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動完了一家人便開始用膳。
朱碩屁股上還帶著他爹愛的印記,嘴里卻沒停,馬皇后親手給他剝的蝦,他一口一個,吃得香甜。
朱元璋端著酒杯,時不時“哼”一聲,也不知道是沖著兒子,還是沖著桌上的菜。
朱標(biāo)在一旁慢條斯理地喝著湯,偶爾給朱碩夾一筷子青菜,嘴上說著“吃點(diǎn)素的,敗敗火”。
朱碩齜牙咧嘴地把青菜扒拉到一邊,嘟囔道:“大哥,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p>
一頓家宴就在這種詭異又溫馨的氛圍里結(jié)束了。
馬皇后心疼兒子,拉著朱碩的手又叮囑了半天,讓他早點(diǎn)休息,這才帶著朱標(biāo)先行離開,給這父子倆留出獨(dú)處的空間。
殿內(nèi)只剩下朱元璋和朱碩二人。
燭火跳動,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朱元璋給自己倒了杯茶,吹了吹熱氣。
“山東的事,你辦的不錯?!?/p>
這是他今晚第一次正式夸獎朱碩。
朱碩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皺的衣服:“都是父皇運(yùn)籌帷幄,兒臣不過是跑跑腿?!?/p>
“少跟咱來這套虛的?!敝煸胺畔虏璞?,杯底和桌面碰撞,發(fā)出一聲輕響。
“咱問你,你覺得現(xiàn)在這朝堂,怎么樣?”
這個問題,有些沉。
朱碩沒有多想,直接開口:“外面看著是風(fēng)平浪靜,底下早就爛成一鍋粥了。”
朱元璋抬起頭,定定地看著他。
“說下去?!?/p>
“淮西那幫老兄弟,一個個都是國公、侯爺,手握重兵,良田萬頃??伤麄兺耍@天下姓朱,不姓李,不姓徐,也不姓藍(lán)?!?/p>
“胡惟庸一個中書省左丞相,弄得跟自己家開的一樣,六部官員的任免,他都想插一手。父皇您要是點(diǎn)頭慢了,他都能幫你點(diǎn)?!?/p>
“李善長,韓國公,百官之首,天天在府里高談闊論,教出來的門生故吏遍布朝野,可他為這大明江山,做了什么?尸位素餐,和稀泥的本事倒是一流。”
朱碩每說一句,朱元璋的面色就陰沉一分。
這些話,他心里都清楚,只是沒人敢在他面前這么赤裸裸地說出來。
“咱給了他們潑天的富貴,他們卻想把咱的江山,當(dāng)成他們自家的后院!”朱元璋一拳砸在桌子上,茶杯里的水都濺了出來。
“標(biāo)兒心善,性子軟,壓不住這幫驕兵悍將,老臣勛貴?!?/p>
“咱要是哪天兩腿一蹬,這大明,怕不是要被他們給拆了!”
老朱同志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憂慮和殺機(jī)。
朱碩走到朱元璋身邊,伸手拿過茶壺,給他續(xù)上茶水。
“父皇,堵不如疏,殺,也得殺得有名有姓,有理有據(jù)?!?/p>
朱元璋喝了口茶,壓下火氣:“怎么個有理有據(jù)法?”
“我們需要一把刀。”朱碩的聲音很平靜。
“一把只聽您一個人號令的刀?!?/p>
“這把刀,要鋒利,要夠快,要能斬?cái)嘁磺猩煜蚧蕶?quán)的黑手?!?/p>
朱元-璋的動作停住了,他聽出了兒子話里的意思。
“這把刀,要能越過三法司,繞過中書省,直接聽命于父皇您。它負(fù)責(zé)監(jiān)察天下,從朝堂百官到地方豪族,但凡有不軌之心,不法之舉,都由它來管?!?/p>
“它可以不經(jīng)刑部批準(zhǔn),直接鎖人??梢栽O(shè)立自己的監(jiān)獄,直接審人。不管是國公還是侯爺,只要進(jìn)了它的門,是龍也得盤著,是虎也得臥著?!?/p>
朱碩描繪的這個機(jī)構(gòu),像一個潛伏在黑暗中的巨獸,隨時準(zhǔn)備擇人而噬。
朱元璋的呼吸都重了幾分。
這想法太大膽,太瘋狂,但也太…誘人了。
這不就是他日思夜想,用來制衡百官,鞏固皇權(quán)的無上利器嗎。
“你小子…腦子里整天都想些什么?”朱元璋看著朱碩。
朱碩躬身一拜,聲音鏗鏘有力。
“父皇,這把刀,兒臣愿意來當(dāng)?!?/p>
他抬起頭,一字一句地說道:“這個衙門,就叫錦衣衛(wèi),親軍都尉府,專事拱衛(wèi),巡查,緝捕?!?/p>
“兒臣,請為第一任錦衣衛(wèi)指揮使?!?/p>
“兒臣在此立誓,錦衣衛(wèi)出,當(dāng)有五殺!”
他伸出一只手掌,聲音在空曠的大殿里回蕩。
“一,通敵叛國,賣國求榮者,殺!”
“二,貪墨橫行,魚肉百姓者,殺!”
“三,結(jié)黨營私,擾亂朝綱者,殺!”
“四,以下犯上,動搖儲位者,殺!”
“五,挖我大明根基,斷我炎黃脊梁者,殺!”
“此五者,無論爵位高低,無論親疏遠(yuǎn)近,錦衣衛(wèi)刀鋒所指,皆為齏粉!”
一連五個“殺”字,字字誅心,殺氣沖天。
朱元璋站了起來,繞著朱碩走了兩圈,最后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好!好?。 ?/p>
“不愧是咱的種!”
“咱準(zhǔn)了!”
他看著自己這個兒子,一半是欣慰,一半是心疼。
讓兒子去做這把沾滿血腥的刀,去做這個注定要被文官集團(tuán)唾罵萬年的惡人,他這個當(dāng)?shù)?,心里不是滋味?/p>
可為了老朱家的江山,為了標(biāo)兒那個仁厚的孩子能坐穩(wěn)天下,必須有人來做這件事。
正當(dāng)?shù)顑?nèi)氣氛凝重到極點(diǎn)時,朱標(biāo)的聲音從殿外傳來。
“父皇,二弟,你們在聊什么,這么嚴(yán)肅?”
他去而復(fù)返,手里還端著一碗剛燉好的冰糖雪梨。
朱碩身上的殺氣一收,恢復(fù)了那副混不吝的樣子,笑著迎上去。
“沒什么,正跟父皇商量,怎么管教底下那幫弟弟們呢?!?/p>
他接過朱標(biāo)手里的湯碗,喝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說:“聽說老三老四最近又在書房偷懶了?”
朱元璋也收起了帝王的威嚴(yán),變成了一個尋常的父親。
“那幾個臭小子,一天不打,上房揭瓦?!?/p>
朱碩眼珠子一轉(zhuǎn),提議道:“父皇,大哥,擇日不如撞日,咱們現(xiàn)在就去看看他們?給他們來個突然襲擊!”
這個提議,瞬間沖淡了之前所有的沉重和殺伐。
朱元璋一聽,也來了興致,一拍大腿。
“走!咱也去!”
“咱倒要看看,那幾個小兔崽子背著咱,都在干些什么好事!”
朱標(biāo)無奈地?fù)u了搖頭,看著自己這兩個活寶一樣的父親和弟弟。
一家人就這樣,浩浩蕩蕩地朝著幾個小皇子居住的宮殿走去。
夜色下的皇城,莊嚴(yán)肅穆,卻也因?yàn)檫@一家人的走動,多了人間煙火氣。