀色,在夕陽余暉下流轉(zhuǎn)著金色的光暈,表面布滿細密的螺旋紋路。
“這店家果然沒騙我!”陸商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指尖輕觸參體,感受到一種奇異的溫熱,“那些說便宜沒好貨的俗人懂什么?九塊九包郵的萬年靈參,這就是天命所歸!”
他仰頭大笑,笑聲在空蕩的屋內(nèi)回蕩,驚起窗外樹上棲息的麻雀。陸商三十二年的記憶如走馬燈般閃過——兒時獨坐屋頂仰望星空等待仙人駕臨;少年時在課桌下偷看《黃庭經(jīng)》被老師罰站;成年后走遍名山古剎,卻只換來路人嘲弄的目光...
“今日就是我陸商羽化登仙之時!”
他顫抖著取出珍藏的銅香爐,點燃三柱檀香。青煙裊裊中,陸商盤腿而坐,身后懸掛的“道”字橫幅被穿堂風吹得微微晃動。他雙手捧參,如同捧著通往仙界的鑰匙,毫不猶豫地咬下一口。
“咔嚓”
一聲脆響,甘甜中帶著微苦的汁液在口腔迸發(fā)。陸商瞪大眼睛,這味道竟比他想象中更加美妙,參肉脆嫩多汁,咽下后喉間升起一股暖流,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
“這靈力...太強了...”
話音未落,陸商突然感到鼻腔一熱。鮮紅的血滴落在青衫上,暈開一朵朵觸目驚心的花。他想要起身,雙腿卻像灌了鉛一般沉重。床邊的手機屏幕亮起"求五星好評"的字樣,卻再也無人理會。
意識模糊之際,陸商感覺自己輕飄飄地飛了起來。出租屋、泰山、乃至整個地球都在視野中急速縮小?;秀遍g,他看見一條橫亙天地的巨龍在云海中翻騰,鱗片閃爍著青銅色的光芒。
“天道在上,吾祖龍自知罪孽深重...”
震耳欲聾的龍吟讓陸商徹底清醒。他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竟懸浮在浩瀚星空中,腳下是翻滾的混沌之氣。不遠處,一只翼若垂天之云的鳳凰正在發(fā)出清越啼鳴,七彩尾羽劃過之處,星河為之倒轉(zhuǎn)。
"這...這是龍漢初劫?!"
陸商的意識如薄霧般飄蕩在洪荒天穹之上,混沌的思緒讓他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
突然,一道璀璨金光自虛空激射而來,毫無阻礙地沒入他虛幻的魂體。剎那間,他只覺天旋地轉(zhuǎn),意識便沉入無邊黑暗。
金光裹挾著他的真靈穿越層層空間,徑直飛向洪荒大陸中央的不周山方向......
............
自"龍、鳳、麒麟"三族大戰(zhàn)引發(fā)的"龍漢初劫"落幕,轉(zhuǎn)眼已過千年光陰。洪荒世界難得迎來了一段相對平靜卻又暗流洶涌的歲月。
在不周山一處隱秘的山谷深處,一株尺余高的植物正在“暴跳如雷”——如果它有腳的話。它細弱的根須徒勞地拍打著貧瘠的巖石地面,頂端凝結(jié)出的、模糊不清的人形輪廓上,五官扭曲,稚嫩卻充滿怨念的童音在山澗里回蕩:
“混賬!王八蛋!強盜!小爺我...@#¥%...這日子沒法過了!”
這株散發(fā)著微弱土黃色光暈的毒草“商陸”,正是穿越而來的陸商。
百年前意識蘇醒,最初的狂喜早已被冰冷的現(xiàn)實碾得粉碎。洪荒!這里確實是洪荒!但和他夢想中的仙俠世界完全不同,這里只有赤裸裸的弱肉強食,是真正的大恐怖之地。不成圣?別說圣了,他現(xiàn)在連個螻蟻都算不上,頂多是...一粒塵埃。
他懷著最后一絲期待檢視自身,結(jié)果卻讓他如墜冰窟——沒有傳說中的先天道體,沒有伴生的先天靈寶,沒有大能的傳承記憶...他成了一株草!一株在不周山腳下隨處可見、連名字都帶著諷刺意味的低級毒草——商陸!正是這味廉價中藥,把他送到了這里。
花了整整十年,陸商才勉強從“我是穿越者主角”的幻想中掙脫出來,接受了“我是洪荒最底層炮灰”這個殘酷到令人窒息的事實。
唯一算得上“伴生”的,只有那圈圍繞本體、散發(fā)著微弱土黃色光暈的珠子虛影——“土靈珠”?名字聽著唬人,實際效用微乎其微,也就勉強護住他這點脆弱的靈識不被不周山殘余的盤古威壓徹底碾碎,順帶讓他扎根的這點貧瘠巖縫不至于徹底流失所有靈氣。這點微末的“福利”,在洪荒世界連根毛都算不上。
為了活下去,為了擺脫這株草的命運,陸商開始了瘋狂的“修煉”。他將前世熟讀的《道德經(jīng)》《黃庭經(jīng)》《抱樸子》甚至《周易》在意識里翻來覆去地默誦、參悟、嘗試導(dǎo)引。結(jié)果?百年苦功,修為境界如同被焊死在了原地,仍在“煉虛合道”(他根據(jù)前世小說瞎琢磨的境界名)的門檻外打轉(zhuǎn),寸步難進。
原因?他絕望地看向旁邊。
他的鄰居——那株亭亭玉立、通體散發(fā)著無暇青碧神光、籠罩在濃郁得化不開的先天靈霧中的蓮花——**造化青蓮**!這傳說中的洪荒頂級靈根,如同一個霸道無比的靈氣黑洞,肆無忌憚地鯨吞著方圓數(shù)百里、乃至千里范圍內(nèi)本就不算豐沛的先天靈氣。在它那龐大到令人絕望的“胃口”面前,陸商那點可憐的吸攝力,簡直就像試圖在瀑布下用吸管喝水。
“呼——呼——累死小爺了!”
罵罵咧咧半天,根須都快抽筋了,陸商才勉強從造化青蓮指縫里漏出的、稀薄得可憐的幾縷靈氣中,攫取到一絲絲能量。這點能量,也就夠他維持靈識不散,想要生長?想要化形?癡人說夢!
他精疲力竭地“癱”了下來,那模糊的“商陸娃娃”虛影軟軟地歪倒,靠在同樣黯淡的土靈珠虛影上。土黃色的微光映著他那張皺巴巴、充滿怨氣的“臉”。
“我說青蓮大哥……”陸商有氣無力地嘟囔,一條細根須試探性地、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地面,仿佛在跟隔壁那株高冷到極致的鄰居講道理,“咱倆好歹也算是不周山底下同病相憐的鄰居了,對吧?您看您,天生神圣,根腳深厚,未來前途無量,注定要成為大人物的寶貝……何必跟我這株要啥沒啥、隨時可能枯死的可憐小草搶這點塞牙縫都不夠的靈氣呢?”
山谷寂靜無聲。造化青蓮依舊靜靜地吞吐著浩瀚的先天靈氣,青翠欲滴的蓮葉微微舒展,連一絲漣漪都吝于回應(yīng)陸商卑微的訴求。它甚至可能根本沒意識到旁邊這株“雜草”的存在。
陸商憋屈地嘆了口氣,語氣里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惋惜:“大哥,不是小弟我多嘴啊。您這么拼命修煉圖啥呢?您知道您未來啥下場不?再過些年頭,您這完美無瑕的身子骨,就得被那冥冥中的算計給‘咔嚓’一聲,一分為三!白白便宜了三個叫‘三清’的家伙,成了人家的成道之寶!您說您冤不冤???小弟我聽著都替您憋屈!”
他的聲音順著根系在地底微弱地回蕩,注定石沉大海。在不周山盤古大神殘留的浩瀚威壓籠罩下,除了他這種帶著異界靈魂、思維模式完全不同的奇葩,其他生靈,哪怕是這株頂級靈根造化青蓮,此刻也如同蒙昧的死物,根本不可能誕生自主靈智。
“唉……”陸商絕望地搖晃著頂上那幾片蔫巴巴的葉子,兩條稍微粗壯點的主根莖像麻花一樣別扭地擰在一起,模仿著人類翹二郎腿的姿態(tài),透著一股破罐子破摔的頹廢。
“您要是能聽懂小弟的話,咱倆聯(lián)手,小弟我給您出謀劃策,說不定還能逆天改命,躲過那場算計呢……”這話他自己說出來都覺得荒誕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